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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萬頃縠紋平何處巨魚翻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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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黑摩勒師徒想見龍九公,向伊氏弟兄索還寶劍,不料在龍家門前遇一老人,照他所說,繞往洲的南面,途中連過埋伏,均未動手。等尋到龍九公,對方正在吹蕭,只聽了一曲《紅雲引》,人便失蹤,雙方並未談。想起方才曾以後輩之禮求見,九公就在對面吹蕭,置之不理;又在下面恭候了好些時,對方一言未發就此走去。這等狂做,實在不近人情。本就有氣,又聽身後冷笑,回頭一看,正是途中所遇男女少年,並有多人一同出現,伊、水等四個敵人,倒有三人在內,龍騰發話又大難聽,正在強忍怒火,相機應付。龍騰一面把伊、水等三人喚住,一面向眾人發話,說:“來人不知從何處偷來四字隱語信號,非要他把未了三句和詳細來歷說出才罷,否則便是仇敵細,須按山規殺死。”眾少年男女好些受了二伊蠱惑,偏向一面,一聽來人犯了大忌,全都憤怒,紛紛縱出,將黑摩勒師徒圍在當中。一言不合,便要動手,其勢洶洶,簡直不可理喻。

鬱馨雖不知黑摩勒的來歷底細,前聽辛回說過,知道江南神童,少年英俠,雙方聲應氣求,早已神,未免愛屋及烏。又看出伊茂、水雲鵠不是端人,心中氣悶。再見黑摩勒前帶有辛回上次拿去的玉環,心想:雙方如無深,怎會將這玉環與外人?既恐傷害黑摩勒,又恐兄長領頭與人作對,做錯了事,誤犯家規。自己和辛回往,除九公和有限三數人外,並無他人得知,無法出口,心正驚急,打不起主意,忽聽黑摩勒哈哈笑道:“我黑摩勒從小便隨師長奔走江湖,異人奇士不知見過多少,你們這裡的人雖然素不相識,但我來時聽人說起,兩家長老都是世外高人,雙方師長必有淵源,明知兩個叛師的惡徒逃來此地,我仍以禮求見,以為天下事只有情理,都講得明白。想不到剛一登門,你們便聽外人蠱惑,埋伏中途,意坐地欺人。我徒弟不願多事,因那四字隱語關係重大,不願明言,藉著答活稍為點醒。如是曉事的,知道我們不是外人,縱不另眼相看,以客禮相待,就有疑慮,也應問明來歷再說。偏是心有成見,始而埋伏偷聽,視若盜賊,已顯小氣無知,強橫失態;現又聚眾行兇。莫非你家諸位老大公年高有德,不問外事,無暇管教你們,便可隨意勾結外賊,為所為麼?”龍騰原因昔年祖傳十六字真言遺訓,除頭一句還有自己人用作信號而外,下餘三句,便是兩家子孫,知道的也沒有幾個。自己偶在無意之中聽一值年長老說起,如遇外賊從別處偷聽信號來作細,未了必以未三句真言來歷向其盤問,對方自然不會知道,但他如是自己這面的人派來,或是有人引進,事出誤會,必將傳話人姓名說出,或是另有答詞,不會突如其來只說四字便完等語。先不知來人真假,一半恐嚇示威,一半是受伊、水四人重託,被來人一句話嚇退,不好意思。心想:來人年紀雖輕,這大名望,兩家長老父兄,常年有人在外隱名走動,斷無不知之理,如何從未聽說?可見雙方素無淵源。想是求劍情急,不知從何處聽來這句信號,便想來此討劍。就是將他殺死,也可推說對方言動可疑,犯了條。長老知道,不致受什嚴罰。又見九公輕視來人,未與談,越發膽大。正想為友出力,給來人一個厲害,不料對方答話如此難聽,暗罵自己這面的人沒有管教,經此一來,連旁立諸人多半怒,不等聽完,紛紛怒喝,便要動手。龍、鬱二人首先上前,舉手就抓。

黑摩勒早已防到,看好地勢,一見對方抓來,大喝:“且慢動手!說完再打。你們雖然引狼入室,不知賢愚好歹,我黑摩勒話未說明以前,還恐誤傷自己人呢。”聲隨人起,左手拉著鐵牛,右手暗用真力往外一擋。龍、鬱二人還未近身,猛覺一股掌風面撲來,暗道“不好”忙即退避。再看黑摩勒,已由人叢中平地拔起兩三丈,倒縱出去,到了空中,身子一扭一,左手一鬆,右手同時換轉,將鐵牛手臂抓住。二人全身立時對翻,竟由眾人頭上飛過,落在竹林邊界一丈多高的石筍上面,盤空下落,急如飛鳥,身在空中隨意轉側,雙手換,還拉著一個徒弟,一同縱落,絲毫不見慌亂,身法靈巧,美觀已極。

眾人驟出不意,又驚又怒,這才知道神童小俠之名果不虛傳,齊聲吶喊:“不要被他逃走!”一同向前追去。只小峰上面八九人沒有動,另有十餘人便朝兩旁林外馳去,似防敵人逃走,想斷去路,黑摩勒哈哈笑道:“你們不必膽小多心,我的寶劍不曾取回,哪有這樣容易的事?就請我走,我還不走呢!這樣亂七八糟,人喊鬼叫,大驚小怪,也不怕失了大人家的氣度。好歹也替師長大人,留點面子。莫非我說得出那未三句隱語,或是多少有點來歷,不是細,你們也要殺我麼?”說時,已有五人往上縱來。

