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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啟親靈淚沾三尺土觸義憤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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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忿忿然,咬著嘴,目中且時時滾著眼淚,這股直路兩邊的大沙崗和小沙崗,以及平坦的沙地,總之十步內外之地她全都詳細看過了,結果竟連一個活動的東西也沒有,她的馬又往前行著,目光觸遍,馬蹄踏盡這無數的沙礫,她不尋著韓鐵芳,就決不回去。這時,忽聽有人聲尖叫了一下,她一驚,就將馬收住了,臉向兩邊一轉,又聽有人失聲喊叫,是用著哈薩克的話問說:“你幹甚麼也來啦?”待了一會,才見南邊發現了也是一匹白馬,飛似的繞過了一道沙崗,就往近來了。雪瓶一看,正是小霞,就見她騎在馬上,穿著一身紅衣,臉黑得跟地下的沙子一般的顏,她頭上的五條細辮子,有的在前,有的在後,都亂蓮蓬地,她一手搖著鞭子,一手提著韁繩,間繫著紅綢的帶子,掛著的寶劍顫動著發出來響聲,她還帶著些笑,又問說:“你幹甚麼也來啦?”雪瓶卻氣得要寶劍,想把她殺死,但又一想到美霞姨姨,卻又不得不忍著點氣,就怒目瞪著她,厲聲問她說:“我還得問你呢?你為甚麼由尉犁跑到這沙漠裡來?你真壞了我爹爹的一生名聲,我爹爹當初不該教給你武藝,叫你如此妄為!”小霞來到了十步之外就也將馬收住了,臉兒往下一沉,瞪得眼睛更大,說:“你說甚麼?”雪瓶又哼了一聲說:“你為甚麼來到這裡?為甚麼追趕那姓韓的?”小霞忽然暴怒說:“你能管我?他搶了我的馬,還偷了人家的馬,他們跑到這地方鋸樹,釘甚麼?他見了我還敢還手,我為甚麼饒他?我還認定了三爹爹是他給害死的呢!我非殺死他不可!可是從昨天他就跟我在這裡繞來繞去,我抓也抓不住他,不死他,我在這兒整整的生了一夜的氣…”雪瓶突然發出比她更為尖厲的聲音,說:“你別說了!你也不細想一想,他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上次人家找我就是好意,是有事,因為我爹爹…”說到這裡,她忽然又反想:我爹爹病故,被韓鐵芳埋在沙漠之事,我何必要跟她說呢?她這個人,聽見了這個凶耗,也未必心裡動,也未必能幫助我,還許她以為沒有她懼怕的人了,她倒許在這裡面攪亂,更妄作非為,雪瓶就把話噎住,忿忿地說:“我勸你快些回去!韓鐵芳原是個好人,即使見了他的面,我也不許你迫人家。繡香姨姨,跟幼霞妹妹,她們都往迪化去了,她們都恨不得找到韓鐵芳,好向人家道謝…”小霞冷笑著說:“她們為其麼要找韓鐵芳道謝?莫非她們作了大媒,把你嫁給姓韓的了?”雪瓶臉紅著唾道:“呸,…我也沒有工夫跟你多說話,你回去問美霞姨姨去好了!她能把實情全都告訴你,我勸你趕快回去,不然,我將來把這些事全都去告訴美霞姨姨,我還從此不認識你!”小霞卻哼哼地冷笑著,拿眼睛瞪著,雪瓶卻忿忿地將馬一轉,揮鞭又往東去了。

跟小霞說了這半天話,招得她的心裡更生氣,遂走遂回頭,又過了幾條沙崗,卻沒見小霞追來,她馬往前行,眼睛更注意向兩邊去看,正在走著,忽然見兩邊的沙崗之後,出了一個馬頭,雖然離著很遠,但也能夠看得出那匹馬正是紅的,雪瓶一驚,又一喜,便撥馬向那邊快走,越走離著越近,而那匹馬卻不住的長嘶,大概是餓得它太難受了,馬上沒有鞍媯,也沒有人,雪瓶心中又驚訝地想:莫非韓鐵芳真的受傷死了?不然怎麼只有這匹馬跑到道里來了?

