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萬頃縠紋平何處巨魚翻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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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湊巧,黑摩勒落處,正在水氏弟兄身後,回身雙手一攔,笑道:“這裡離湖甚近,你兩個仗著會點水,想做小泥鰍,由水裡逃走麼?也不想想,你們同來那幾個水賊在烏魚灘前怎麼死的?水裡那兩位比我本事更大,水賊姚五才一照面便回了老家;那麼長大的惡蛟,被那老人家一劍殺死;你兩弟兄如何能夠逃走?你不是和伊老大是朋友麼?他受傷倒地,眼看快死,你們看都不看一眼,越溜越完,索裝著醫傷,溜到竹林外面,安的什麼心思?如今水陸兩面都有你的道場,主人大概十九明白,就有兩個繃面子死不認錯的,也不相干。你們沒見他們都在袖手旁觀,由我收拾你們,不再上當了麼?乖乖過來,跪倒就擒,還可落個痛快;多費力氣,又逃不走,何苦來呢?光一點多好!”說時,眾少年男女已被鬱馨等幾個少女止住,說:“今之事好些可疑,事關重大,我們不能再講情面,鬧什意氣。此時我們已看出幾分,別的雖還不敢拿定,這師徒兩人卻可由我姊妹擔保,先讓他們分一勝負。無論何人或勝或敗,只一想逃,便是做賊心虛。一切等請來九公再行查問發落,或是由我們往七老堂,按緊急機密大事敲動雲板,求見請示再作道理。騰侄、五哥和各位兄弟姊妹,只不要放人逃走,千萬不可動手。如其我們把事料差,自向兩輩長老大公領罪,按照家法處置便了。”這時,除龍騰外,鬱文等為首諸人也都有些情虛:發話五少女不是年輩較長,便是本領極高,素得長老歡心,遇事能作兩分主意,照此說法,分明看出破綻,否則決不敢如此拿準。想起黑摩勒所立石筍,本來偏在竹林邊上,伊、水四人先是雜在人叢之中談說靜聽,自從黑摩勒說他們細,漸漸由分而合,往旁移動,走向林外一面。未了,放著受傷好友不問,也不朝敵進攻,藉著醫傷,走往林外近湖空地之上。本覺形跡可疑,再看伊華,本是惡狠狠追來報仇,黑摩勒縱向一旁,正要回身追去,因聽眾少女大聲一說,雖然裝未聽見,腳步忽然減慢,神情也頗慌亂,中途瞥見黑、水二人已然動手,忽又舍了敵人,往伊茂身前跑去,大有心虛神氣。聽完前言,全都警覺。內有兩個和龍騰最好的,見他還在暴跳怒吼,想要報仇,忙即上前攔住,告以利害。同時,大家也部分開,繞向兩旁,暗中戒備,同聲附和:“何人要走,便是可疑。四位外客,千萬不可離此而去,以免我們為難,傷了朋友和氣。”另一面,黑摩勒話未說完,二水全都大怒。水雲鵠想要上前。被水雲鴻使一眼止住,冷笑道:“小賊休狂,今有我沒你,少時倒看細是誰!血口噴人,妄想離間,有什用處?我們礙著主人規條,不便動手,正愁無法拿你出氣,你這樣取巧賣乖,再好沒有。”說罷,也不取出兵刃,回手脫下長衣,雙手一分,左手平伸,右手挽著一個劍訣,虛搭頭上,朝著黑摩勒冷笑道:“小賊不必多口,我先動手,道我欺小。有什本領,施展出來吧。”黑摩勒見方才水雲鴻還是咬牙切齒,滿面獰厲之容,轉眼之間,直似換了一人,立在地上,氣定神閒,又回覆了湖口途中船頭獨酌、從容不迫的氣概,如非多了一個架式,看去分明是一個有修養的清秀文士,哪像什麼江洋大盜?再看水雲鵲,傷處已然紮好,立在一旁,雖然目蘊兇光,面上神態也轉安詳,不留心,決看不出是個受過重傷的仇敵。龍、鬱等為首幾個少年,正朝二伊身前趕去,看神氣是想向其問。鬱文和另兩同伴行至中途,忽然被人喚回,只龍騰同了二人走近。雙方問答雖聽不真,伊華應付似頗巧妙。伊茂已由地上掙起,並未曾死,伊華將其扶住。龍騰同了兩個少年男女恰好趕到,相助扶持,正往側面走去。知這四人均是勁敵,面前兩賊更為厲害,如非手快先傷兩人,事尚難料,忙喝:“那兩個叛師的賊,千萬不可放走!我因一人對付四個,嫌他麻煩,所以上來先打傷他兩個。這兩水賊乃芙蓉坪賊黨,關係太大,其勢不能兼顧,你們小心一點!”水雲鴻還未開口,水雲鵠忽然想起一鏢之仇、在旁獰笑一聲,側顧說道:“大哥,小賊上來便乘人不備,用暗器冷箭傷人。這類好刁狡猾的狗賊,和他講什過節理路?”水雲鴻笑道:“我豈不知小賊仗著一點鬼聰明橫行江湖,膽大妄為,專用冷箭傷人,不能容他活命?但他上來便用反問說了許多鬼話,手中又無兵刃。刀槍無眼,就此殺死,難免有人多心。雖然我們弟兄有事在身,到底先將他擒住,當著主人問明真假再走,才可代。我弟兄對敵,照例先讓敵人三招,不能因你受他暗算壞了規矩,不然我早就動手了。”黑摩勒見他彷彿一個釺子釘在地上,貌相神情雖極文秀,手臂剛勁有力,始終未見絲毫搖動,右手中指和食指一樣長短,指頭平禿,分外光滑。行家眼裡,看出內功極好,嘴雖說得大方,實在不懷好意,聞言笑道:“你兩弟兄不必搗鬼,說什反話?