黑摩勒手無寸鐵,隨來徒弟雖帶有刀和暗器,也未取出。五人雖都是一雙空手,滿臉均是憤之容。黑摩勒暗中留意,見眾少年男女,除山亭上七女二男,和搶往兩旁埋伏的一起人外,面前還有二十來個。人雖越來越多,隨同吶喊示威,進退之間均有法度,只由龍、鬱二人和另外三個為首的人在前,下餘都是三五人一起,轉眼便排成一個陣勢。除後排一圈拿有刀劍外,前兩排都是空手,身法步法,個個得有高明傳授,動作一絲不亂,比起方才迥不相同,看出對方無一庸手,雖然單打獨鬥,一個也未必打得過自己,無奈對方人數太多,就是給他一個下馬威,也未必鎮壓得住。再者,兩家長老均非常人,如其料得不差,師門必有淵源,不知何故,從未聽說。空手已難免於有什傷害,再動兵器,刀槍無眼,鐵牛又在躍躍試,他那扎刀削鐵斷金,萬一有了傷亡,雖是對方家教不嚴,咎由自取,情面上到底難堪。如將來歷和玉環銅符儘量說出,又氣他們不過,井顯膽怯,白受人家欺侮,大不上算,說什麼也要給他開個玩笑。決計上來先把腳步站穩,和上次永康方巖、胡公祠前大斗斷臂丐範顯一樣,自己才能佔足理由。

主意打好,見下面五人縱身追來,方想:你們越是這樣不通情理,不容我開口,到時越有話說。正待居高臨下,先給為首的龍、鬱兩人一個厲害,忽聽一聲嬌叱,先和敵人立在一起的少女,突由眾人身側斜飛過來,大喝:“五哥,你們且慢!我有話說。”五人本全縱起,來勢又猛又急,雙方已快對面。黑摩勒未兩句話竟比什麼都靈,五人一聽,未三句真言來人竟似知道,猛想起去年冬祭,諸長老曾說:“芙蓉坪老賊不去,終是極大後患。你們只見有一頭戴鐵盆的老人忽用本門信號來訪,便是時機已至。此十六字真言遺訓,外人只有兩個知道,這位老人便是其中之一。”這兩小賊年紀輕輕,雖然不像,但是當地四面皆水,翅難逃,眾弟兄將他包圍,毫無懼,口氣十分拿穩,並還說不將寶劍取回決不肯走,也許真有來歷。因疑對方是諸長老所說兩人的門下,事關重大,豈可冒失?心裡一虛,立就空中一個轉側,由“黃鵠沖霄”化為“飛燕銜泥”的身法,紛紛往兩旁縱落下去。只有龍騰一人起勢太猛,不及收轉。

黑摩勒剛舉右掌要打出去,百忙中看出情勢有異,耳聽下面有人喝止,知有轉機,便也不為已甚。所立石筍原有五六尺方圓,仗著為人機警,應變神速,忙把真力往回一收。龍騰見收勢不及,人已快要落在石上,對頭揚手打來,知道厲害,只得施展家傳險招,左手一擋,右手連人一起,索朝前撲去。黑摩勒雖然不想傷人,但因來人為首發活,來勢又猛,初會不知深淺,來意如何也不知道,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間,心念微動,想使人前丟醜,忙將右手撤回,身子往左一閃,讓過來勢,乘機猛伸左手,將對方左手接住,朝脈門上稍為用力一扣,往後一帶,同時旋身側退,就勢“順水推舟”反身輕輕一掌,貼著來人後背心,往後一推。

龍騰一拳打空,身往前竄,本未立穩,猛覺左膀痠麻,手腕脈門已被敵人扣緊,情知不妙,心方一驚,猛又覺敵人的手由後推來,耳聽:“我不打你,請下去吧。留神碰破了頭,又來怪人。”聲才入耳,人已無法立足,被對方一掌推到,身已凌空,由石筍上面越過,只得就勢縱落。且喜石後竹竿不多,又是從小生長、平練功夫的地方,雖然驟出不意,被人推落,並未受傷。到了地上,驚心乍定,想起敵人話大挖苦,不由惱羞成怒,氣往上撞,暗罵:小狗休狂!只你答話稍為不對,不將你斬成兩段,我不是人!一面怒衝衝趕往前面一看,鬱文一樣當先,起勢也急,忙中收勢,差一點沒有撞在石筍之上,幸而鬱馨恐雙方把事鬧大,兄妹關心,橫飛過來,武功又比乃兄要高得多,聲到人到,就空中一把將鬱文抓住,往後一拉,一同往旁縱落,才未誤傷。還有三人,雖因當地所有石筍均是平練功之用,常時把人分成兩起,一上一下,互相爭鬥比試,由一兩人立在上面,再由眾人往上飛撲,形勢手法全都。但知對方不是好惹,特意把五人分成兩起,一同進攻。縱起稍慢,一聽出對方所說關係大大,還未到達,便自驚退。不特未受虛驚,反將家傳身法險招施展出來,敵人面上似有驚奇之容。

