第二回琵琶巷把花憐遠嫁望山莊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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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嬌龍投入邊荒之後一十九年,此時早先的一般豪俊皆已垂老,而江湖後起之秀又俱登場。是時江湖技擊共分四派,北派為楊健堂之梨花槍,俞秀蓮之風翅雙刃,他們所傳弟子最多;南派為武當山諸道士,門徒皆為羽士;東派為九華山江南鶴李慕白所傳,因功深技奧,且不輕授人,故後起者最為寥寥;西派則出於蜀地,以蜀北板中俠所傳的弟於最眾,蜀南州虎高隆技術邈,不下於東派,但傳人也不多,三十年來只有柳穿魚韓文佩,金剛跌趙華升,一提金蕭仲遠,連枝箭徐廣梁,這四個人是屬於西派的豪俠,但是高隆的門徒本來最雜,良莠不齊,有的只跟老師學過三四手兒,便在江湖廝混,喪名取辱的事情很多,獨有這四個人不屑與那些同行中的敗類為伍,且羞為西派弟子。
各人走了幾年江湖,都已略有積蓄,便各自返里務農,四個人於分手時,且拋開師兄弟的稱呼不算,重新磕頭結盟,並各發宏願,第一,願永為人間除不平,行俠仗義;第二,願永遠潔身自愛,不作非義之事,不取非義之財;第三,到了五十五歲須一齊洗手,不準再事爭強鬥勝,讓江湖於後進。
立誓之後,各自分手,天南地北,弟兄四人很少見面,外間人也不大知道他們的詳情。
四人之間以柳穿魚韓文佩年最老,技最高,可是也最厭煩武藝,他到了六十多歲的時候,身體變成碩胖,連拳也不能打,劍也不能提了,並且他的名號已久無人知。只是在河南府洛陽縣城東望山莊內,有一位韓老善人。
韓老善人是村中二百餘家之中的首富,他本不是此地的人,據他自稱他原籍是隴西涼州府,在青海販過鹽,在新疆販過牛馬,所以發了大財。因為久慕洛陽是個大地方,是周朝的首邑,所以全家才搬到這裹來,其實他的全家人口也很簡單,只是老夫婦帶著一兒一女,統共才四口,十年前遷到這裡來的時候,先是在城內開設了一家米糧店,字號是“義佩公”僱用的司賬和夥計全都是本地的人,他的同鄉跟親戚沒有人看見過一個。生意很好,第二年這老人家就在望山村一帶買了十頃良田,在村中蓋了很大的莊院,又過兩年,老婆兒死了,再過了幾年,兒子到十六歲,他又給娶了一房媳婦,女兒也訂給城裹的大財主劉家,可是還沒娶過去。
這位老人家的情極為耿直,不和藹,小有不如意就大發雷霆,但心卻最善,凡有窮苦孤寡,他必慨然資助,有人爭訟毆鬥,他也必力為排解,如遇遠方人困在這裡,不用人來親求他,只要他知道了,必派人送去銀兩助人還鄉,並且放賬不收利,修橋造路不出名,遇有荒年歉收之時,他也必拿出許多資財賑濟。
因此,河南府十九縣,無人不知“韓老善人”之名,千里之外的人也常慕名來求他救濟,他也不暇細察,多多少少讓人不空手回去,自然,有不少人故意作出死母喪父的樣子來求他可憐,騙取他的銀錢,可是他也不在乎。
“義佩公”米糧店早先在城中不過開著一家,現在已發展了四家分號,而且他的田地也一年比一年增多,現在望山莊的田地一半多是屬於他的了,人家都知道他是財神爺,是行善而得的好報,可是惟獨他對待一個人,大家卻不明白,那人是自他遷來此地之後,惟一由遠方來找他的人。