她急急地揮鞭,少時馬就來到了沙崗前,這堆沙崗還是很高很長,雪瓶催馬向沙上去爬,但沙子太鬆,馬的四蹄都深深地陷入沙中,拔不出來,爬不上去,也嘶叫起來,雪瓶就跳下了馬,不料自己兩隻腳也都陷在沙裡,她如在河底跋涉一般,好不容易才爬到沙上,那一邊正有一個人在臥著,手中環持著一把刀,見了人來,就翻身爬起,刀也向上掄來,厲聲罵著說:“你這個女人!我到了甚麼地步?我不怕你!”雪瓶卻將身子向後一閃,她看見這個人正是韓鐵芳,但連頭髮帶全身滿是沙上,臉上黑瘦得不成樣子,手臂上都有血跡,瞪著兩隻紅得跟燈似的眼睛,他看出來這女子不是那小霞,卻是秀樹奇峰雪瓶,他不由就發呆了,也不氣忿了。

雪瓶也發了一陣呆,腦裹想了半天,不知怎樣說才好,結果她才悲痛地,又帶著些謝之意,說:“韓…”她叫不出來“韓大爺”也不能稱呼人的名字,只往下說:“我已見過了那個木匠,事情我都已知道了,您實在是個好人,在尉犁城的事,全是我的錯,您既是我爹爹的朋友,又與我爹爹一同西來,我爹爹死在了沙漠,您將她…”說到這裡,雪瓶就不悲泣淚,但極力忍抑著心痛,就又說:“我們本來誤以為她老人家現在迪化,所以都往迪化去了,半路上我遇著賊,因與賊人爭戰,我才與他們分手,我過了黑沙漠,在烏爾土雅臺又見看一個姓徐的商人,聽了他的指示,我才進到這白龍堆裡來,想尋著我爹爹的一點下落,並想能找著您…”說到了這兒,她已經哭得不過氣兒來。

韓鐵芳也長聲地嘆氣,就勸雪瓶不要傷心,他就把自己由家中出來,他可沒說出是為甚麼原因出來的,接著就說出靈寶地面與病俠相遇,一同西來,他只說是為到新疆來遊一遊,並未說出病俠帶他來,為叫雪瓶幫助他往祁連山,及甚麼將來永久相伴,住在這新疆之事,說得很是簡略,但一說到病俠慘死在這沙漠的大風之中,卻又詳詳細細將當時的情形都嘆著說了出來,雪瓶就坐在沙崗上聽著痛哭,手中的鞭子都扔在一邊了,陽光正照著她的臉,睫眉邊掛著淚瑩瑩如珍珠一般,一顆一顆地掉在沙子上。

韓鐵芳是半臥半坐地靠著沙崗,他又說:“我往尉犁去訪姑娘,就是為酬答前輩待我的一片友情!我想將前輩葬埋的地方告訴姑娘,並將那四名駒、那口寶劍、那個我分文未動的包裡著金銀的包袱,我都想給姑娘,我就走!

因為我還要東返,有要緊的事情須要辦,只沒想到,也是太鹵莽了,所以才招惱了姑娘,以致未容我把話說明白,姑娘就把我驅走了!”雪瓶拿綢帕拭了拭眼淚說:“這件事原是怪我…”韓鐵芳說:“也不怪姑娘!只是那哈薩克的姑娘,她得我太厲害了!那天在尉犁,我若不搶了她的這匹紅馬走,我就無法逃脫,我負著箭傷連夜回到了黃羊崗子,因為我在那裡住過,還認識幾個人,我想向人借錢,以便釘一口棺材,來這裡將前輩盛斂起來,重新埋起,我的心就安了!前輩待我如同子侄,我備了棺材將她葬埋,使她的屍骨不至腐爛,朋友如此,我覺得也就夠了,至於姑娘不許我說,其實我也不願使姑娘聽說親近的人已死而難過。”雪瓶哭得更厲害,韓鐵芳又說:“但是黃羊崗子的驛吏跟店家都無人肯借給我錢,沒法子,我才將這匹紅馬上的鞍韉賣了,得了幾十兩銀子,即這點錢,跟匹馬,將來我若辦完了事,我也要再到新疆去找那哈薩克女子,加倍地還給她!我韓鐵芳的為人向來不妄取,不難人,敢稱磊落光明。”雪瓶點頭說:“我知道您的人很好,我爹爹平生沒有一個朋友,她肯與您相,可見您是不同別人,我爹爹必然是很欽佩您的!”這句話倒叫韓鐵芳的心裡很難受,因為自己本來明白,病俠為甚麼帶自己來找雪瓶,可是這話又不能說,只好承認自己是與別人不同!遂又把僱了木匠,攜帶傢俱,連同那瞎子樂人遺下的侄子,到這裡來鋸木做棺材之事,及小霞忽然追來,趕他,小霞的劍法他能夠敵,只是那弩箭,他實在不能應付,戰了一天一夜,被她趕到這沙漠之中,受了她三枝弩箭,一支在左臂上,一支在後,一支卻在右腿上,這他都說了,雪瓶也看出他所受的箭傷實在很重,已經不能行走。