龍騰心想:自己平用功最勤,又得父兄憐愛,學得最多,雖是小輩,本領卻比一班叔伯弟兄較高。初次遇敵,便當眾出醜,這一氣真非小可。一見鬱氏兄妹正在爭論,水雲鴻弟兄也由林中走出,與伊氏弟兄同立在眾人身後竹林之下,似在低聲議論,面有怒容,越發不好意思。聽出鬱馨想將眾人攔住,由她上前問答。知她最得長老父兄歡心,九大公更是另眼相看,有求必應,本領也比人高。在長一輩前說出話來,大家對她都頗信服,人又溫柔和善,心腸最軟,來時已說:“對方是兩個小孩,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你們和外人往,與他作對,已犯條,再要誤傷好人,如何得了?最好問明來歷,不要動武。如有自己人指點而來,也有理好講。寶劍不是由他手中奪來,就想取回,必須有個說法,決無伸手硬要之理。如其並無來歷,跟蹤到此,或是你們故意引來,使其犯險上當,更是自己沒有本領,打算借刀殺人,難怪人家。就是看在朋友份上,私心偏袒,至多命其自往蛟一試,和伊、水諸人各憑本領取那寶劍。誰能到手,便是誰的。”她和伊氏弟兄不甚投緣,平時見了就躲;鬱五舅想為伊茂做媒,始終不敢開口;對水雲鵠,更是一見就生厭恨。看此情勢,莫要反幫外人?今之事,雖由我和五舅領頭,並把將來責任攬在身上,可是長一輩的幾個高手,多在山亭旁觀,只開頭見敵人年幼貌醜,說笑了幾句,敵人剛一出手,縱往石上,便不再開口。他們都和鬱馨最好,內中幾個表姨姑娘,都是得寵的人,稍一同情小賊,立時前功盡棄,還要當眾丟人,對不起好朋友。再看敵人師徒同立石上,笑嘻嘻望著下面,一言不發,大有勝算已、目中無人之概。怒火越旺,情急氣憤,也未細想,忙縱上去大聲疾呼:“六姨不要多管!由我來問這兩小賊。只要真將未三句真言答出,情願賠罪,自無話說。稍有不合,休想活命!萬一有什禍事,也不要五舅承當,由我一人領罪,與別位叔怕弟兄、姑姨姊妹無干。這廝欺人大甚,就有多大來頭,我們也應和他鬥上一鬥,分個高下,再說別的。誰要膽小,說了不算,請作旁觀好了。”龍、鬱兩家,至至戚,又同患難,隱居多年,雙方子孫眾多,平時相處均極謙和,從無爭執。龍騰是長曾孫,從小父母鐘愛,未免嬌慣。父母均為公眾之事受過重傷。乃父龍烈並還殘廢,斷去一條臂,又剛烈,只此獨子。乃母已不能再生育,因此兩家老小,對他父子三人格外關心看重,遇事都讓他幾分。龍騰人本忠厚,只喜情用事,心熱好友,對於尊長弟兄人緣頗好。新近雖和鬱文一樣,受了人誘惑,常時私自出山,也只混在一起遊蕩,並無過分犯規之事。在外作惡,均是伊氏弟兄背了眾人所為,與他無干。兩家慣例,為了雙方子女後輩太多,少年氣盛,難免發生嫌隙,互相商計,訂有規條。無論何人,有什爭執,只要對方開口,先發了急,便須忍讓。等事過去,如是細節,便不在理,使其自生愧悔,由旁人和在場的尊長兄姊出面,等他氣平之時加以勸告,本身也自醒悟,前來賠話了事;如其情節稍大,必須處罰,不能隱瞞,也由旁人按照情節輕重大小,去向兩家尊長稟告,按規處罰,或是集眾評判雙方曲直,使其改悔。而另一方遇到這樣的事,當時決不與之正面衝突,否則,就是對方犯了大過,本身也不免於責罰。所以這多年來,兩家弟兄姊妹都是相親相愛,合力同心,從未發生一點仇怨。

鬱馨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見龍騰已動了真怒,又把真情攬在他的身上,並說鬧出事來,由他一人承當,不與鬱文相干,其勢不能再往下說。方才兄妹爭論,鬱文也看出黑摩勒前玉環隱隱外映。因是一件珍奇之物,覺著敵人所有,與妹子的大小形式全都相同,心中奇怪,悄告妹子,說:“小賊也有一個玉環,好似與你那枚相同。少時我代你得來,配成一對多好?”本是一句無心之言,鬱馨心中有病,越發不敢多說。再想:黑摩勒神情如此鎮靜,雖覺那末三句祖宗遺訓,自己尚且不知,何況外人?所說未必可靠。口氣這等拿穩,辛回又肯把自己所贈玉環與他帶在身上,必有極大來歷。祖父和龍家幾位長老,尤其是六公、九公近年時常輪出外,到家一字不提,又無什人敢問。許是昔年祖宗遺訓所說的事有了指望,將這十六字真言祖訓傳與外人也未可知。龍家大侄既然不通情理,且由他去。真要鬧得不可開,再由兩個情分最深的姊妹去向七老堂中告發,或是先稟九公也是一樣。

