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啟親靈淚沾三尺土觸義憤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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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韓鐵芳把雪瓶辦的事,說的話,都看得清清楚楚,雪瓶的武藝不在玉嬌龍之下,
情有時被
怒時就也暴烈如玉嬌龍,但平常它是很溫和的,不像生長在草原中的一個兇悍的女人,辦事是這麼井井有條,並且想得這麼周到,韓鐵芳簡直連傷痛都忘了,對此佳人,油然地生出羨慕欽佩之情,並想起病俠玉嬌龍曾對他說過:“我是想叫你到新疆給我那親近的人,作終身伴侶。”真是天緣,真是人間難尋天上難找的好事,我韓鐵芳只要這幾處箭傷不至於死,那麼我只要把話一說,就可以與此美人為伴,還可以跟她學武術,學
箭,請她去幫助我到祁連山救母報仇,只是…他一想到了在家鄉的
子陳芸華,雖然像個木頭似的,又與自己全無情愛,而且多一半的家產都分給了她,等於是退了婚,可是究竟婚沒有退,我仍然是個有婦之夫,我怎能夠?怎配娶人家秀樹奇峰
雪瓶?唉!
…
他覺得萬念俱灰了。
雪瓶又把那領蘆蓆往近處拉了一拉,她輕輕地抬著韓鐵芳的頭,又叫那孩子抬著韓鐵芳的腿,打算把他移在那領蘆蓆上去躺著,韓鐵芳見她的纖手觸到了他的頭上,他的頭髮出一種異樣的覺,臉也燒得很熱,就擺手說:“不必!不必!”忍痛用力,勉強地一翻身,幾乎站了起來,就勢一滾,他就坐在席上,看見
雷瓶似笑又沒笑,把眼波向他一掠,他卻不敢看,仰首去看天際的白雲,但那朵朵的白雲都化成了
雪瓶的臉,他暗暗地長嘆,心中又甚悲苦。覺得自己對於女人,敢說是拿得起、放得下,蝴蝶紅與自己耳鬢廝磨,山盟海誓有三年之久,但到時說把她嫁人就把她嫁人,對別個女子也是如此,獨於今
對雪瓶,是真的羨慕、難割,真似一條絲纏住了自己的心,一條龍繞住了自己的身,一
鐵鏈鎖住了自己的命,這還不過是初、二次的相逢,將來果真邀她同往祁連山,同行共宿,那必定能使自己做出最不對之事,唉!算了吧!
前輩你死了,我卻放生前騙了你,說我無
,叫你空把一番熱望託付給我,我如今可要辜負你了,我決不能作這你親近人的伴侶,我也不請她往祁連山報仇了,只把你盛臉穩埋之後,我再治好了箭傷,我就要走,我獨自去往祁連山,如救出我的母親,我將她安置好了,我就去削髮為偕,如若救不出來,那我就死在那祁連山,反正我是不能再照顧你的女兒了。這樣一想,主意決定,並且決定了不再與
雪瓶多談,也不多看
雪瓶。
他休息了一會,神也增加了,就與那瞎子的侄子閒談話,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孩子原來姓黃,