此人姓蕭,年有四十來歲,極窮極瘦,人都叫他“瘦老鴉”他初來到這裹見了韓老善人,韓老善人對待他非常之好,給他換了新衣服,給他打掃出一個小院來叫他住,令少爺叫他為“蕭三叔”他似是韓老善人舊的好友,可是他在韓家住了不到十,就與韓老善人爭吵起來,爭吵的原因也不知道是為甚麼事,他是很無賴的,韓老善人發起脾氣也是沒人敢勸,所以兩人就此絕,瘦老鴉脫了韓老善人給他置的衣棠,怒衝衝摔在地下,換上他原來的破舊衣棠就走。
可是他並沒去遠,天天就在洛陽城東關的街上廝混,每天蹲在街頭,跟個乞丐似的,凡是附近店房有客人來了,他就上前幫助卸車、溜馬,臨完了討上五文八文的賞錢,每天頂多也只掙上三四十文,遇著風雨年節的子旅客稍少,還會一個錢也得不到,所以他度的是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晚間他就在東關外一間草屋內睡覺,那草屋僅容一人居住,並且一進到房裡,連頭都不能抬,躺下連腿也不能伸,但房後卻是一塊平坦的荒地,聽說這裹本來是一座大廟,後來被火燒了,殘磚破瓦,爛木碎石,都已陸續被人盜走,倒成了一塊寬敞的平地。
此地離市街有裡許,又不靠近大道,平就沒甚麼人到這裹來,後來才有個行腳僧,來到這兒結廬棲居,天天往附近募化,化了點錢打算將廟重新蓋起,可是還沒有找人動工,那行腳僧就病死在這屋裹了,錢也都叫小偷給偷了去。聽說行腳僧的陰魂不散,天天夜裡在這兒哭號,說:“給我錢!叫我修廟!給我錢!叫我修廟!”因此本地人都管這小屋叫“鬼子”即使白晝,也無人敢來這裡。
瘦老鴉自從得罪了韓老善人,困頓於洛陽城,他就把這個“鬼子”佔住了,作為他睡覺的地方,果然那鬼不肯饒他,雖然他沒得病,也沒死,可是卻一直受窮,越來越瘦。他在這裡也住了五六年,有時在街上與韓老善人相遇,二人也互相不理,竟如路人似的。並且韓老善人沒資助過他一文錢,他也不要。有人問過他說:“喂!你不跟韓老善人是好朋友麼?他那麼闊。”瘦老鴉卻說:“他闊是他有福,我窮是我沒命,彼此不相干!好朋友若是一旦絕了,就連路人也不如。”這是韓老善人和瘦老鴉的關係。
至於韓老善人之子韓大相公,早先呼瘦老鴉為“三叔父”後來見了面也是像不相識。冬天瘦老鴉在鋪子的門前蹲著,身上穿著罩衣,韓大相公騎著棗紅的大馬,穿著火狐皮的袍子、青緞帽,帽花都嵌著大塊的寶石、大粒的珍珠,同著他三三兩兩的朋友,進城去“琵琶巷”隨帶著的僕從都穿著“西皮筒兒”沿路把成串的錢舍給乞丐,但瘦老鴉是一個錢也摸不著。
韓大相公本年整二十歲,是個漂亮的少年,身高細,但肩背很寬,面白貌秀,可又雙目炯炯,一睜起來便很大,他是兼有龍虎之姿,既清秀,且威猛,情跟韓老善人一樣,極為寬厚,可是若發起脾氣也真難惹,他的名字叫韓良驥,號叫鐵芳,從小就讀書,五經四書,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無所不通,但是卻沒有下過試場,沒博過功名,因為像他那樣的家道,不必做官,也可以享福。而且韓老善人最見不得官兒,他說他一見上官兒,就不由得又生氣,又害怕,所以也就不叫兒子去做官。