鬱馨想罷,便向龍、鬱二人笑道:“騰侄不要氣盛。我與來人素昧平生,談不到偏向二字。至於五哥,和你一樣,既重朋友情面管這閒事,也無中途退卻由你一人負過之理。我並不是幫誰,但想,自從外高祖起義未成,又見‘南王、北周’(‘南王’指滇、緬界雲龍山主工人武,‘北周’指新疆北天山塔平湖周懷善父子,均是明末忠義烈士,事詳《蠻荒俠隱》、《邊英雄譜》、《天山飛俠》諸書)門下雖有不少異人奇士在內,無如伏處南服炎荒和大漠窮邊的深山絕域之區,多麼才智之士,也無法展布。芙蓉坪朱、白兩家本還有一點希望,不料山中天時地利太好,從上到下,無一不是富足美滿,安樂到了極點。只管常放言高論,慷慨悲歌,實際上並無深謀遠慮。在山中一住二三十年,只開闢出許多田園湖塘,養了好些遺民,每年救濟許多苦人。為了習於安樂,窮奢極,始終情於進取。雖有幾位前輩劍俠和義烈才智之士,為了小王顧慮太多,手下的人大半看事太難,志氣消沉,也是無可如何。(可見宴安鳩毒,古今一例。凡是造成時勢、眾心歸附的英雄偉人,必須艱苦卓絕,歷盡兇危,由窮困險難中得來。)小王晚年又受了叛賊、梵僧之愚,為了自己無子,事荒,把多年辛苦、艱難締造的一片世外桃源,全都斷送在叛賊之手,身敗名裂,老少全家,幾無倖免。近年雖聽說還有兩個遺孤尚在人間,但是誰也不曾見到。今九公還往江南訪問了一次,歸來也未提說,不知有無其事?當外高祖棄世以前,看出大勢已去,這才重訂家規,命子孫不許違犯。雖然留下四句祖訓,只作萬一之想。除卻將來遇見時機,除那人天共憤的叛賊而外,只想後輩子孫在此湖心沙洲之上耕織度,一面讀書習武,以為他年有事之用,平時不許子孫多事;更因沙洲土地不多,又恐引來仇敵,難於安居,向例不許與外人來往。伊氏昆仲乃青笠老人門下,就帶朋友來此,也不能算外人,固然無妨。今將外人引來此地,發生爭鬥,已背家規。來人已將本門信號說出,如何不聽下文,又要動武?來者是客,大家怒火頭上,容易反目。如其真是自己人,發生爭鬥,不論何方勝敗,彼此難堪。我比你們心氣平和一點,故此想代你們向其盤問。如真形跡可疑,事關重大,便我也放他不過。事情還是一樣,不過穩當一點。既有誤會,我就不再開口。你們上前無妨,心中卻要明白,就是拼著犯規受罰,也要值得,不可鬧得騎虎難下,進退兩難,何苦來呢?”龍、鬱兩人聽她當著敵人如此說法,俱都有氣。鬱文再看敵人師徒,始終若無其事,立在石上,靜聽三人問答,面有笑容,想起鬱馨所說不是無理,無奈當著朋友無法下臺。龍騰更是惡氣難消,見鬱馨說完已往山亭上走去,正要開口。

黑摩勒先並不知鬱馨便是辛回所說少女,後聽這等說法,又偷空使了一個眼,忽然想起前玉環,暗忖:人家好意,不可辜負。就是想開玩笑,也應點醒在前。見她說完要走,忙喊道:“這位姊姊,尊姓芳名?令兄令侄受了賊黨愚,不容分說。來時我有一姓辛的好友再三囑咐,說他們被人蠱惑,執不悟,最好尋一明白事理的姊妹告以來意,免得雙方爭執,可能請來一談麼?”鬱馨雖然愛屋及烏,不願來人遇險,但一想到玉環傳家之寶,為救命之恩送於辛回,既然對我愛重,如何送與外人?心本不快,聞言才知辛回只是以環作證,並非送人,聽口氣,分明辛回令來人拿了玉環,來託自己照應,如何不管?偏巧五哥、大侄和幾個少年弟兄已經受人蠱惑,無法勸阻,早晚恐要把事鬧大,如何是好?聞言轉身,正想答話點醒,請來人把口氣放平和些,稍為忍耐。哪知黑摩勒因見對方氣勢洶洶,又與賊黨同謀,心中有氣,知道水氏弟兄乃芙蓉坪暗中派來的賊黨,二伊已有叛師降敵之意,即此已犯重條,事情無論鬧得多大,到時均有話說,自己已立不敗之地,如何還肯讓人?本來就非真要息事寧人,所以玉環並未取出,只點了一句拉倒。鬱馨還當對方代她設想,不肯當眾明說,本已想錯。龍、鬱二人年少氣盛,再聽對方一說,越忍不住怒火,把方才一點顧慮也全忘了乾淨。龍騰首先縱身上前,厲聲喝道:“小賊休狂!那十六字真言,在場的叔伯弟兄、諸姑姊妹並無幾人知道。說得對時,自無話說,否則我必將你吊在樹上,用皮鞭活活打死。連想求個痛快,都辦不到了。”鬱馨見他詞大已強橫,使人難堪,方想:泥人也有土,何況對方那大名望,如何能夠忍受?心方一驚,猛想起每次七老祭神,龍九公向不在內。此老表面不大管事,過後想起,無論何事,不特瞞他不過,彷彿暗中都有安排。小輩稍為犯過,或是違揹他的心意,大小都要吃點苦頭。今五哥他們所行所為好些不合,他老人家竟會置之不同,先在前門會客,忽然離開,用蕭聲把來人引到此地,又自走去,這兩小人,不同敵友,均無此理,好些可疑。莫非他老人家見近來好些子孫受人引誘,越來越不成事體,昨剛引生人到此,今把二伊的對頭也引了來,並還當著外人說出隱秘的事,膽大妄為已達極點,也許藉此警戒,到時再行出面。莫要自尋煩惱,五哥他們不聽良言,非吃苦頭不可!正在擔心。