此時秋陽熙得遍地的黑沙,十分炎熱,遠處是煙氣騰騰,白雲與那種茫的幻景,相聯地鏢紗著。雪瓶就拾起來鞭子走下了沙崗,就說:“您受這些傷、受冤屈,總都是為我們的事,我真…說不出心中是怎樣難受了。昨夜我遇見那做棺材的木匠,我已叫他們快生去做,這時大概都做好了,他們的工錢,也應當由我給,只是我不知道您將我的爹爹葬埋在哪裹了?這地方又是這麼荒曠。”韓鐵方說:“那個地方很易找,風景很好,若不是沒有棺材,只埋的是他老人家的屍身,這回真不必再做開墳,又翻動屍骨,使著老人家的靈魂不安。”雪瓶哭著說:“我也想看看我爹爹死後的模樣。”韓鐵芳說:“那麼我就隨同姑娘去吧!”他忍著傷痛,想站起來,不料他的右腿上傷太厲害了,他實在站不起來,雪瓶趕緊過去攙扶住了他,他的臉是痛得蒼白,頭上的汗珠連著沙於,都如黃豆般大的往下墜,雪瓶是眼邊上還沾著淚水,斜仰著微紅的臉兒看著韓鐵芳。

韓鐵芳咬咬牙說:“不要緊!我已歇過了一夜,箭我也都由中拔出來了,不要緊!我還能掙扎著走到那個地方,只請姑娘將馬給我牽過來就好了!”雪細說:“你站穩了!”她輕輕地放開了手,韓鐵芳就以刀杵著地,那刀都入地中半截,他彎身站立著,雪瓶往那邊走了幾步,就把那匹紅馬牽了過來,這匹馬無鞍無鐙,十分的不好騎,何況韓鐵芳的那條右腿簡直抬不起來,雪瓶就叫韓鐵芳扶著馬暫時在這裡等一等,她就又爬過了沙崗,到那邊把她那匹備有全份鞍韉的馬,費力地牽了過來,她說:“請您騎上我的這匹馬吧!這匹馬有鐙,還好騎些。”說這兩句話時,她又微微地帶著笑,她才哭過的臉兒,是滿面的風塵,總染上了這一點笑容,卻是愈為美麗。

她手也忙,腳也忙,一條大辮子就在背後顫動,她以那美麗豐腴,非常有力的手,攙住了韓鐵芳,往上一抬,同時韓鐵芳也用力一抬腿,就騎在白馬的鞍上了,他著氣忍著疼,臉也羞愧得跟一塊紅布做的,心中對這“秀樹奇峰”是又欽佩、又喜愛、又尊敬,他的鞭子是早就丟了,雪瓶又爬上了沙崗,將她自己的那杆皮鞭拿了來給韓鐵芳,鐵芳得不知向人家說甚麼話才好,自覺說客氣的話未免顯得自己太虛偽了,說道謝的話吧,可是若以自己為人的光明磊落來說,她雖是一個美貌的年輕女子,可是既是我的朋友的子女,也就是我的姊妹似的,我如今受了傷,讓她服侍服侍也不算甚麼,於是他就甚麼話也沒有說。

雪瓶反倒輕聲問他說:“行嗎!這樣坐在馬上走,受傷的這隻腿愛得住嗎?”韓鐵芳點頭說:“行!我能掙扎的,只是,沒有鞍韉的馬,姑娘能騎?”雪瓶又一笑,說:“這算甚麼?我自六七歲時,就常在尉犁城的草原上騎那沒有籠頭沒有鞍韉的馬!”韓鐵芳說:“怪不得姑娘有那樣好的馬上工夫!”雪瓶卻臉紅了紅,說:“我騎馬雖好,也不如你,那天賽馬的時候,不是您的馬跑在了我的前面嗎?”韓鐵芳說:“那還是因為前輩的那匹黑馬太好了,那真是一匹神駒!”雪瓶聽他提到了那匹去了的黑馬,她的心中又不由一陣忿恨,決心等盛斂了爹爹之後,還是得去找牛脖子那賊人,不找回來那匹馬決不能甘休。