明想用內家重手法將我打死,還要假裝大方,你真小看我和這裡的人了。你不是說照例要讓敵人三招麼?這大便宜了!不過說話須要算數才好。”說時,水雲鴻知他人小鬼大,武功純,心雖不耐,依然全神貫注,靜以觀變。水雲鶴卻早忍耐不住,怒喝:“小賊只管絮聒作什?再不出手,我就不客氣了!”黑摩勒原是惜著說話,暗中查看對方神,準備乘機下手,先將大的打倒,剩下一個受傷的便好對付,免被逃走,又留後患,並想:話已說明,主人當必醒悟。此時想已稟告諸位長老。打算多挨一點時候,等到主人發令斷了四賊逃路,然後動手,免得以一敵四,萬一疏忽,逃走一個便是亂子。好在開頭佔了上風,這不是鬧氣逞能的事,何況寶劍尚在二伊手中,不知放向何處,謹細一點總好。及見對方始終目往臼己,一絲不懈,知非易與,急切間又看不出他的深淺來路。正打主意,忽聽左側喝罵之聲,鐵牛已和伊華動起手來。心中一急,知道不能再等,立時接口說道:“只要真肯讓我三招,包你送終。說了不算,卻是丟臉。”話未說完,縱身一掌,先朝敵人右手斫去。
水雲鴻雖知敵人狡猾,見他一味油腔滑調,遲不出手,看出是想拖延時候。惟恐夜長夢多,雖在著急“,表面卻不出,沒想到來勢如此神速,並還內行已極。自己門戶大開,敵人不由中部進攻,上來先用一掌來研右手。方才打好的毒計殺手,不特難於施展,並須防到敵人用內家勁功全力斫到,一個敵他不過,反為所傷,這類硬碰硬的打法必有一方吃虧,不由又急又怒,忙將右手劍訣一撤,身子一偏,打算還手,點傷敵人右肋,偏又吃了過於小心的虧。
黑摩勒為了自己身太矮小,平練就好些特別身法,近又學會七禽掌,動起手來,越發靈巧輕快,那一掌本是虛實互用,人又手疾眼快,機警絕倫,並未打算硬碰,上來又將上首避開,由側面進攻、身未落地,見敵人右手撤回,身往側閃,反手朝肋下點到,忙將預先蜷好的右腿,照準敵人手指用力一踹,上面就勢一劈空掌,同時借勁使勁,身子和彈丸一般彈出兩三丈,落在地上,回頭笑罵道:“水老大真不要臉!你不是說讓我三招麼?為何剛一照面便下毒手?你那銅仙掌還沒學到家呢!”黑摩勒也是膽大輕敵,水氏弟兄本是行家,水大功夫更深,但極深沉細,臨敵十分謹慎。先前看出敵人練就內家勁功,上來並不敢和他硬拼,只想仗著獨門鐵手指去點敵人要。及見黑摩勒出手內行,本來更加驚疑,這一劈空掌卻被試出深淺,知道敵人只是得天獨厚,畢竟年幼,功力尚淺,全仗師長高明,心靈手巧。自己苦練多年,功力要深得多,全力反擊,必無敗理,主人這面更無一人攔得住自己。就是兄弟輕敵疏忽,上來冤枉,先受暗算,只要那幾個長老不出場為敵,也有逃走之望。念頭一轉,心膽立壯,不由現出本相,哈哈笑道:“本來我還不想傷你,打算擒到與主人發落。如今恨你可惡,我又有事不能久停,將你們兩個小賊除去,我便起身。主人是否多心,只好將來再看真假虛實,暫時也說不得了。”說罷,雙足一點,呼的一聲朝前撲去。
水雲鵠本受乃兄指教說:“目前形勢兇險,稍為疏忽便要身敗名裂,休想逃脫。可恨伊氏弟兄,既然答應殺了黑摩勒便取寶劍往投芙蓉坪,對於龍、鬱兩家底細,為何首鼠兩端不肯詳說,才致鬧得這樣糟法。你又上來先被小賊暗算,右臂重傷,好些吃虧。雖幸兩家長老近有事,不肯出動,到底可慮。我們越鎮靜越好,乘著主人疑念不深,為首幾個無知小輩還在意氣用事,你那毒藥暗器尚不能用,由我上前先將小賊殺死,或者還可無事,否則夜長夢多,吉凶難料。”聞言立被提醒,只得強忍憤恨,在旁觀看。先見龍、鬱等為首諸人仍和自己一起,只鬱馨口氣不妙,看出在場諸人已多生疑,心正不安,又見伊氏弟兄被鐵牛持刀攔住,動起手來。主人始而似因對方年小,不好意思相助,只由伊華一人對敵,伊茂也被旁人扶開。不料鐵牛寶刀厲害,兩個照面便將伊華兵器斬斷,如非功力較深,幾受重傷。龍騰在旁正要接戰,忽然跑來男女二人,說了兩句,也未聽清,龍騰忽然不戰而退。伊華心中有病,已先乘機逃走,主人反和鐵牛一起隨後追去。越料形勢不妙,一聽乃兄發話追敵,暗忖:憑我弟兄二人的本領水,便是主人明白過來,反臉為仇,也不在心上。右手雖傷,上藥之後痛已止住,身旁現有好些陰毒暗器,怕他何來?說好便罷,少時逃走,主人如其攔阻,索殺他一個落花水,也叫他知道芙蓉坪來人的厲害。
水雲鵠兇心才起,忽聽竹林旁邊好似有人笑道:“我這裡來賊照例有來無去,隨便想逃,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心方一動,猛瞥見敵我雙方形勢已變。同時又聽吶喊之聲,為首五女已率眾少年男女,分三面圍攻上來。想起鬱馨上來冷淡,後又幾次發話點醒眾人,反戈為敵,不由由愛生恨。自恃水過人,乃兄本領更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殺鬱馨出氣,順手再傷他兩個。好在離水不遠,只一兩縱便到湖邊,稍見不妙,入水遁走決來得及。殺機一動,立時怒喝:“無恥賤婢,如何反覆無常?今休想活命!”口中發話,早將身旁暗器鐵羽飛蝗偷偷取出,裝在拐柄之上。準備定當,將身後鐵手拐拿在手裡。因吃了受傷的虧,只剩一隻左手,便不往前敵,立定相待。