黑摩勒本不知未三句真言信號如何說法,意設詞回答,引得對方怒不容分說,再行動手,先給他丟個大人,再將青笠老人銅符取出,正想如何翻臉,一面暗中偷覷。忽然瞥見水氏弟兄正在全神貫注聽龍騰說話,面有喜容,越發有了主意。先朝伊、水四人看了一眼,笑道:“你不要發急,我師徒也是吃飯長大的,多大膽子,不會這樣荒唐,明知所追的人不是賊黨,便是將要叛師降賊的惡徒,你們既肯包庇他們,就算瞞著大人行事,多少有點情,豈能不問青紅皂白、不知底細?憑我師徒兩個頑童,素昧平生,便和捉老鼠一樣到處窮追,冒昧登門,非將寶劍奪回不可?休說我們年小力弱,無什出奇本領,就是得了一點師長傳授,也打不過人多。我們固然不會鬼頭鬼腦,假裝好人來作細,但也沒有上門送死,自討無趣之理。至於府上四句祖訓關係何等重大,我就知道,也不能像你那樣荒唐,當著外人肆言無忌。你不是疑心我師徒是細麼?萬一被你料對,卻沒本領將我擒住,隨便逃走一個,不問是否芙蓉坪老賊一黨,傳說出去也是後患。何況人心隔肚皮,就算伊家兩小賊往來久,現在犯規叛師你們還不知道,那兩個假裝漁人、往來江湖、專作者賊耳目的慣賊都不是你們自己人,昨才得見面,來歷底細又都知道,你們受人之愚,謬託知己,妄洩機密,此時被他溜走,已是未來隱患,再要把這未三句信號聽了去,逃往老賊那裡討好,你就不怕父母尊長責罰?死後有何面目去見兩家祖宗呢?要我說出來歷容易,請將你們九公和諸長老隨便請來一位,尋一靜處,自然照實奉上。我因你二人氣勢洶洶,不可理喻,明知話一出口便可無事,本來打算說的,繼而一想,那兩個叛師小賊只要把話說明,我固不怕他們飛上天去,你二人就是不分善惡賢愚,想要幫他也辦不到。另外兩賊深淺難知,多少要費點事。萬一你再不知輕重利害,出頭作梗,我師徒二人能有多大本領和這多的人對敵?如被逃脫,固然與我無干,我仍不能不顧大局。頂好照我所說,請來一位長老,由我面告機密,彼此省事,你看如何?”話未說完,伊、水四人首先怒,加以做賊心虛,聽出敵人口氣拿穩,必是有成竹。自己四人,一是青笠老人門下,往來年久;一是平形跡隱秘,雖是芙蓉坪心腹死黨,平往來江湖,藉著遊玩山水浮家泛宅以作掩飾,因有老賊年送重金,輕不出手偷盜,江湖上只當兩個隱名異人,不知來歷,偶與老賊所派徒黨相見,也都揹人密談,不令人知,主人多半不致生疑。無如事關重大,龍、鬱兩家來歷真相已由龍騰自行洩漏,正是老賊多年查訪、不知下落的兩個對頭隱患,再將四句信號得去,立是奇功一件。先還想強忍氣憤,聽敵人說出真情,然後相機行事。後來越聽口風越緊,不特不肯再說,並將弟兄四人的心病當眾指摘,大有密告兩家長老、突然發難、一網打盡之意。眼前這班少年男女人多勢眾,如被看出虛實,反臉為敵,已是難當,再將凡個長老驚動,更是凶多吉少。這一驚真非小可。水氏弟兄仗著一身武功和極好水,雖然驚疑情虛,還好一些;二伊本就懷著鬼胎,又深知青笠老人和這兩家長幼人等的厲害,更是心驚膽寒。如非四人都是深沉詐,機智過人,幾乎變了臉

水雲鵠和二伊急怒加,兩次想要發作,均被水雲鴻暗使眼止住,故意低聲笑道:“小賊未乾,竟有一張利口。我們不知主人底細,只覺龍、鬱諸兄慷慨好友,一見如故,冒昧登門。本想明回去,並約主人同坐我們小舟去往庭一遊,小賊這樣血口噴人,本來事關重大,人心難測,說不得,只好照方才主人的盛意,在此厚擾些,等到是非判明再起身了。此時且由小賊狂吠,如與計較,小賊明知諸位長老不會見他,更說我們想要殺以滅口了。方才主人又曾說過此間規矩,不是長老有命,外人不能出手。反正小賊多麼狡猾也難逃生,由主人擒他拷問也是一樣,我們何必多事?由他去說好了。”三賊會意,同聲附和,哪知越描越黑。