名叫作長福兒,韓鐵芳就跟長福兒一問一答的談話,但也實在沒有甚麼可談,那邊
雪瓶是坐在未做成的棺材旁邊的一塊板上,低頭看著草地,很寂寞而又安閒的樣子,誰也不能相信她是一位飛馳於沙漠之中的俠女。稍遠之處是那紅白的兩匹馬,都在那裡低著頭啃那草地,小霞沒有再來麻煩,這裡雖然也是一條自東往西的道路,但是竟沒有一個人往來。
秋天,太陽的光仍很熱,過了多時,那個木匠坐著一輛沒有篷兒的破驛車,自西邊繞回來了,車上還有他找來的兩個木匠,連趕車的,一共是四個人,車上堆著許多東西,甚麼水口袋,木匠用具,油漆桶等等,長福兒就喜歡得招手說:“回來啦!回來啦!”那個木匠先下了車,走過來一五一十的跟雪瓶報賬,然後說:“店房也找好了,老牛鎮上一共有三家店房,我給我的這家孟家店是最好的,房子院子都乾淨,掌櫃的孟老八是中衛縣的人,人頂和氣。”又拿出一包藥說:“這也不知叫甚麼藥,鎮上的廣濟藥鋪買來的,專治跌打損傷,蠍蟄蛇咬,最有效驗,韓大爺,你一服上準保傷就好了!”他把藥
給了鐵芳,便同著他找來的那兩個木匠,一齊過去趕做棺材,當時就鋸木頭、釘釘子的忙了起來,趕車的把車卸了,放驟子也去吃野草,他卻躲到一邊去蹲著
旱菸,這邊雪瓶便叫長福兒給韓鐵芳的傷處去上藥,這種藥的裡面大概是有冰片,敷在傷處,覺得一陣涼,立時痛疼就好了些,因此韓鐵旁的臉
漸漸的緩了過來,
神也增加了。
雪瓶就站在旁邊跟他談話,問她的爹爹玉嬌能與韓鐵芳一路西來時的一切瑣碎的事情及所說過的一些話,這韓鐵芳卻不能太吐無遺,例如在蘭州府遇著她舊
情人手下的人,及玉嬌龍口中概述的雪瓶的來歷,十多年前黑山能將雪瓶的母親也害死在祁連山,尤其是玉嬌龍主張叫他們同往報仇,終身作伴的事,韓鐵芳卻不能不隱瞞,他是不願多惹雪瓶傷心,但是饒他這樣一邊思考著、斟酌著,只撿那些不刺心錐骨的話告訴她,雪瓶已經就簌簌地不住
淚。
韓鐵芳斜揚著臉兒看了一看,覺得雪瓶真如一朵帶雨的梨花,她這一陣無聲的微泣更是動人,也更能使自己的心跟著難過,尤其是關於雪瓶本身的來歷,韓鐵芳就心說:不知她自己曉得不曉得玉嬌龍確實不是她的母親,更不能是她的親爹,這些事實在不該隱瞞,無論她聽了要怎樣的難受,似乎也應當告訴她才是,但,…韓鐵芳卻怎麼也不忍心說出來。
此時,雪瓶拭了一拭眼淚也就不再問了,她走到那邊去監視著木匠做棺材,韓鐵芳這裡就在地上躺下,頭暈了半天,傷處又麻又疼了好幾陣,他也就睡了多時,及至醒來,聽見棺材釘釘之聲都已停止,他坐起來看,見一口棺材已經做成,並且做得很細緻,另有一個木匠拿著紅油漆已經給漆好了一半,驟馬也趴在地上,趕車的人幫長福兒又在那裡燒柴做飯,雪瓶卻在草叢,身傍寶劍而臥,許多小蟲、螞蟻等等都爬在她的衣裳上跟頭髮上,她睡得正酣,韓鐵芳又低頭看看自己坐的席子,心中又不勝慚愧,就想自己是一個男子,卻鬥不過那小霞,被箭
傷,還為雪瓶一介女子所救,而且如今還叫自己佔著這領蘆蓆,人家姑娘卻躺在草裡睡,未免顯得自己是太無能了!