先覺敵人甚多,手中暗器一發就是十五,怎樣也能打傷幾個。及至敵人相隔只兩三丈,這才看出,對方雖是三十來個少年男女分頭夾攻,但都暗中排有陣勢。三人一起,作品字形趕來,手中兵器多是橫在前,目光註定自己手上,彷彿早知自己要發暗器神情。料非易與,試一用力,右臂傷處依然奇痛難忍,才知吃虧太大,人已殘廢了半邊,不能十分用力,好些手法均難施展。急怒加之下,正打算先把退路看好,忽然發現左右兩面敵人,離身兩丈全都立定。左側面多了兩個青衣少女,貌相絕美,但是雙眉黑白分列,好似孿生姊妹,方才並未見過,立在最後,似想截斷湖邊逃路。正面來敵,本是鬱馨為首,同了幾個少女,人數最少,又都女子,快要臨近,忽由斜刺裡飛也似跑來兩個白衣女子,都是手持長劍,容光美豔,貌如天人,腳底極快,晃眼便將前面五女追上。身後還有一個小孩,飛馳追來,正是鐵牛。想起前仇,不由怒從心起,冷笑一聲,揚手便將拐柄倒轉,往前一指,那多年心製造並用毒藥煉成、遇見強敵才裝在鐵柺柄上、從不輕用的鐵羽飛蝗,便和暴雨一般,照準鬱馨等五少女打去。
這原是瞬息間事。鬱馨等五女看出四賊破綻,本在留心戒備,忽聽人報,說是家中來了幾位遠客,拿著青笠老人的信登門求見,十四妹龍綠萍也自生還。並說伊、水四人均是叛徒賊黨,不可放其逃走,來客也隨後就到。這一喜真非小可,立由五女為首,發出警急信號。這類信號向不輕用,只一發出,便是事情緊急,關係重大,無論何人均須聽命,合力上前。方才水雲鴻又是那等口氣,眾人本已生疑。一聽警號,同時又發現一事,不等五女指點,先照平練就的陣勢,空出水雲鴻一面,三面合圍而上,各按部位,停在離敵兩丈以外。那離得近的幾個,反倒退了下來,三十來人,差不多分化了六七層。正等為首五女發話,敵人暗器已先發出,光之下,宛如一蓬光雨。鬱馨等為首五女雖是家傳武功,不料敵人暗器一發便是許多,忙舉手中兵器想要招架,水雲鵲第二三批鐵羽飛蝗又相繼發出。驟出意料,眼看難於應付,敵人還在發之不已。
說時遲,那時快!頭髮十五毒釘剛要近身,五女手中刀劍還未打上,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間,忽聽一聲清叱,接連兩道寒光,帶了兩條白影,突由側面電也似急飛來,只聽一片叮叮噹噹之聲密如貫珠,同時瞥見面前人影寒光上下飛舞,急切間也分不出是人是劍,敵人三四起暴雨一般的暗器,全被來人寶劍打掉,滿空飛舞,倒回去,落在地上。緊跟著便見前面又是一條人影,飛鳥衝空,手舞鐵柺,朝湖邊縱去,正是水雲鵠,因見所發毒藥暗器被側面飛來的兩個白衣少女用劍全部打落,反回來,敵人無一打中,自己反幾乎受了誤傷,不由大驚,料知凶多吉少,未批暗器剛一出手,立時飛身縱起,想要入水逃走。
水雲鵠也真機警狡猾,方才目光一掃,見那兩個生有鴛鴦黑白眉的少女離水最近,人也只得兩個,不與身旁敵人一起,再見後來兩白衣少女如此厲害,心疑還有不少能手尚未出面,這兩個也必厲害,臨時變計,以進為退。第一縱並不甚遠,先朝左首人叢中縱去,就勢用足全力,持拐一掃。這面龍、鬱兩家子弟雖有十多人,本領也都不弱,因一見敵人拐柄上帶有極厲害的暗器,一發許多,難於防禦,未免驚疑。不知水雲鵲暗器只剩一發,不敢輕用,那一拐卻用了八成力。對面兩人用刀一架,手臂皆被震麻,越發心慌,往旁一閃。餘人恐其逃走,正要合圍,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忽聽水邊連聲嬌叱:“此賊暗器有毒,諸位留心他的拐柄!”同時,便有兩人飛來。
水雲鵲看出來人正是生有鴛鴦眉的二女,正合心意,故意把拐柄朝外一指,大喝:“小狗男女納命!”眾人知道厲害,忙向兩旁閃避時,水雲鵲聲隨人起,已然一躍五六丈往湖邊縱去;兩青衣少女恰與側面錯過。雙方勢子都急,二女舉劍一未中,水雲鵠情急逃命,接連兩縱便到湖邊,等到眾人趕近,已往水中竄去。
二女見狀,急得跳腳,正待互相埋怨,忽聽一人笑道:“他逃不脫!”緊跟著,臨水一株大柳樹後閃出一個瘦矮老人,揚手一掌,朝水面上劈空打去。二女在旁,見老頭的手離開水面至少還有三尺,又是向前打出,相隔少說也在一丈以外,這一掌剛打上去,便聽轟的一聲,湖水群飛,花四下急,立時擊散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
當地本是淺灘,湖水又清,水雲鵠人影正似一條大的梭魚,箭一般朝前猛竄,吃老頭一掌劈空下擊,恰巧打中,大量湖水一分一合之間,好似受了重傷,身子隨同湖水散處往湖底一沉,帶著餘勢,仍往前面深水中竄去。這時湖水正在漲,突受猛擊,剛陷一個大,四面急重又合擾,勢甚猛烈。湖面上當時捲起一個大漩渦。水雲鵠本已受了重傷,哪得住這等猛烈打擊,人已昏,痛暈過去,吃四面頭一擁,立即卷退回來,在漩渦中滴溜溜剛轉了兩轉,便被二女取下身邊飛抓套索發將出去,一下抓住,拖了上來。