鬱馨和兩個至好姊妹本在注意來人言動,想要相機解勸,心中愁急,不曾留意到他們。四賊一說,這班少女何等聰明,一任四賊裝得多好,面上神情終有一點不自然。一經細心查聽,立生疑心,暗忖:這四人果然形跡可疑。黑摩勒雖是他們對頭,難免說得過分。如非知道他們來歷,有成竹,不會這樣口氣。至少姓水的來歷不明。鬱馨對於伊茂、水雲鵲又是心中厭惡,先有成見,疑念一生,格外留心,忙向同伴四女示意,去往一旁商計,暗中戒備。對於二伊,因是青笠門下,還好一些,對於水氏弟兄,卻是絲毫不肯放鬆,準備稍現破綻,立時下手不提。

四賊見敵人只管說得厲害,龍、鬱二人反更憤怒,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旁觀諸人,有的還朝自己這面看上一眼,多半不曾理會;幾個最投機的,反恐自己多心,相機過來勸,認為敵人無話可說,有心離開,心中略定;鬱馨等幾個本領最高的俠女,對他們注意,一點也不知道。

這一面,龍、鬱二人始終情用事,認定青笠老人法嚴,二伊是他門人,怎敢叛師降敵?水氏弟兄雖是新,不知底細,但那氣度武功、談吐識見,無一不好,一點不像江湖中人,如何會是賊黨?非但不信對方所說,反當有心狡賴,離間朋友。大怒之下,並未細想,同聲怒罵:“無知小賊!別人是否細,與你無干。在場除你兩個小賊,都是我們自己人,不怕洩漏,更不會放你逃走。你既知未三句信號,便非說出不可。否則,我們不客氣了!”黑摩勒因覺兩家長老都是智勇絕倫,文武雙全,子孫如此任胡為,哪有不管之理?龍九公的舉動也太不近人情,內中必有原因。再見鬱馨連使眼,暗中示意,分明她和辛回情甚厚,雖然一人不便違眾,但她自從方才一說,便同了幾個佩劍少女揹人耳語,跟著散向四賊身旁,表面不,暗中卻在注意;不由生出情,念頭一轉,先前怒火便消去了好些,暗忖:聽鬱馨所說,這兩家人既是芙蓉坪老賊之仇,必與諸位師長相識,平未聽說起,想是關係大大,情也必深厚。不要只顧一時意氣,做得太過,再被主人識破,怎好意思?不顯一點顏,心又不甘,正想變計而行,對方又在口出惡言,隨口答道:“你們年紀都比我大,如何不明事理?反正信不信由你。見了你家大人,自有話說。為免洩機,被狗賊套去,想由我口中說出真相,決辦不到!真要當我細看待,那也無妨。那四個叛徒賊黨不是立在一旁做賊心虛,面紅耳熱,暗中咬牙切齒,恐被你們看出,假裝鎮靜,恨極我師徒又不敢發作麼?你們不妨叫他過來,不管是一對一或是以多為勝,雙方先打一場試試。你們引鬼入室,還要執不悟,只被我擒到一個,不消片刻,包你明白好歹。但我師徒只有兩人,他們卻是四個。我這徒弟跟我子不久,本領太差,全數生擒恐難辦到,必須防他逃走。我如真是細,逃還來不及,哪有固執成見,非將寶劍取回不走,事前還代主人擒殺外賊,自我麻煩之理?你們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還說什麼?你看,除你二位和有限幾人還未醒悟而外,你那別位弟兄姊妹,不是旁觀者清,多半改了主意,不拿我們當作敵人看待了麼?”鬱文怒喝:“這裡規矩,除對仇敵外賊,向例不容外人動武,何況他們是客。我們兩家的人一向全力同心,豈能受你離間?乖乖束手受擒,免得我們動手,多吃苦頭!”龍騰更是破口大罵,並將身後佩刀拔出,把手一揮,率領幾個同黨少年便要上前。

鬱馨在旁看出不妙,黑摩勒又是手無寸鐵,雙方惡鬥已難避免。心方一急,先聽鐵牛怒喝一聲:“放!”一把又長又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看去毫不起眼的兵器已先拔出。同時又聽黑摩勒哈哈笑道:“我現在已知師門淵源,如何還肯與你二人一般見識?此時我已改了主意,你兩個不懂事,莫非那四個無恥狗賊只會裝聾作啞,我這等說法,他沒長耳朵,憑著主人兩句門面話,就不敢和我對敵麼?”鬱文怒喝:“上面地窄,你二人只有一條破銅爛鐵,更易吃虧,快滾下來!先不把你當成細,各憑拳腳兵器一分高下,免說我們仗勢欺人,以多為勝。反正有人制得你心服口服。再要不知好歹,你那石筍是我們平練功之所,你決施展不開。我們當你細,一擁齊上,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鬱文原因平對於鬱馨最是信服,兄妹之情又厚,人比龍騰也稍機警,上來雖是一腔怒火,時候一久,連聽妹子和敵人警告提醒,當著朋友眾人,勢成騎虎,少年好勝,雖然不肯輸口,仍同龍騰怒罵叫陣,心中已有顧慮,覺著對頭如無來歷,不會這樣嘴硬,神態自然。又見鬱馨立在一旁,愁眉苦眼,屢次暗中示意,越生戒心,一時無法改口,意釜底薪,先不殺傷來人,等用車輪戰法將人擒住,佔了上風再說。如其形跡可疑,自是理直氣壯,隨意發落;如真有什來歷,問明再放,也可免去丟臉,還不至於惹出事來,故此改了口氣。