當下她騎上了紅馬,她手中拿著韓鐵芳的那口刀,她就說:“走吧!”遂以刀柄擊馬,她的馬就在前面走,她還回頭看了看,見韓鐵芳提韁搖鞭,緊緊地跟著她,她這才放了心,本來不敢快走,可是因為她的心急,所以馬就不由得走得很快,繞過了追片沙漠,地上平了一些,沙地也堅硬了一些,這紅馬又像賽馬似的疾馳起來,後面的白馬也不肯相讓,緊追在後。

韓鐵芳那條傷腿被馬腹磨得十分疼痛,簡直如刀刺似的,但他決不肯呻一聲,決不肯皺皺眉,並不將馬稍停,他只將牙緊緊地咬著,咬得克吱克吱作響,天快要近年了,大漠中滾動著熱風,雪瓶在前偶一回頭,韓鐵芳就看她的臉上滿掛著汗珠,自己就更不必說了。走出了很遠,忽然韓鐵芳看見了眼前的那幾株綠樹,他就在後面高聲地,一邊氣一邊說:“前面就是!那邊就是前輩葬埋的處所,我們就先到那地方去看看吧!”雪瓶回首看看鐵芳,她就答應了一聲,心中卻覺得奇怪,因為她認識眼前的地方,那就是昨天她在那裡休息了半天,並且在那裡重編辮子的那個地方,想不到,爹爹原來就埋在那附近,唉!昨天自己為甚麼不知道呢!她的眼淚又了下來。隨著眼淚,髓催馬向前走,兩匹馬緊緊行去,就來到小湖的臨近,幾株柳樹,亂擺著枝條,如在接他們,二人一齊收了馬,韓鐵芳也不下馬,就辨清了那株大柳樹,大約有十九步之遠的沙土分界之處,於是就緩緩地將韁繩勒住,以鞭指著地上說:“就埋在這土的底下!”雷瓶卻突然下了馬,就跪在地上痛哭著說:“爹爹…”韓鐵芳也不心中痠痛,下眼淚,此時那樹上的小鳥啼叫得十分悲哀,池中的綠水也被風吹得起了無數的愁紋,雪瓶嗚咽、身顫,哭了半天,韓鐵芳又不能夠下馬,只苦苦地勸說:“雪瓶姑娘!你不要再哭了!我們趕快去催他們把那口棺材抬了來,唉!我現在受了傷,不能幫助那木匠將棺材抬來,那孩子的力氣又小,他怕也抬不動,我們還得趕快去到別處找人,才能運來那口棺材,才能將前輩屍骨啟出,才能,…重新盛斂。姑娘!你哭也無用,我們還要去辦許多的事,你且止住悲痛吧!人死已不能復活,何況前輩人雖死,但留下了赫赫的英名,跟你這足能繼承她平生事業的女兒。姑娘,不要哭了,哭又有何用?”他雖然這樣的勸說,但雪瓶心中的悲情卻如落下的山洪暴雨、攪起來的巨長風、放開了的名駒烈馬,無論如何是收止不住的,她的面容已被淚洗過,嬌軀已臥倒在泥沙上,那匹紅馬倒悠閒地跑到那池邊去飲水吃草去了。

韓鐵芳急得不住的勸,不住地嘆氣,但都無效,忽於此時,就見由池岸的北邊又跑來了一匹白馬,隔著柳條卻看得很清楚,馬上一女子,正是小霞,韓鐵芳又一驚,趕緊說:“那小霞又來了,姑娘你快去攔住她!

”此時他心裡更是著急,而小霞滿面怨悍容,策馬如飛,霎時便也來到了這裡。

雪瓶以淚眼看見了她,便也憤怒地一身站立了起來,由地上抬起來鋼刀,趕過去先護住了韓鐵芳,瞪目向著小霞,以哈薩克的言語來問說:“你!為甚麼還不回去?還要來這裡?”小霞下了馬。冷笑著說:“我要看看你在白龍堆裡幹甚麼?原來你是為他才來的呀?哼!你是想要嫁他。”雪瓶臉紅著說:“你別說這話!我來是為甚麼?我是為…”痛哭著說:“我爹爹死了,你知道嗎?就埋在這裡。還是人家韓…給理的!”小霞突然去寶劍,忿忿地說:“那一定是被他給害死的,你不替三爹爹報仇,反倒說他好?我可不能像你!”說時躍身掄劍向馬上的韓鐵芳就砍。