後面追來的少年男女見賊人水逃走,齊聲呼喝。內有兩個急的,不等脫衣便想縱起,打算人水擒賊。老頭手已發出,同時回手一揮,眾人便覺一股極大的潛力湧將過來,將人擋退,幾乎立足不穩,認出老頭正是方才來訪龍九公、坐在前門吃旱菸的葛衣老人。初次見到這樣奇事,萬分敬佩,正隨二女向前拜見,請問姓名。老頭已先說道:“你們這班娃兒,怎連善惡賢愚都分不清?今如被賊黨逃走,豈不討厭?還不快起!”隨又轉對二女笑道:“歸告你父,說他這些年來隱居兵書峽暗護遺孤,足可將功贖罪,我已不再怪他。你兩姊妹更是靈慧膽勇,可嘉可愛。只等芙蓉坪事完,可去嶽麓後山天音峽尋我好了。你那大伯父雖是出家人,對於朱、白兩家的事也不應置身事外。可傳我命,令其留意。我和這裡主人說上幾句話,也要走了。”那生有鴛鴦眉的二女,正是黃山望雲峰隱居的少年女俠阮菡、阮蓮兩姊妹。因黑摩勒走後,想起先不該放走二賊,心正不安,神乞車衛忽然尋來,無意中說起黑摩勒受賊黨暗算、失劍被擒之事。二女受有父母遺傳,人最義氣,覺著事由自己而起,當時也未明說,車衛一走,久候大姊阮蘭不歸,便追了下來。趕到鐵花塢前,天已將明。正想來時匆忙,久聞三兇厲害,徒黨又多,大白裡如何下手?又不知黑摩勒是否脫險。方在愁慮,忽然發現六個少年男女在前面山谷之中飛馳,忙掩過去。對方也正發現二女追來,心中生疑,上前來。見面之後,認出眉有異,互一談,才知來人正是女俠閃電兒呂不棄,同了男裝好友端木璉和阿婷、江小妹江明姊弟,還有一個少女,便是卞莫所救、自稱封十四妹的少女龍綠萍。
六人先前也是不期而遇,先是江氏姊弟奉了江母和湘江女俠柴素秋、阿婷母女及陳業諸人,隨同由兵書峽往江氏母女的唐母唐青瑤,同往兵書峽隱居。行至九華黃山界,遇一老人,說起黑摩勒被賊黨擒去之事。江氏姊弟首先動了義憤,雖聽說車衛、卞莫已往救援,仍不放心,稟明江母,便想追去。阿婷、陳業也要同行,被柴素秋攔住,說:“你二人本領尚還不夠,不比小妹從小練武,家學淵源,前在白雁峰為了婚事與人動手,幾乎吃虧,想起大仇未報、本領尚差,心中悲憤。平所學多是基本功夫,尋常敵人雖然必勝,真遇強敵便非對手。正命江明代向蕭隱君求教,一面暗往虞堯民後園去尋司空老人求教。第三夜裡,前師好友白雲老尼忽然尋來,先後不滿十,便將前師所傳各種武功劍術的真訣全部貫通,功力大進,才知師父昔年專紮基,除卻一點防身本領,不肯傳以變化分合之妙的深意,近來再加苦練,內外武功均到上乘境界,遇敵就是不勝,也能全身而退。何況司空老人又在暗中隨時指教,家傳寶劍更是斬金斷鐵的利器,雖非靈辰劍之比,尋常兵刃決非其敵,你們二人如何能行?”正商計間,丐仙呂-的門人鄒阿洪忽然趕來,說是奉命尾隨暗中護送已非一,前途不遠還要發生變故,但是另有一位老前輩暗助,並不妨事。方才令他轉告,說仇敵知道昔年所慮的事不久必要發難,情急萬分,已下密令,命各路同黨,連同身邊好些能手紛紛出動,照他所用陰謀暗算諸家遺孤和一班少年英俠。黑摩勒師徒人單勢孤,命小妹姊弟無須同往兵書峽,可往江西一帶追去,見面之後,不妨合在一起,與老賊派出的人明爭暗鬥。並說還有一位同伴由兵書峽來,說起小孤山青笠老人想見朱、白兩家子孫商一要事,此去正好順路等語。小妹孝母,一聽前途有險,還不放心,正打算事完再去。雙方且談且行,走不多遠,便被幾個老賊得信追來。雙方惡鬥了一陣,金線白泉忽同乃師湘江老漁袁檀趕來相助,合在一起將敵人除去。袁檀便是阿洪所說前輩異人,小妹等早聽說過,也催眾人起身。只白泉有事,並和鄒阿洪、陳業隨同護送江母,不能同去。小妹姊弟同了阿婷便同起身。
時已天黑,江明為友心熱,仍想便道一探,還未走到鐵花塢,又遇呂不棄同了好友端木璉,因在途中聽兩賊黨談起鐵花塢前兩月由一餘善人家中擒來一個落水受傷、被人救起、正要回家的少女,武功頗好,形跡可疑。二人聽出少女武功刀法頗似昔年諸烈士的家法,兩賊黨正在設法拷問真情,去向老賊報功,不由動了義憤,想要將其救出。雙方師門本是深,見面一談,越發投機,當時聯合,把人分成兩起,去往鐵花塢救人奪劍。
呂、江、端木三人忽然發現入口伏有賊黨,暗中掩往偷聽,得知黑摩勒大鬧鐵花塢之事,跟著便見師徒二人走來。江明、阿婷早在前面分手,另走一路。呂不棄先聽防守二賊說起少女人已重病,芙蓉坪老賊已然得信,斷定諸家遺孤之一,當夜便有人來提走,就要到達,想起義父呂-平所說,料知此女不是朱、白兩家子女,也必為師父好友龍九公一家,所以被擒時先說姓雲,後說姓風,明與“雲龍風虎”隱語相合,最後被三兇聽出破綻,又改說是姓封。照著雙方誼,無論如何也應將其救走,便告小妹不要面,好在黑摩勒師徒業已脫險,必能追上,不必忙此一時。隨助黑摩勒師徒毀去火箭信號,將賊殺死,催其起身。匆匆移去賊屍,一同趕往鐵花塢。