這時西邊的天上又掛著金紅的夕照,滿天綺霞,烏鴉喜鵲都從遠處投還那密林間去。飯已炊好了,卻都不敢去叫醒雪瓶,等著大家吃完、喝完,雪瓶方才醒來,此時天已黑,她自己也略吃了一點,便叫大家都休息,都去睡覺。她一個人,
神十分奮發地,旁邊燃著一堆木柴,火光熊熊地,照著道旁的茂草,她就手提著一對寶劍往來地走,守衛著以免有甚麼豹狼等等的野獸來襲。
天邊星月陰蒙,大地吹來的夜風漸有涼意,草間秋蟲低唱,那林間時時發出梟鳥的怪叫之聲,地下一口棺材在木屑中,鋸斧在棺旁橫放著,被那火光照得那棺上的紅漆愈紅得悽慘,韓鐵芳躺在席上睡不著,他抬起頭來看看,分明看見雪瓶有時走到那棺材旁邊就頓住腳站住,藉火光看去,可以看見她的眼淚瑩瑩,正與手中的劍光、天上的星光相映著發亮,而她的容貌、身軀,是秀麗而悽清,真是可愛可敬而又可憐。韓鐵芳就不暗想道:“將病俠玉嬌龍安葬之後,我養好了傷一定就走了,拋下她一個人在這大漠草原之中,多麼孤零呢!我若是死了倒還好,我若是仍在世間活著,那可豈能放心她呢?豈不是終身的憾事嗎?他不
的暗暗嘆氣。”一夜過去,次
上午,棺材已經油漆好了,但還沒有幹,抬在樹林那邊,叫風吹著,當
大家都沒有甚麼事,只是閒談話,可是
雪瓶跟韓鐵芳兩人之間的談話愈少。鐵芳的傷處連上了幾次的藥,疼痛處已經好得多了,雪瓶對於他,也不再如昨
那樣關心,彷彿很冷淡似的,韓鐵芳的心中卻仍端著許多想說可又不敢說出的話。
午飯用畢之後,天又陰了起來,三個木匠都柏天要下雨,並說那棺材上的漆,再放兩天怕也不能幹,一下雨,更得把漆沖毀了,再說下了雨,大家怎麼再在道天地裡住呢?人人的身邊又都沒帶著棉衣裳。雪瓶地想了一想,反正棺材還是要埋在地裡的,士漆只為防水,並非為好看,幹不幹也不要緊,而且這次還不過是暫厝,將來到了迪化見著了玉欽差,那是她老人家的胞兄,欽差是個大官,絕不忍見胞妹的屍骨埋在沙漠裡邊,也許要再來放靈,運往迪化去開弔設祭,或是再運到北京丟入祖塋,我何必帶著這些人在此耽延工夫?還有那匹黑馬,也沒尋回來呢!於是她就吩咐人送棺材往那邊去牧靈盛殮。
當下這裡的三個木匠,一個車伕,連長福兒又都忙亂起來,套車、抬棺材,結果,是把棺材、鋪頭等物都放在車上,連韓鐵芳也坐在這輛車上,雪瓶騎上馬相隨,除了長福兒和一個木匠,在此收拾起來那鋸、斧頭等等,用那匹紅馬先歇回老牛鎮。他們的車後,跟著兩個木匠,就一同先往西,轉到南邊,繞過了那片車不能通過的樹林,迂緩地走著,太陽又漸漸從雲中現
,又漸漸向西邊去了,他們這幾個人,一輛車,才沿著那水池,到了那幾株柳樹,沙與土的分界之前。
雪瓶的芳容此時愈顯得愁點,眼眶裡的淚也跟那汪汪的池水一般的盪漾。兩個木匠,連車伕都幫忙,一齊掄起了鎬頭,就刨那韓鐵芳所指定的一塊土地。韓鐵芳是坐在車上瞪著眼睛瞧著,他的心也一陣陣地難受,他見這三隻鎬刨這片柳樹之外十九步遠的土地,比他當初刨土理的時候,所用的那兩口寶劍,十個手指頭可便利得多了,一霎時就刨下了有二尺多深。
韓鐵芳就高聲囑咐:“慢一些!快出來了!”於是拿鎬的人全都輕輕地工作著。土包是越往下越黑,
雪瓶的臉
也越來越悲慘,漸漸地已
出了蓋滿了沙土的白綢衣,立時那三個人都把鎬頭拋了,下去慢慢地分土啟屍,漸漸白衣畢現,一時情景嚴肅而悲慘,連柳樹上的馬兒彷彿全都不敢叫了。一具白衣包裡著完整的屍身從土中抬出,彈了彈土,掀開了白衣,