龍騰方才被黑摩勒一掌打落,自覺初次出手丟此大人,心中憤恨,但已試出對頭武功甚高,不是敵手。本想以多為勝,吵了這一陣,看出旁觀多人似為對頭之言所動,沒有方才起勁,有的並在頭接耳,暗中議論,面有不滿之容。心正憤極,想眾人一擁齊上,不料鬱文如此說法,其勢又不能說他不對。恨到極處,犯了童心,打算蠻來,剛怒喝得一聲:“不管別人,我先要你狗命!”說罷,舉刀正要縱上,忽聽黑摩勒笑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想和我動手,沒有那麼便當。我先打個樣兒,與你看來。”頭兩句活剛一出口,龍騰人已往上縱去,還未落在石筍之上,一條人影已凌空飛起,同時眼前又是一條人影一晃,身也落在石上,看出那是對頭徒弟鐵牛,耳聽下面連聲嬌叱,急呼:“騰侄且慢,不可動手!”心更有氣,揚手就是一刀。

鐵牛已得師父指教,先又生了一肚皮的悶氣,一見敵人刀到,師父人已飛走,暗罵:你這麻皮最是可惡,不是師父有話在先,休想活命!念頭還未轉完,手中刀已擋上去,蹌琅一聲,斬為兩段。龍騰去勢太猛,不知敵人的刀如此厲害,輕敵太甚,本非受傷不可,幸是為人忠厚,雖然氣極,因見對方一個小孩,不忍殺害,百忙中把刀一偏,想傷敵人左膀,沒有殺人之念,否則鐵牛雖不傷他,驟出不意,非被斷刀誤傷不可!不大吃一驚,哪裡還敢手?仗著家傳輕功,身子一翻,忙往下縱去,耳聽鐵牛哈哈笑道:“麻皮不要害怕,師父說你是自己人,我只防身招架,不會傷你,好好下去吧!”龍騰聞言,惱羞成怒,越發愧憤。正待另取兵刃回身拼命,耳聽林外連聲怒吼,已有兩人受傷,一個並還倒在地上,不能起立;跟著,自己這面的人已被鬱馨等幾個少女止住,不令上前;黑摩勒傷人之後,重又飛起;不由怒火燒心,匆匆向人取了一口寶劍,正不知趕往何方是好,前面形勢忽然起了變化。

原來黑摩勒早就想拿伊、水四人開刀,藉此示威,給這一班少年男女看個榜樣,免得正面動手傷了和氣。先見四賊分成兩起,立在人叢之中,初次對敵,不知對方深淺。近在黃山所學空手入白刃,以少勝多和各種身法手法,好些尚未試過,沒有把握,正在盤算。四賊因被人叫破機密,各自情虛膽怯,表面裝作鎮靜,說了幾句便去一旁空地之上暗中計議,一面查看地勢。被黑摩勒看在眼裡,心想:此時下手最好。前聽人說二伊本領頗高,水氏弟兄更非易與。自己只得一人,上來如不先佔上風,決難應付。想把扎刀帶去,又恐愛徒吃虧,低聲暗告鐵牛:“不到事急,不可出手。你那扎刀我用不慣,無須帶去,你自防身應敵,不可大意。”鐵牛來時已聽說過,知道師父情固執。不要那刀,勸說無用。當著許多對頭,又不便多說,急得立在身後不住求告,說:“敵人厲害,師父手無寸鐵,扎刀既不稱手,無論如何,也將師父以前給我的鋼鏢帶去。”黑摩勒見下面敵人均朝自己注視,鐵牛隻管絮聒不已,回手抓了一把。鐵牛也不怕痛,仍將鋼鏢朝他手裡亂。黑摩勒知他對師忠誠,不忍再抓,暗中接了兩隻,乘著龍、鬱二人向上惡罵,口中低喝:“蠢牛不許再鬧!包你無事,有此兩鏢,足夠應用。莫要被人看出,反而不好。”一面將自己前賜鐵牛的兩隻小鋼鏢暗藏手內,面上仍是笑嘻嘻的。一面看準下面形勢,一面發話引逗,算計龍、鬱二人必要縱身撲來,對方只一起步,立時下手。

果然話未說完,龍騰已當先縱來。好在早有準備,內家真力先就運足,身子和釘在石上一樣。不等敵人縱到,微微往下一蹲,再往上用力一蹬,立時凌空拔起,口中說話,照準左側面四賊立處飛去。身在空中,頭下腳上,帶著語聲,朝下飛降,還未到地,揚手先是兩鏢,朝伊茂、水雲鵠分頭打去。

四賊雖有一身本領,不知敵人如此大膽,當著許多主人突然發難,事前還在叫陣,沒口風,說來說去;加以蹤跡洩漏,未免驚慌,分了好些心神。又因對頭共只兩個小孩,自己這麵人多,只要主人不生疑心,休說全體動手,單是自己弟兄四人、也無敗理,何況主人方才說過,外人不能出手。做夢也未想到,對頭會有此一來,來勢又是那麼猛惡神速。等到眾聲吶喊,人已到了頭上。事出意外,並未看清。