一進谷口,便遇車、卞二人帶了龍綠萍走來。車衛說:“三兇和芙蓉坪來的賊黨已受重創。因其另有強敵作對,也是我的人,為救綠萍而去,今夜事情正好落在他的身上。雙方見面時把話說明,本定託人護送綠萍回去,你們來得正好。黑摩勒師徒此去十九成功,不必追得太急。此女重病未愈,落水時並受內傷,可將她送往彭郎磯,先尋隱居當地的老前輩向超然,請其醫治。此人情古怪,與青笠老人曾有嫌隙,但他和我至好,拿了信去便可化解。事完,由他護送過江,還可免去賊黨侵害。”六人便照所說而行,剛走出不遠,便與阮氏姊妹相遇。男女八人合在一起,一同上路。因有高人指點途向走法,中途又遇青笠老人派來接暗護的兩個能手,一個賊黨也未遇上。
到了彭郎磯,向超然竟先得信,因綠萍服藥之後,當不能見風,端木璉本是女子扮作男裝,師長均與青笠老人不大投機,便和綠萍隨後起身,等小妹廁來,同往小菱洲。先還不知二伊叛師,人已先往小菱洲。黑摩勒師徒也剛追去不久。渡江時節,發現兩個幼童駕一小舟,其行如飛,如似有心賣。呂不棄從小生長湘江,水極好,看出幼童所用是枝鐵槳,心中奇怪。向超然因聽良友之勸,往見老人,釋嫌修好,同在船上,笑說:“這兩幼童必有來歷,不妨試他一試。”呂不棄駕船極快,聞言立時繞往前面,看準來船截江亂而渡,急駛過去。本要將其攔住問話,江明先因鐵牛倒坐,相隔又遠,不曾看清。這一臨近,轉面側顧,認出鐵牛在內,低喝:“師姊且慢!是自己人。”呂不棄忙將雙槳一扳,剛由來船前面繞過,水太急,兩船相隔已遠。小妹姊弟見黑摩勒不在船上,本想回舟追回,向、呂二人均說:“二童對面說笑,神態從容,也許黑摩勒人在孤山,二童不是駕舟出遊,便是奉命他往。到後自知,何必多此一舉?”說完仍往孤山駛去。江明因是背向來船,諸女頭有面紗,故此鐵牛不曾看出。見完青笠老人,領了機宜。
次,老人見二伊未回,料其抗命,本就大怒,同時又聽人報,二伊已與水氏弟兄勾結,同往小菱洲蠱惑龍、鬱兩家後輩,並有投賊之意;越發氣憤,親筆寫了一信,命眾人趕往小菱洲去見兩家長老和龍九公,照書行事。小妹等剛到路上,因向超然先回,已先得信,知道眾人就要起身,便令端木璉、龍綠萍駕舟趕來,恰巧中途相遇,同往小菱洲趕去。到時,黑摩勒師徒連同兩家男女少年,均被九公用蕭聲引往洲南竹林隱僻之處,同時發現外客來訪,所以一曲未終人便走去。
九公乃龍家族祖,孤身一人,沒有子孫,表面不大管事,實則本領最高,暗中主持,除洲主龍吳外,以他權力最大,無事不可做主。當原因近來兩家後輩行止不檢,常犯家規,近並引鬼入室,故意假手外人使知警戒。見過小妹等來人,便令去往洲南竹林擒賊。阮氏姊妹斷定賊黨必由水路逃走,正在防備,因見敵人暗器陰毒,恐眾受傷,趕往相助,差一點沒被逃走。見那老頭不特武功驚人,聽口氣竟是父親尊長,心方一動,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位太師伯,忙即跪倒,笑說:“你老人家便是昔年湘江投水的大師伯麼?”老頭接口笑道:“你既知道,不必多言,照我所說行事,快到那面去吧。”呂、江諸人也同趕到,聞言未及拜見,老頭已轉身走去。
阮氏姊妹知道此老情,忙將眾人止住。再往側面一看,水雲鵠雖然受傷被擒,人已半死,黑摩勒那面卻幾乎受了重傷。同時,湖邊有一小快船如飛駛來。船上只有一箇中年婦人,全身佩帶有不少刀劍,滿臉殺氣,目兇光,惡狠狠縱往前面岸上,連船也沒有系,急喊一聲,便朝水雲鴻面前撲去。忙同趕往,到後一同,才知黑摩勒連勝之餘未免輕敵,不知水氏弟兄均有驚人武功,大的更強。方才連傷兩人,乃是對方大意,見他手無寸鐵,沒想到手中還有兩隻小鋼鏢,那鏢又是異人傳授,百鍊鋼,鋒利無比。硬功多好的人,事前如無防備,也不住,何況水雲鵠正想用暗器傷敵,心神已分。自己得勝,全出僥倖,仗著心靈手快,身法靈巧,出其不意,將水雲鴻踹了一腳,就勢飛縱出去,退出老遠,心更得意。倒地之後,方想這一腳少說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休說人的手指,便是一極的樹幹或是石頭,踹上也非碎不可,敵人如何未傷,踏將上去,彈力這等強法?忽聽敵人大聲笑罵,目光到處,瞥見鐵牛已與主人聯合,同追伊華,另一面又有幾個少年男女分頭趕來,為首兩人已先跑到湖邊,正是望雲峰阮氏姊妹,呂不棄同了江小妹也從右側一面追到,身後還有數人,均是同輩好友,義弟江明也在其內,本是一路,忽又回身往追鐵牛,餘人均離當地不遠,不由喜出望外。高興頭上,竟把方才所想忘卻,對於敵人所說也未理會。就這目光旁註、心神略分之際,忽聽呼的一聲,敵人已由前面凌空飛來,身在空中,雙手齊張,宛如一隻大老鷹當頭撲到。