出來青絲髮,白瘦而擬定的臉兒。
雪瓶悲聲叫了一句:“爹爹…”隨著哀啼慘泣,韓鐵芳疾忙轉過臉去不忍細看,連耳朵全恨不得堵上,以不聽這錐心泣血、如哀猿、如夜鵑之啼聲。
此時天更明瞭,大漠的風搖盪著那千條柳樹的愁絲,韓鐵芳的淚也不住簌簌地往下落,隨著哭聲,又見由身旁抬棺材,蓋棺材蓋,聽雪瓶聲嘶氣咽說:“放好些!放平些!棺材裡不要有一點土…爹爹呀…”又聽見釘棺材蓋的聲音,更聽見棺材往坑裡去放,及沙崗地掩土之聲,都攪在雪瓶愈哭、愈慘、漸弱、漸微的聲音裡。
韓鐵芳連嘆了幾聲氣,他心中默默地說:前輩!我的心至此是盡了!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吧!我們如今是真要永別了!從此我怕不能再到這兒來看你了!但無論將來我生,或我死,我們過去的一片友情我決不能忘記!你這卓爾不群的一世女俠,將永遠在我心裡,只是你的義女雪瓶,我可,我可實在…想到這裡他的心思忽又變了,又想若是從此就與雪瓶相別,歲月茫茫永不再見,一任這個孤零的少女永淪落在天涯,那不對,也不能算對死者盡了友情,反倒能說是負了亡友之託,這不對。還是,還是得跟
雪瓶說實話,等地的悲痛略定之時,就應當告訴她。你爹爹已把你託付給我了,叫我終生陪伴著你,你不要再難過了!我還得問問你,你知道你自己的來歷嗎?甘肅省的魏魏祁連山,那裡還埋著你的恨我的共同仇恨,我們倆的生身母,全都在那裡受過難,我們倆的仇人全是那惡賊黑山熊!
他決定了要說,非說不可,就扭過了臉去,見那棺材早已入了,坑口已掩平了,依著雪瓶還要叫人在上面堆起座墳頭,韓鐵芳連連擺手說:“不可!據我想可不宜顯
出來這裡埋過人!”雪瓶忽
出一些不樂意的樣子,就問說:“為甚麼?”韓鐵芳說:“因為…”他點手示意,雪瓶的臉上還掛著眼淚,走近前來,沉著點臉兒對著他,韓鐵芳卻悄聲說:“依我看,連今天這幾個幫助葬埋的人,咱們也要對他們嚴加囑咐,不要叫他們對別人洩
出
前輩所葬埋的地點,因為,姑娘你難道不知道?
前輩因一世行俠仗義,結下了不少的仇人,別人不說,那半截山的賊眾就時常在這白龍堆裡出沒。”雪瓶聽了,不由一聲冷笑,韓鐵芳卻又說:“是不能不防備的,因為姑娘你雖武藝高強,不怕他們,但你絕不能永久在這墳旁看守,萬一有了墳,被半截山那群賊看見了,他們就要想起偷棺掘墓,他們若曉得下面埋的是誰,那就更非掘不可,
前輩是一世奇俠,死後的屍骨若要被他們簸
了,…”雪瓶也覺得很是,臉上
出忿恨之意,又嘆了一聲,就向那三個人說:“把坑填平了也就行了,上面不必起墳,我還要告訴你們,這兩天你們這樣的受累,我心裡很是不安,我一定多給你們些錢,但這地方埋人的事可不許你們去說!埋的是誰更不許你們問!聽見了沒有?假若洩
出去,我決不會饒你們!”她那美麗的雙眸怒睜起來,一隻手叉在
間:一說話,柔肩就一搖動,她的聲音是嚴厲的,而吹到韓鐵旁的耳裡,卻覺得十分溫柔,那兩個木匠跟一個車伕,都嚇得跟土人兒一般,直眉瞪目地,只管點頭。
雪瓶當時就由馬上的包袱內取出了銀兩,每人果然加倍地付賞,然後她又吩咐說:“走吧!回老牛山那鎮上去!”兩個木匠接銀子,面才緩和過來,可仍然都皺著眉,表示這點銀子真不好掙,趕車的卻把銀子收藏在他的褲