水雲鵠最是手狠心黑,以為敵人手無兵刃,身子凌空,無法施展。心想:此是你來尋我,我出手,就是違背主人心意,也不能見怪。當此話未說明以前,主人還未生疑,正好殺以滅口。剛把身旁暗器匆匆取下,待要朝上打去。哪知就這時機一瞥、心念微動之間,敵人已先發難。只見亮晶晶兩道寒光由敵人手上發出,當頭打下,來勢又準又急、相隔更近,想要閃避,已自無及。

伊茂更是死星照命,明知當形勢不妙,聽敵人口氣,好似師父已與他成了一路。心中估輟,一雙眼,依然不時注在鬱馨身上,正在胡思亂想、心神不定,猛瞥見黑摩勒人影飛來,其急如箭。事前因聽主人不許外人出手之言,沒有準備,知道還手不及,忙往旁縱,想要避開來勢再行動手,猛又瞥見一溜寒光在眼前閃了一閃,知道不妙,想避已遲,吃敵人一鏢,由左肩腫下透而過,當時鮮血直冒,怒吼一聲,重傷倒地。

水雲鵠總算久經大敵,閃避稍快,受傷不重,也被一鏢打中右膀,將半邊膀骨打碎了些,臂上穿透一寸多寬一條裂口,血不止,奇痛難忍。想想在江湖上橫行多年,初次受此重創,不由急怒加,強忍痛悲,身子一晃,稍為定神,左手拿了兵刃,便要猛撲上去,同時又聽眾聲喝彩,吵成一片,忙中驚顧。

原來黑摩勒當著眾人,有心賣,縱得又高又遠,乘著下撲之勢,先是“魚鷹入水”頭下腳上,箭一般朝下去,覷準伊、水二賊,揚手就是兩鏢,分別打傷。眼看離地只有一丈多高,忽把身子往上一翻,凌空一個轉側,雙足一蹬,猛伸兩掌,往外一分,又化成一個“黃鵠摩空”之勢,往側面飛去。離地三四尺,頭再往上一抬,輕悄悄落在地上,笑嘻嘻神態從容,若無其事。

在場諸人始而情用事,只聽二伊挑撥蠱惑,還不知道利害輕重。有幾個自己弟兄一領頭,全跟了來,先前雖是多半含有敵意,內中也有不少明白的人,覺著事關重大,不問黑摩勒是否細,照龍、鬱二人所為,均犯家規,不是兒戲,便在一旁觀看,聲都未出。及見來人小小年紀如此膽勇,又有一身驚人武功,俱都心中讚美。後聽鬱馨發話警告,來人又是那等說法,這些少年男女本極聰明,只為首數人騎虎難下,尚未醒悟,連那少年好勝,喜事盲從的二三十人,也都回過味來,漸漸消了故意,生出同情之想。只為兩家弟兄姊妹情素厚,為首諸人已然怒極,當著外人不便出口,心情已早改變。後見黑摩勒師徒竟有這高本領,龍騰也是小一輩中的能手之一,先被對方一掌打落,二次縱起,又被對方一個形如村童、貌不驚人的徒弟一刀將所用兵器斬為兩段,敗退下來。乃師本領更高,直如一個大飛鳥,上下飛翔,身已凌空下降,那麼猛急之勢,快要到地,連發飛鏢,傷了兩人又復轉身,往旁飛落。這等身法從來少見,何況這點年紀。人心自有公道,由不得紛紛脫口,雷也似叫起好來。

黑摩勒看出主人敵意已消多半,只為首數人礙於情面無法下臺,心更拿穩。一看落處正在鬱馨的面前,越發高興,方低聲說得一句“辛大兄託我帶來一物”鬱馨恐他當眾說出,忙使眼,把纖手微擺,故意喝道:“你們雙方既是不解之仇,你又打傷兩人,還不快去應敵?好在都非本洲之人,暫時破例,先由你們分一勝負也好。”說時,伊華見乃兄重傷倒地,怒發如狂,惡狠狠由後追來。黑摩勒看出鬱馨尚有隱情,忙即住口,將頭微點,正要回答,忽聽身後怒喝,知有人迫來,忙喊:“這裡人多,那邊打去!今不將叛徒賊黨全數擒殺,決不甘休!主人如尚看得起這幾個狗賊,便請旁觀,只不想逃,便非細。”話未說完,又是聲隨人起,帶著語聲,平地縱起,朝側向湖濱空地之上曳空而降。

眾人見伊華持刀在前,水雲鵠本也隨後追來,剛一舉步,忽被水雲鴻止住,伸手撕下一片衣襟,由身旁取出藥粉,去往一旁代扎傷處;二人似在低聲說話,神情雖然憤怒,卻都帶有愁急之容,自己受傷不輕,好友又被敵人打倒,已有多人趕往救護;他二人並未朝伊茂看一眼,自往一旁包紮傷處;水雲鵠先前那麼憤怒暴跳,與敵人拼命,不知何故,忽然減了許多威勢;旁觀者清,都覺奇怪。伊華已一路急縱飛馳,趕到黑摩勒身後,相去不過三數尺。黑摩勒好似背上生有眼睛,連頭也未回,口中發話,人已飛起,又是一縱八九丈。眾人由不得又紛紛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