黑摩勒藝高人膽大,明知敵人厲害,仍想敵,剛把雙足用力一點,待要施展七禽掌法,不等敵人下落,就勢反擊,猛聽身後有一老人大喝:“此是飛鷹鐵爪!你功夫不曾到家,硬對不得!”心方一動,人已縱起,雙方相隔還有一兩丈高遠,便覺一股極強烈的壓力,隨同敵人帶起來的疾風,從對面猛襲過來,敵人兩手,鋼鉤也似,已由分而合縮向前,快要頭抓到。這才看出厲害,心中一驚,忙即施展七禽掌法中“驚燕穿簾”的解數,身隨來勢一偏,往旁側轉,再將雙手一分,身子一“魚躍龍門”往斜刺裡平躥出去。
水雲鴻恨毒黑摩勒,滿擬萬難逃脫毒手,眼看擊中,不死也必重傷,不料對方身手如此靈巧輕快,真和飛鳥一般,比方才兩次縱起動作還要神速。最氣人是上來也曾防到敵人身輕力健,縱躍如飛,容易閃避,並未施展全力,打算看準來勢,然後盤空下擊。及見敵人見此猛力聲勢,非但不逃,反倒面飛來,以為此舉正合心意,忙以全力發難,萬想不到會在危機瞬息、千鈞一髮之間居然滑脫。一下撲空,去勢太猛,無法收轉,不由怒火上撞,厲聲大喝:“小賊今死在臨頭,還想逃麼?”說罷,腳才沾地,重又飛身縱起,轉朝側面飛撲過去。這次因覺敵人身手靈活,格外留意,心正暗罵:“小賊,我已試出你七禽掌,不出我所料,在我這飛鷹十八撲之下,任多狡猾,休想活命!”忽聽有人“哈哈”一笑,百忙中未及細看,正往前撲去。
黑摩勒仗著高人傳授,雖未被他撲中,但已看出厲害,暗忖:這廝一雙鬼手下過苦功,只要正面不被抓中便可無害。正想施展乾坤八掌,看準來勢,地面敵,等將對面來勢避過,再行回攻。不料敵人數十年苦功練成獨門絕技,動作快極,剛一沾地“蜻蜓點水”重又飛身撲來,眼看全身已在敵人掌風籠罩之下,暗道“不好”正打算施展乾坤八掌敗中取勝的險招,索不躲,拼著冒險,用新學的內家劈空掌擋他一下,只能敵住五六成便有勝望,湊巧還可使受重傷。剛把全身真力運在手臂之上,待要往前去。說時遲,那時快!一條人影忽由身側竹林中飛出,照準敵人去,身子筆直起在空中。雙方還未對面,相隔數尺,來人左手反掌一揮,右手往前一揚,水雲鴻已被凌空打落,幾乎跌倒。認出來人正是龍九公,立時醒悟,忙即上前拜見。
九公一面伸手攔住,笑對水雲鴻道:“你不服麼?”水雲鴻朝龍九公看了一眼,忽然失驚道:“我當龍九公是誰,原來是你老人家。這還有什說的!領死便了。”九公笑道:“想你當初本是我好友門下,因你兄弟雲鴿兇為惡,到處害人,你也受他連累,逐出師門。兩次被強敵圍困,均是我解救。你曾對我立誓,從此管束兄弟,勉為好人。不料竟會投在芙蓉坪老賊門下,往來江湖,做他耳目爪牙。我早知道你雖投身賊黨,不過平揮霍已慣,為守當年對我誓言,又不知我是老賊仇敵,你兄弟又在一旁極力慫恿,貪他重金禮聘,苟安一時,並非本心,也未殺害一個善良,所有為惡之事均是你兄弟所為,與你無干。此次來我小菱洲,一則受了老賊多年重禮,以為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弟再一強勸,同時巧遇伊氏弟兄兩個敗類,兩下合謀,打算殺死黑摩勒,就便探看小菱洲虛實,並將伊氏弟兄引往芙蓉坪,獻那所得寶劍,報答老賊好處。先並不知我是昔年和你師父時常往來的風師叔,這還情有可原,但聽你方才所說,分明看我龍、鬱兩家後輩均是無知無能的少年,生出惡念,公然叫陣,打算少時得勝逃走,他們一攔,立下毒手,太已目中無人!你弟更是可惡,妄想用他毒藥暗器暗算他們,先被幾個外來女客將鐵羽飛蝗破去,逃時又遭惡報,被我一位老友隔水一掌打昏水內。我料他已受內傷,必難活命。你的罪惡雖然比他較輕,但你來作細,當已聽說這裡的規矩。還有你那子陳玉娥乃我故人之女,我十五年前兩次救你,俱都看在她的份上。你夫平均在一起,今怎未同來?現在何處?”水雲鴻自見九公,便恭立一旁,面帶憂急之容,聞言好似有了生機,躬身答道:“侄女玉娥屢次勸我,說兄弟為惡多端,必有報應,最好和他分開。小侄總覺骨之情,又受芙蓉坪多年重禮,恐人見笑,因循至今,兄弟又不聽勸,想起便愁。這次奉了老賊密令,暗害黑摩勒或是生擒回去,玉娥又曾勸阻。無如老賊厲害,常時命人來尋,昨又派了兩個著名水賊來約下手,迫於情面,只得答應。當其未來以前,剛在湖口附近探出黑摩勒下落,並還見過一面。正想下手,忽遇都陽三友出頭阻止,小侄夫便知不妙。無奈勢成騎虎,兄弟和賊黨當面再一將,無法改口,才在暗中約定,只等殺死黑摩勒,將伊氏弟兄連人帶劍送往芙蓉坪,拿了老賊酬謝,便是兄弟不肯,小侄夫也必洗手歸隱。玉娥這類事向不出手,因聽我說只此一回,也帶了幾個同黨,坐了自用快船在後接應,此時如來,必在烏魚灘附近。”還待往下說時,忽然瞥見乃弟昏倒水中,被人拉起,似已傷重身死。正在傷心落淚,又聽婦人哭喊之聲。回頭一看,正是子陳玉娥,全身披掛,趕來拼命,另有好些少年男女已由前面沿湖追來。知其天剛烈,夫情厚,當著九公,恐其無禮,忙即轉身,飛步上。