韓鐵芳本來聽不明白她們兩人所說的話,正在有點發呆,突見寶劍出,他就吃了一驚,又突見劍向他砍來了,他趕快向後一退,可是這時雪瓶早掄刀“當”的一聲,將小霞的劍擋了回去,震得小霞的手腕發疼,她急怒地嚷著番語,靚:“你要跟我翻臉嗎?”雪瓶說:“不是我要跟你翻臉,是你沒把事情清楚,爹爹是病死的。”小霞說:“我不信!”又向著韓鐵芳撲來,擰劍狠狠地刺,雪瓶卻又將她攔住,巧妙地以刀一掠,便又將小霞的劍掠開了。

氣得小霞猛掄劍向地砍來,她卻以刀相,“噹噹噹”震得小霞的腕酸,就將寶劍掉在地上了,小霞卻趕緊彎身,又從地上將劍抬起,換在左手裡拿著,她咬得牙緊響,眼珠子幾乎努了出來,同雪瓶大罵,說:“你護著他嗎?他是你的漢子嗎?你把害死你爹爹的人當漢子還敢跟我翻臉,好!我不怕你!咱們兩人從此誰也不認識誰!我不把他捉住,我就不是人,你若敢護著他,我立時就叫你死!”說時她掄動了寶劍,又向雪瓶砍來。

雪瓶真氣了,就也不再同她理論,將刀飛舞起來戰,她雖然只學過劍沒有學過刀,但如今白刃翻騰,小霞雖左右換手,拼命地招架,狠砍疾削,也是敵不過她,就被她以刀背向小霞的肩上猛砍了一下,小霞疼得叫了一聲,卻更兇了起來,把劍又猛向雪瓶砍了幾下,雪瓶因為不願意傷她,所以是刀攔身閃,使小霞雖暴躁得狂喊亂殺,但卻不能將她奈何。

這時韓鐵芳已騎馬跑到了池畔那棵大柳樹的旁邊,他看見了雪瓶的武藝高超,他的心中越發愛慕,但見小霞這樣的兇,他又著實氣忿,恨不得劍下馬,跑過去幫助雪瓶,但是可嘆這條受了箭傷的腿,真不能下馬了。忽然見那小霞又舍了雪瓶,瞪著雙目,掄寶劍,口中怒罵著,卻專向他撲來,他就順手由劍匣中出了雙劍,向左石手一分,也怒喝聲:“你來!”小霞已躥撲到了臨近,振起了寒光,狠狠地向他刺來,他以右手的劍去敵,兩口寶劍還未容接觸到一塊,雪瓶早自小霞的背後跑來了,驀將小霞拿劍的那隻手高托起來。

小霞越氣極了,雙手奪劍,韓鐵芳將有手的劍入匣內,掄起鞭來向小霞就,小霞扭頭仰起臉來,就向韓鐵芳怒吐了一口唾沫,唾沐吐在韓鐵芳的胳臂上,而雪瓶已將小霞的寶劍奪了過去,拋向池水之中,小霞要往池邊去撈劍,雪瓶卻趁勢一腳撲通的一聲,就將小霞端到水裡,水花濺起了很高,將韓鐵旁的馬驚得向東跑了幾步,雪瓶卻回身跑去抓住了那四紅馬,飛身跨上,就向韓鐵芳急急地說:“走吧!快走!到樹林外邊去吧!”韓鐵芳更緊緊地隨著她,順著池岸,向北轉西馳去,不料那小霞又從水中爬出來,頭髮和臉上身上全都是泥水,她掏出來弩箭就向韓鐵芳的馬來,雪瓶疾忙停馬掩護,雙方相距不遠,第一箭沒到就落在地上,第二箭了來,卻被雪瓶伸手一抄,就如驚鷹伸嘴到水中啄魚似的,很巧地就將一枝箭接在她的手內,以二指夾著。

韓鐵芳既吃驚、且稱讚,曉得這是玉嬌龍傳出來的絕技,又見雪瓶將馬向鐵芳的馬靠近了一些,向白馬鞍後的包袱之中一探手,就取出來一個小弩弓,裝上得來的箭,向著那邊的小霞,小霞卻爬出池子,像一條泥揪似的向他這邊躥來,並且又要發箭,但這時雪瓶就一箭了去,正好中了她的左腿,她又一下摔趴在地上,韓鐵芳倒不一皺眉,覺得雪瓶也是反臉無情,跟玉嬌龍差不多,而雪瓶又以刀背向白馬的膀後輕擊了一下,白馬就又馱著韓鐵芳向西飛馳,雪瓶收了弩弓,自後面趕來。

還叮嚀地說:“小心一點!提防從馬上摔下來!”韓鐵芳忍著腿痛,坐穩在鞍上,由著馬緊走,並搖頭說:“不會!不至於!”雪瓶的紅馬卻輕如燕子,掠過了他,在他的馬前,隨走隨回頭來微笑說:“我不願意傷她,因為平常跟姊妹一樣,可是她的脾氣自小就與我們不同,我爹爹在世時也不喜歡她,她的妹妹倒比她好…我剛才她那一箭也不重,其實我不該,但因她太氣壞了我啦…我真忍不住氣,我爹爹也是如此!