韓鐵芳是四年前結的婚,娶的是登封縣巨紳陳家之女,小夫婦的情並不壞,可是結婚不多,他的蕭三叔瘦老鴉走了之後,他就把他父親為蕭三叔騰出來的那個小院落,重新佈置了一番獨自居住,白天雖也許夫見面,可是晚間決不同房,但若說他是喜孤獨,厭嫌女於,他卻又常往琵琶巷裡去遊玩,琵琶巷的那些名,沒有一個不認得韓大相公的,所以韓大相公也是個怪人,好在韓老善人只要知道兒子不與做官的往來,不與那些保鏢的教拳的江湖混混為友,他就放心,就甚麼事兒也不管,尤其聽說他見了瘦老鴉竟如不識,他更是喜歡。
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瘦老鴉越瘦越窮,韓老善人鬍子越白,身體越胖,大相公韓鐵芳是越發出落得英俊瀟灑,同時,繁華的洛陽城,綠禾如海,紅花如錦,又到了天了。
望山村裹桃花最盛,這時開得滿村的紅雲,都像美人的臉兒。向東望去,遠遠的就是青的嵩山,又像婦人的眉黛一般,兩旁碧綠的田禾隨風飄蕩,如一幅麗人著的衣裙,而那細細的宛轉的道路,兩旁點綴著藍的、白的、紅的心朵野花,又像是女子身邊垂下來的汗巾。小溪的水像姑娘的眼波,柳絲像嬌娥的頭髮,黃鶯藏在柳葉底邊清麗地說著那好聽的話,東風似女人的溫情。
這天午後一時許,小廝長慶就喊人給大相公備好馬,大相公雖是念書人,可是最愛騎馬,家中有馬十匹,他輪著騎,今天備的是一匹白只臉上有一條紅的駿馬,大相公給他取的名字叫“雪中霞”與“棗彪”、“烏煙豹”併為大相公所喜愛。這匹馬一備在莊門前,許多在門前坐在磨盤上繡活計、做衣棠、閒話談天的婦少姑娘們,就都跑進各自的門裹去了。因為韓大相公要出來了,她們都怕臉紅,都不敢看,可是躲到門裹又都向著門縫兒或隔著柴扉偷偷地瞧,要瞧瞧大相公今天換的是甚麼樣的衣棠。
待了一會,韓大相公就走出來了,手裡提著一條細皮子纏成的馬鞭子,來回輪動著,他白中透著紅潤的臉兒,真比姑娘媳婦兒們擦脂粉的臉還漂亮,比桃花也俊美。雙肩上挑,兩目閃爍發光。不過今天似乎有些異樣,他臉上沒有往那常泛的笑容,穿的是淺灰綢子的夾袍,沒戴帽子也沒穿坎肩,青綢褲子、青緞的變臉鞋、雪白的羅襪,今天他出門特別匆忙,向長慶說了幾句話就上了馬。
馬高人也高,短牆裹的一些姑娘們都藏不住了,拿著針線活計,小腳兒一顛一扭的又都往屋裡去跑,還有的互相推著笑著,韓鐵芳在馬上著得清清楚楚的,在往常他見此情形,心中必很歡喜,但今天他卻覺得厭煩。出了村子他就策馬向西走去,在道旁正在耕作的一些農夫齊都雙手扶著鋤把,高聲笑喊說:“大相公進城去麼?”若是往,他就是不駐馬,也會扭著頭向人笑笑,但今天他竟如沒聽見,頭也沒轉,一直地走過去了。
這條小徑路平坦,平往來的車馬不多,地下的土堅硬而不松,昨夜剛下週一場細雨,土已溼潤,馬蹄都蕩不起一點菸塵,只有蹄聲達達的緊響著。前面飛著一對蝴蝶,一紅一白,見馬頭快要衝過來時,就翩然地避開了,飛在左邊田禾上飄臺著,韓鐵芳不由得目光隨著蝴蝶向左邊一望,左邊田禾的盡頭就是一排楊柳,還有幾十株不大高的松樹,韓鐵芳的母親就葬埋在那裡,他不由得心中一陣悽然,催馬再走,就踏上了大道。馬再往西,路上的人、車子,就多了,都招呼著他說:“韓大相公!