黑摩勒和旁立諸人正要追他回來,九公笑說:“他不會逃,最可惡是他兄弟。此人頗有用處,你不妨做個好人。”說時,水雲鴻已先大聲疾呼:“恩人風師叔便是此地諸位長老之一,快些同我上前領罪,不可無禮。”話未說完,玉娥已認出九公立在前面,丈夫也還未死,忙把身上所兵刃暗器連皮帶套匆匆取下,一同趕來,撲地便拜,哭喊:“恩叔,侄女情願代夫領死,千萬饒他一命!”九公見他夫跪在地上,一個哭喊,一個落淚勸說,爭先求死,面一沉,喊道:“你們快些起來!我見不慣這樣亂七八糟的瞎吵。就是要死,也要把話說明。這裡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玉娥起立,忍淚答道:“侄女該死!先同三個水賊趕來接應,中途發現人蛟惡鬥。三賊自恃水,又見黑摩勒在船上,貪功心盛,入水窺探,想要乘機下手。後由水鏡中看出三水賊和姚五他們均為敵人所殺,才知暗中還有能手。正往來路逃回,忽然想起丈夫尚在此地,敵人如此厲害,心中不安。觀望了一陣,見那麼厲害的惡蛟竟為敵人所殺,越發害怕。平以後打算悄悄掩來,將他弟兄接回,忽一穿黑衣的禿老前輩跳上船來,說起他弟兄凶多吉少。經我再三哭求,才說他是先人老友,覆盆老人也來此地,蛟便是他所殺。由隨身旁取出一塊竹牌,說是當年中條山群英大會,數十位老前輩議定的免死牌,能否趕上卻不一定。侄女得信,心膽皆寒,水又不甚佳,加急趕來,老遠望見雲鴻被人凌空打落,以為到晚一步,誤了丈夫命。到時,又見二弟雲鴿打死水內,越發情急。事前原有準備,雲鴻一死,便與敵人拼命,並不知恩叔在此。還望看在先人與那位老人份上,格外開恩,饒他一命。”說罷獻上竹牌,淚不止。
九公將牌揣起,正說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我乃主人遠族,一向客居在此,雖和我的家一樣,能夠做兩分主,但是這裡對於細必殺無赦,就有這面免死牌,也難由我壞了規矩。”玉娥聞言,急得渾身亂抖。
黑摩勒和江小妹見他夫情長,心中不忍,知道九公故意做作,同聲急口道:“這位大嫂實在可憐,便她丈夫也非惡人。這裡規令雖嚴,還望老前輩做主,想什方法救他才好。”水雲鴻聞言,朝二人看了一眼,並未開口,玉娥已朝二人拜道:“你兩位真是好人,如能代向恩叔和各位長老求情,殺身難報。其實這都是他那個禽獸兄弟害他的,他何嘗不知善惡好歹呢?不怕諸位見笑,他骨之情太厚。十年前,水老二調戲我兩次,我和他說,他都若無其事,反倒勸我不要與他一般見識,還說什麼別的?”水雲鴻在旁低語道:“你何必如此氣苦?老二醉後無禮不就是一回,次已向你認錯了麼?當著外人,說他作什?”玉娥氣得哭道:“你這糊塗蟲哪裡曉得!這禽獸第一次不曾如願,被我告發,隔不多天,又用陰謀毒計想要用強,我還幾乎被他所傷。我因見你雖然勸我,表面不說,人卻氣病了好幾天。你雖說是冒,並非為了此事,我卻明白,恐你痛心,人又氣病,隱忍至今。後來勸你以船為家,便為避這禽獸。我當時受他威,與之拼命,臂傷尚在,你當是假的麼?我已看出恩叔憐我身世,也許生機未絕,但見那禽獸一死,你未必不記仇恨,又去從賊。你雖不會忘恩負義,敢於違背恩叔之命,我不說出這些醜事,你仍難免傷心,誰不知家醜不可外揚呢?”說罷,淚不止,水雲鴻也不住搖頭嘆氣。
九公朝玉娥笑道:“多年不見,你還是小時那樣聰明,有此無發老友免死牌,生機並非沒有。第一,須要洗心革面,改歸正,然後將功贖罪。但是口說無憑,還要兩個保人。那劍是他沉入蛟,也要他代為取出。你只算得一個保人,還有一個是誰呢?”玉娥聞言,驚喜集,忙即拉了丈夫一同跪謝,朝旁立諸人掃了一眼,方要開口。黑摩勒早得九公暗示,又聽寶劍果在蛟之內,越發心定,笑說:“我算一個如何?”九公笑道:“小猴兒不要大大方,他是你的對頭呢!”黑摩勒答道:“我已聽出他夫的人品,情願保他,決無後悔。那口寶劍,只有地方,我便能取,也不必請他代勞。那兩個姓伊的叛師小賊,卻是容他不得!”九公笑罵道:“你這小猴兒實在淘氣。來時分明帶有青笠老人令符,偏不取用,差一點沒鬧出事來。伊氏弟兄得有青笠老人傳授,雖因人品心術不正,老人不放心,未傳本門真訣,但他二人用功極勤,又肯虛心討教,常經黃生指點,武功全部不弱。大的被你打傷,乃是一時疏忽,僥倖成功。這兩人如其合力來攻,你想將他們除去,決非容易。他和我這裡幾個無知後輩情頗深,小的此時是否逃走,還難說呢!”說時,鐵牛先自趕到,說:“方才伊華乘機逃走,鐵牛追出不遠,被這裡兩位叔伯攔住,說:‘那一帶向例不許外人走近,伊華不會逃走。九大公已然出場,我們已知你師徒不是外人,可速回去,我們自會向他弟兄查問明白,再來便了。’”九公眉頭一皺,一問伊華所去之所,轉對水氏夫婦道:“黑摩勒為人,你夫當已知道。難得小小年紀,雖然膽大氣盛,竟能以德報怨。我並非代他賣什情面,只為你,故人之女,人又極好,你雖從賊多年,並無大惡,拼擔一點責任格外保全,既然饒你,便不使你難堪。方才的話想已聽明,你意如何?”水雲鴻悽然答道:“侄兒夫婦蒙恩叔兩次救命之恩,便無今之事,也必惟命是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以前為了弟兄情厚,明知二弟不肖,終想委曲求全,沒料到如此可惡。