”蹄聲急驟,沙塵都被蕩起,雪瓶時時回首,以她的嬌音發著那麼好聽的官話,帶著沉痛的意味來說著,韓鐵芳不住的點頭,並不住細細打量著這位“秀樹奇峰”少時雙馬走進了樹林,韓鐵芳真想要把那次賽八仙刻在樹上又颳去了的那“雪瓶”二字的痕跡指給她看,並陳述自己訪她、尋她、見她的艱難,雪瓶這時卻又不說話了,頭也不回,她以刀“剋剋”地砍斷了許多擋在面前的樹枝,兩匹馬就踏著樹枝、落葉、亂草而過,林鳥在他們的頭上飛噪不止,一霎時,雪瓶就先催馬穿過了樹林,及至鐵芳也走出樹林時,見雪瓶已到那邊趕做棺材的地方下了馬。

那小孩正幫助木匠拉鋸,忽然抬頭看見了韓鐵芳也騎著馬回來,喜歡得也跳了起來,高聲叫著說:“韓大爺!

”韓鐵芳也微微笑著,他騎著馬如同受著苦刑似的,到現在這苦刑才算受完,此時那個木匠也停住了鋸,向著韓鐵芳笑了一笑,雪瓶卻叫他們過去把韓鐵芳攙下來,並囑咐說:“手要輕輕地!”他們這才看出來韓鐵芳身上的傷,齊都驚愕。扔下了鋸,跑過去,兩人齊上來攙扶韓鐵芳,那木匠並且問說:“怎麼樣了?韓大爺!你怎麼受的傷?是誰傷的你?是那個…”韓鐵芳卻一下了馬,就癱倒在地上,那孩子不住淚,蹲下去看韓鐵芳的傷勢,韓鐵旁的頭枕在草上,搖了搖頭說:“不要緊,你們就快些做棺材吧!”雪瓶也走過來,她向韓鐵芳溫和地說:“您的傷勢我看太重了,不能不請大夫看看,我們這次離開尉犁城,本來帶著藥,可惜沒在我這裡。我想這北邊既是有個甚麼老牛山,那裡有市鎮,就一定有藥鋪,有店房,我想這棺材雖然快做好了,但是我嫌太,不如叫他們一個人到那老牛山鎮上去…”說到這裡她又沉思索了一會,就向韓鐵芳說:“我想叫他們到鎮上去辦些糧食跟水,再找兩個木匠到這裡幫忙,順便僱一輛車來,將您送到那裡,找店房請大夫買藥調養,您以為怎樣?我想那小霞雖也受了箭傷,可是她必不甘心,還許找到這兒來與您麻煩,您在這兒躺著又不得調治,真不如到那鎮上。”韓鐵芳以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臂扶著地,他就坐了起來,點點頭說:“既然離此不遠有座市鎮,又有店房,我也可以去歇一歇,我倒並不是怕那個小霞。只是現在我不能夠去,我須得等把棺材做好,啟出前輩的屍骨,盛斂了,穩埋了,我才算盡了朋友之義!”雪瓶動得又下了眼淚,就拿手帕拭了拭,轉頭向那木匠說:“你認得老牛山那個鎮嗎?”木匠點頭說:“我認得,我是那鎮上學出來的手藝,在那鎮上有兩個木匠,都是我的師兄弟。”雪瓶點點頭,遂從包袱裡拿出來銀子,給這木匠,說:“現在你就去吧!記住了!找來人,買些漆,再買點水和糧食。可以先把店房找要、訂下,然後你僱一輛車來!”木匠接過了銀子,就點頭答應,雪瓶又囑咐他說:“到了那鎮上無論是找人買東西、僱車,都不準說出真話,說在這裡做棺材埋人可以,但不許說出埋的是誰!”木匠就把頭深深地點著,連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把雪瓶馬上帶著的那隻水袋留在這裡,背著他們帶來的那隻水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