…
”他只管點首,卻不用眼看人,仍然自顧自走著。
忽然旁邊走著個窮婦人,見了他就跪下磕頭,說:“大相公!上回老善人給的那二兩銀於,我們又花完了,我男人的痛還沒好,柴米又沒啦,我正要到莊上再求求老善人,可憐可憐我們!大相公…”韓鐵芳卻趕緊下了馬,急忙從身旁袋裹掏出一塊銀子來,也不計多少,就拋在那婦人的眼前,婦人一頭磕在地下,韓鐵芳擺擺手,又上馬走去。
馬更快,一霎時來到東關,他就收住馬了,輕輕策馬,緩緩而行,這時,正有一幫客人把車馬停在個面飯鋪的門前,進裡邊去用午飯,那敝衣襤褸的瘦老鴉從遠處跑來,亂嚷嚷著說:“老爺們!老爺們!馬給我溜吧!讓我得幾文錢吃飯吧!”他住回來一跑,正從韓鐵芳的馬旁擦過去,韓鐵芳的鞭子一抬,鞭梢幾乎掠在他的臉上,他把臉一揚,韓鐵芳的臉也一轉,兩雙眼睛瞪在一起,可是兩人的面上全無表情,也各不說話。韓鐵芳將馬稍停了停,就見那瘦老鴉一邊嚷著,一邊跑過去,直著眼睛把往飯鋪裡去的幾個人,詳細的打量,韓鐵芳卻暗自笑了笑,便不再回顧,一直策馬進城。
他進了城,也有不少人認識他,他卻有意躲著一般人的硯線。走到“義佩公”老號的門前,以往他常要下馬,進那櫃房裡跟掌櫃的侯大肚子談談夭,今天他卻匆匆走過,轉過了十字大街,進了一條小巷,又轉了兩個彎,便來到一條極幽僻的衚衕,這條衚衕車都進不來,但對門開著的門戶雖小而新,在衚衕口向陽蹲著兩個賣花的人,都把花籃放在地下,旁邊還有兩三個閒漢蹲在一塊兒談天。一見馬來到,就有個閒漢趕緊立起跑過來,齦牙笑著說:“韓大相公:我們紅姑娘正在想你呢!”韓鐵芳的臉上卻連一點喜也沒有,就下了馬,把馬給這閒漢,便急匆匆地走入衚衕。
到路東的第二個門戶,他就一直走進去了,裡邊的老鴇跟夥齊聲著說:“大相公來得早。今天天氣還不錯,您請進吧!”老鴇的怪嗓子像個破嗩吶似的向裡院喊著:“我的紅寶貝兒呀!你快出來瞧瞧!是誰來啦。”月亮門兒的裡院,正北房,窗上糊著粉紅綢羅的門一開,那小小的身量、鵝蛋臉兒、兩隻不笑也像笑的眼睛、紅嘴,…這是琵琶巷裡最出的名,花名叫作“蝴蝶紅”她一見韓鐵芳來了,倚著門把眼睛一斜,紅嘴兒又一笑,然而韓鐵芳仍然沒有笑,走到臨近,蝴蝶紅拉他一把,說:“你怎麼才來呀?叫我好等!”韓鐵芳進到屋裡,將馬鞭子往鋪著紅絨墊子的上一扔:髓即將身半躺半坐,說:“家裡有點事,所以我這時候才來…怎樣,我給了你兩天的時間叫你細想,你還沒拿定了主意嗎?”蝴蝶紅本來是笑著,拿起茶杯來,要斟茶,聽得韓鐵芳的這一問,她忽然把身子轉過去,把一個一身紅緞子裹著的窈窕的背影向著韓鐵芳,她臉對著紅窗,但是低下了頭去,默默無話,良久才頓了頓繡鞋,說:“我沒主意!叫我…不如叫我死。”韓鐵芳像嘆氣似的笑了一聲,把聲音壓小一點,說:“你聽我說!你今年十八歲了,你應當嫁人,這煙花柳巷不是個好地方,在這裡的人決沒有好下場,是聰明的就應當擇人而事,若等到你一過二十歲,漸漸年長衰,那可就…”蝴蝶紅轉過臉來,含著淚嫣然地笑,又頓著腳說:“說過多少回啦?還說啥哈嫁人、從良,還不是我先說出來的麼?甚麼年長衰,擇人而事…我背也背過啦。現在就是…唉…”鴇母進來了,銅盤子託著蓋碗茶,先笑著說:“我知道大相公快來啦,我早就叫小子捏了兩朵茉莉花放在茶碗裡啦,以後,我們紅兒姑娘到了大相公的莊裡,茉莉花歸我採辦。”說著倒了小碗的茶,用錫盤端著,雙手敬給韓鐵芳。