帶裡,跨上了車,揮鞭趕著驟子就走,這時車上不放棺材了,只放著鋤鎬跟幾件木匠用的器具,所以地方很寬,兩個木匠也就都跨上了車,跟韓鐵芳坐在一起,這裡雪瓶還沒走,她還拿著她的寶劍,由大柳樹的樹
下,往葬埋她爹爹的那地方,細細地量,就像是丈量地畝似的,並且她又收了劍倚馬站立,拿手帕又
了
眼睛,然後她才騎上了馬,同著驟車趕來。
她的馬隨在車後約五丈遠,韓鐵芳時時抬起眼來去看她,往積在心頭的一個謎,“病俠的親近人”
“飛駱駝”
“秀樹奇峰雪瓶”他哪裡想得到就是眼前的這位美麗的俠女。美女駿馬,總媚含愁,緊緊地隨著他而行,兩旁是大漠無邊,天
漸暮,一片神秘景象,車輪馬蹄都磨著沙響,又穿過了一片草原,再行多時,車後
雪瓶的模樣已看不清楚了。一回頭,卻見遙遙有幾點燈火,又走,便走入了那老牛山下的小鎮,在一家店門前停住,就出兩個木匠把他攙下車去,長福兒早也來到這裡了,也過來攙他,就進了店,他被放在了一個土房的上炕上。
土牆上有燈光一點,如同個螢火蟲的股似的,屋外有各種聲音,十分雜亂。他躺臥在炕上,又覺得傷痛,心中真不知是甚麼滋味,嘆了一聲,又閉目瞑想。閉上眼睛彷彿就能看見
雪瓶,但又不知這時候雪瓶是住在哪間屋裡,怎麼聽不見她的說話,也聽不見她哭泣呢!可又不能問,屋裡只是長福兒伺候著他。吃過了晚飯,外面的天愈黑,牆上的燈反倒愈發昏暗,屋外的談話聲漸漸沒有了,可是階下的秋蟲又唧唧的響著,真叫人的心裡煩。
待了會,長福兒在炕角兒蜷屈著腿兒睡著了,韓鐵芳本想叫他把雪瓶叫過來談談,如今卻也不能叫他,並且身上的幾處箭傷又在痛,自己坐起來往傷處數了藥,又想著那些話到底是對雪瓶說不說:心中猶豫輾轉,忽兒決定了,忽兒又覺得不忍,而且想著:我這麼個人,家中且有子,武藝又不太高強,箭傷即使能夠痊癒,還許落成一條腐腿兒!我怎配作人家秀樹奇峰的伴侶呢?唉!算了吧!他抱著一顆惆悵失望的心,躺在炕上睡了一會,半夜又醒來,聽著蟲聲既悲且緊,店外更鼓徐敲,燈已滅了。他又想了半天,又認為病俠所囑咐的話還是應當向雪瓶說,不說倒顯得自己不誠實、不磊落,說出之後,她聽了是喜歡、還是惱怒,自己不管,總之,還是應當向她說的好。他心中又想:我遣嫁蝴蝶紅,散家資,出來邀遊,哪一件事沒有決斷?如今豈真是“兒女情長”?我打獨角牛,敗徐廣梁,單身大戰戴家莊,月夜之下與群賊
手,馬涉渭水,回想起來也是轟轟烈烈,怎麼一遇到玉嬌龍,再遇到
雪瓶,我就顯得這麼“英雄氣短”了,就又興奮異常,直到天快明時,他才又睡著。
不知這個覺睡了有多少時刻,及至醒來,卻見那破窗戶之外的天光已經大亮,秋蟲之聲都沒有了,大概早就叫過了。長福兒也沒在屋,見靠牆隻立著一把刀,是自己的那口,其餘是肅然四壁,別無他物。他又振奮,盼著傷好了之後,一定要在雪瓶的面前作幾件事情,驚一驚她,想著這時她大概已經起來了,不如把她請到屋中來,磊磊落落地把詳細話都跟她說一說,於是就坐起身來,向外叫道:“長福兒!長福兒!”連叫了幾聲,才把長福兒叫得一邊答應,一邊跑進屋中。
這孩子今天洗了臉,也顯得神了,他手裡拿著一個沉重的桑皮紙的包兒,他喜歡得直笑,說:“我剛叫店掌櫃給秤好,錠子真是金的,五兩一個,銀子是十兩三錢多…”韓鐵芳一聽,不由得驚愕,問說:“甚麼?你手裡拿著的是甚麼?”長福兒說:“是