今始悔悟,挽救已遲。現蒙恩叔不殺之恩,萬分。為免嫌疑,還望恩准侄兒夫婦隨侍恩叔隱居在此。一則免去有人多心,二則老賊見所派來的賊黨,連同侄兒夫婦兄弟三人全數失蹤,必以為死於敵手。好在此次所派賊黨均是水旱兩路的能手,只有三人後來,又為黑老弟等所殺。姚五昔年黃河大盜,洗手之後,形蹤最是隱秘,此次應約而來,連他家裡人都不知道,決不至於走漏風聲。時機一至,恩叔如有使命,或明或暗,均有不少便利,免得離開此間,遇見賊黨,多生枝節,不知可否?還有那口靈辰劍,外人得去必不會用,一個不巧反為所傷,現沉蛟泉眼之下,水稍差決難下去。何況還有三條惡蚊,均有一丈多長,力大無比,猛惡非常,偏巧水口又被母蛟衝破,無法隔離。這三條惡蛟兇惡長大,又通靈,放入湖中,久必為害,再想除它,更是艱難。並非小看黑老弟,此事原是孽弟陰謀,巧成拙,下有泉眼,多麼艱危,也應由小侄將其取出,奉還原主,才是道理,恩叔以為如何?”九公笑說:“我深知你為人心,無須表白。既肯放你,去留任便。黑賢侄尚且信你,何況於我?不過你說的話也頗有理。此時回去,遇見賊黨,必生疑心,多出枝節。在此暫住,將來遇事果有用處。少時我便命人為你夫婦安排住處便了。當初大小四蛟竄入水之時,大家本要將其除去。我因昔年看出底藏有泉眼,但是石堅口小,中水大,更有暗,不是尋常人力所能開通,雖是本洲一個極大的水利,用處太多,盤算多年,苦無善法,難得有此巧事,想將四蛟馴養訓練,將來借蛟之力開通兩處泉眼,以便利用水力,興建各種水磨、水車灌溉田畝。後見大的一條初來時,蛟尾已被斬斷,藏伏水底,尚還老實,等到蛟尾重生,漸漸野難馴,常在中發威怒吼,亂竄亂迸,便恐出事,想要殺以除害。後見小蛟靈巧解意,殺母留子,於理不合,我和諸位長老又給它吃過兩次苦頭,居然安靜了些,方止前念。上月見小蛟成長大快,都是雄體,比大的還要猛烈狡猾。兩家後輩年幼無知,均喜調蛟為戲。中有一蚊突發野,縱身出水,一尾掃上,壁上面崖石竟被打裂一大片。如非我事前準備周密,人立之處均有退路,加上好些防禦之物,必有三人被蛟打死。他們都喜那皎,恐我除害,並未告訴。我已看出天生惡物難於制服,每當兩家後輩前往調,老蛟必在鐵閘之外怒吼作勢,與小蛟鳴聲相應,似在一旁指點,生了殺人兇心。當初原恐除它不易,稍一疏忽便毀水奇景,又想借它之力開那泉眼;今才知這東西端的兇狡非常,竟用水磨功夫攻穿兩條水道,泉眼也被開出兩丈多深一個,想由地底逃竄出去,然後興風作,引了湖水,倒灌報仇,心機更深。為防被人看出,只一有人在旁,必由一蛟將水攪渾,以為掩蔽,幸而泉眼石質堅厚,攻穿大難,否則還要發生洪水急,此洲雖然未必全部掩沒,水奇景必為所毀。此時泉眼被它開得正好,兩條水道也未穿透外,老蛟已死,除它恰是一舉兩得。那口靈辰劍如在手內,殺它極易,偏又被你兄弟沉人泉眼之下。水力猛得出奇,便那寶劍也在裡面翻滾,並未沉底。今早我已看過,中三蛟本就猛惡,老蛟一去,越發怒,終在內奔騰跳擲,兇威大發,不是上次想用長尾打人,掃在鐵欄鈞刺之上,將皮鱗傷了好些,吃過大虧,四壁上面水奇景,必被毀去無疑。中惡如山,水氣籠罩全,形勢十分險惡。黑賢侄固是看事太易,你也不知厲害。覆盆老人不走還有法想,否則各位長老現正有事,我雖能夠下去,一人要敵三條惡蛟,又要先將寶劍取上,出其不意將蛟殺死,豈非難極?這不比你弟兄二人,在惡蛟野未發之前,一面由同去諸人將兩小蚊引開,老蛟和另一小蚊又防被人看破,守住兩條水道,不來為敵,將劍投入泉眼,立時縱上,自然無事,你當是容易的麼?”說時,龍綠萍同了江明正走過來,朝九公行禮之後,因見九公和水、黑三人正在問答,只朝黑摩勒喊了一聲,便在一旁靜聽。阮氏姊妹不知何故,見完九公使自離開,去了一會,忽又匆匆趕回,朝呂不棄、端木璉和小妹姊弟、龍綠萍五人偷偷使一眼,引往一旁說了幾句,便同往洲西沿湖走去,黑摩勒先未留意,及聽九公說得取劍之事那麼兇險,聽口氣暫時無望,似要等到諸位長老事完一同下手,想起武夷之行,心中一急,想和小妹、江明、呂不棄等商量,回頭一看,只有阿婷在側,幾乎走光,忙問諸人何往。
阿婷笑答:“方才十四妹說,阮家姊妹因覆盆老人難得見到,別時又曾暗中示意,往求教,到此不多一會,便同走去。呂姊姊因和端木二姊備有一口好劍,往水中一試。跟著便見阮家姊妹走來,將他們都喊走了。”陳玉娥始而驚喜過度,後又滿臉愁容,她因取劍之事在旁憂急,忽然在旁脫口說道:“方才來時,曾聽禿老前輩說他和覆盆老人湖中殺蛟原出無心。因有約會,一到小菱洲便要起身,此時必已走去。但我到前,湖中遙望,曾見二位姊妹所用寶劍寒光如電,必非尋常,如能借來一用,再由恩叔大力相助,同往水中殺蛟取劍,許能成功。”黑摩勒立被二女提醒,暗忖:呂不棄已是劍俠中人,同來男裝女子英氣人,也是他們一人物,便是小姊妹弟,新近也各得有一口好劍,如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