鴇母送來了大相公平最愛喝的茉莉花的香茶,桌上原放著的那一壺紫陽紅茶,蝴蝶紅也就不再斟了。她由背後掠過黑亮的辮子解開那紅絨辮梢又重新的繫好,鴇母在屋裡待了半天,他們二人都不說話,等到鴇母走出屋去之後,蝴蝶紅的眼波又掠在韓鐵芳臉上。
韓鐵芳喝了一口茶,又接著以前的話說:“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咱們相識二三年了,你是願意跟我,但我前天跟你說的,那也並非假話,我也早想娶你,我家裡的子,你沒見過,她簡直是個木頭人,甚麼情意她都不懂,她嫁了我,只知道我是她的丈夫,我是韓大相公。至於我是個甚麼脾氣,愛好甚麼,厭煩甚麼她全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我自認識你之後,確實就有娶你的心,但是…”說到這裡發呆一會,忽然又快地說:“我告訴你吧,不成!決不成!我的身世有種種的隱情,種種的難說,最近,我一定要離開這洛陽城,此去也許永不回來!”又擺手說:“這話你可千萬莫對別人去說,說出來關係重大。”蝴蝶紅一聽,變成驚慌之。韓鐵芳又悄聲說:“五年之前,我是預備要走,直到今,現在已事不可再緩了。這件事我就是跟你說出來你也是不明白,總之,我就告訴你吧,我並不是甚麼大相公,我原是另一個人。”蝴蝶紅嚇得臉都白了。韓鐵芳又說:“因為你不同別個女,我才告訴你這些話,但你也不必細問。我將來一走將田莊、地畝、買賣、金銀、子、家人,全都拋下,但我全不留戀全放心;只是你,你要不嫁人,依然這樣沒有著落,我是會永久惦念的。”蝴蝶紅擦擦眼淚說:“我可以等著你。”韓鐵芳慘然急著說:“我沒告訴作嗎?我此去之後也許永遠不會再返洛陽。”蝴蝶紅索哭了,噎噎地說:“我跟著你走!”韓鐵芳搖頭說:“除了我的馬,我的…甚麼我也不能帶。”又說:“我給你想的主意很好,你就跟那範彥仁去,範彥仁是個唸書人,你一個娼能嫁一念書的人作正室夫人,真是一件難得的事。他為人又忠厚,暫時雖然落拓不遇,將來必定得志,他在涇陽縣家中也有幾畝田地,他帶你回家去度,決無飢寒之憂,他手邊尚有四五十兩銀子,你別叫他動用,預備回家去想個生計。我現在已為你預備下了二百兩銀子,一百五十兩件你自己贖身之用,一百兩算是我贈給你的奩資,其餘五十兩件你夫還鄉的盤纏。”說時,他從身邊掏出來一個紅封套,慨然說:“收好了!這裡邊是一張三百兩的銀票,憑此隨時可以到西大街利通事去取現。你急速就把範彥仁找來,今就離開這院子,我也許還能來一趟,給你們賀賀喜!”說著,痛快地大笑了兩聲,拿起馬鞭站起來,拱手又笑說:“從今你是我的範嫂夫人,我少年荒唐,在煙花中遨遊,無意中遇著你這麼個不凡俗的女。如今我為事所迫,你又遇著範彥仁那樣一個老實人,我花上一點極少的銀錢,使你有了安穩的歸宿,這比我把你搶到自己手裡還強…”說到這裡,他仰望著壁間一副對聯,是他去年寫贈給蝴蝶紅的:“願從夢裡尋蝴蝶,徒望天涯試劍鋒。”不一陣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