姑娘
小王爺剛才走的時候,留下給您的錢。”韓鐵芳驚問說:“怎麼?她走了?”長福兒說:“走了半天啦!她連半個月的店飯錢都先給開發啦,還送給您造些銀子,金子,大概是為給您道謝用的。”韓鐵芳不由得生氣,心說:雪瓶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我到新疆來,受了千辛萬苦,難道是為賺錢嗎?真真豈有此理!又問說:“她臨走的時候沒有說別的話嗎?”長福兒說:“她跟我說了,她說她要到迪化去找人。她又說謝謝韓大爺啦!叫您在這兒好好養傷,這些金銀給您花,或是您回東邊去時,拿這作路費,將來再見。”韓鐵芳直著眼睛問說:“這是她說的?”長福兒點頭說:“對啦!她就是這麼說來著!”韓鐵芳就不言語了,長福兒倒有點害怕,輕輕地將銀包兒放在炕頭。韓鐵芳連看也不看,卻長長地嘆了口氣,長福兒又問韓大爺還有甚麼吩咐沒有?韓鐵芳卻搖頭,長福兒就又出屋去了。
由這起,韓鐵芳就住在這裡養傷。因為店飯錢都已由雪瓶先忖了,店掌櫃孟老八又知道他的手裡有金子,又有銀子,所以伺候得非常周到,長福兒也天天不離他左右,他身上的幾處箭傷,天天上藥,頗見功效,四五
之後,就能夠下炕行動了,而且腿也不瘸,他有時就出店門去站一會,看那南來北往的駱駝牛馬。這個鎮,本來往迪化不遠就是老牛山,那裡是庫魯山的支脈,有一條寬平的路程,可以直達庫魯山北的那畜產豐富的草原,所以這也可稱是
通要道,鎮上也藉此繁榮。三家店房,兩個酒鋪,一個饅頭鋪,一個釘馬掌的鋪子,買賣都很好。
隨著韓鐵芳自黃羊崗子來的那個棺材匠,本早就應當回去,韓鐵芳並託付他把長福兒還帶回去。
長福兒因為劉大待他不好,他不願回黃羊崗子,願意永遠跟韓鐵芳,可是韓鐵芳卻說:“我也很喜歡你,你為人勤謹,又很聽話,而且你孤苦無依,十分的可憐,我本想帶你到東邊去,將來或叫你學武或叫你學文,等你長大成人,好謀個出身。但是可惜我還有許多沒辦完的事,周圍還有不少的仇人,你想:上次在黃羊崗子就有幾個人要殺我,這次我又被那女子連了幾箭,雖幸虧沒死,可是以後像這樣的事情,還不知有多少呢?你跟著我哪裡行?到了緊急的時候我一定顧不得你,所以我想:過幾
你還是跟木匠回去吧,回到黃羊崗子,只要你能夠忍耐,勤謹,諒劉大也不能待你太苛,將來我把事情辦完之後,再去找你。”他的話很懇切,長福兒也就只得點頭答應,但是這孩子的神情卻變得憂鬱了,終
裡愁眉不展,在店裡也不常說話,每天要催著那木匠帶他回去。可是那木匠因為包做棺材所得的那十幾兩銀子,在南邊那小店,比這裡還小的一個店房裡賭錢,還沒有輸光,所以一時他還不想回黃羊南子去,沒有他帶著,長桶兒獨自更不敢回去。
韓鐵芳在這裡天天回憶著雪瓶,他決定再到迪化去一趟,若見著她,決定把一切的話都告訴她,然後再分手,如她所說:“將來再見!”又過了兩天,他的左臂,後腿兩虛的箭傷全都生了大痂,掐都掐不疼,只是右腿的傷處卻化了膿,實在騎不得馬,所以他心雖有餘,而力不足,徒望著院中那匹養得很肥的紅馬,卻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