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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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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荒原上,因為毫無廕庇,到了中的時候,太陽竟是很熱。他口乾得難受,像是嘴裡可以噴出火來。

那微笑的臉開始腐臭起來。

由天亮到天黑,由天黑又到天亮,倒已經好幾次了。這世界完全遺忘了他,唯一沒有忘記他的東西就是他的傷口,永遠無休無歇地待他,給他受酷刑。現在又加上了口渴的苦刑。

捱到第五天上午,他彷彿整個的人只剩下一隻腫得多麼大的舌頭,像一隻極大的軟木,含在嘴裡。

天氣非常晴朗,壕溝上出一條碧藍的天,正像一道深深的溪澗,水得很急,水面上漂浮著一層層花似的白雲。他仰著臉望著,幾乎可以覺到那冰涼的白沫濺到他臉上來。

他忽然像是聽見齊整的步伐。在地底下聽腳步聲的確是比較清楚。漸漸地,他可以辨別那腳步聲的方向了。是從後方來的。是他們自己的人。人數很多,想必總是再一次要攻佔這座山頭。

他緊張得又進入半昏狀態。

已經有許多人亂烘烘的跳到這壕溝裡來。他很願意閉著眼,僅只讓這溫暖的人在身上衝洗著,但是他不得不勉強使自己開口說話。他心底裡有一種恐怖,怕他們把他連那微笑的死屍一同扔出去。

“同志,你是哪一連?”他微弱地說。

“一百三十三營七連,”一個青年說,一面俯身望著他。這人眼睛深而黑,長長的臉,穿著黃布棉大衣。

“我是八連的。有水沒有,給我一點。五天沒喝水了。”

“我們路上喝完了,一滴也沒有了。”他們都很驚異,他一個人留在壕溝裡五天之久。那青年是一個班長,名叫葉景奎。他看了看劉荃身上的傷,沒說什麼,拿出一卷不甚乾淨的紗布來,替他包紮了一下。

“癢得很,出了蛆了吧?”劉荃說。

“還好,可是不能再耽擱了。”一定潰爛得很厲害,葉景奎很快地摸出香菸來,在土牆上划著一洋火,點上了著,驅除那腐爛的氣息。

“你渴,自己溺泡喝吧──沒辦法,”他說:“有沒有?”他嘴裡銜著香菸,幫著劉荃把帶上繫著的飯碗解了下來,又扶他起來,小心地將溺在那隻碗裡。

劉荃喝了一碗,稍稍解除了舌頭與喉嚨的燒痛。過了一會,他又喝了一碗。

士兵們還在那裡打掃壕溝,陰鬱地,清除那一堆堆的糞便和屍骨。

“都是新兵。”葉景奎向他們看著,眼睛裡帶著落寞的神氣。

“這回是百分之百的補充,七連整個的犧牲了,”他低聲說。

“我們八連大概也沒剩下多少,”劉荃說。

“人家的火力真厲害。我們這完全拿血去拚。”葉景奎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紙包,裡面包著幾塊軍用餅乾。他估量了它一下,拿出了三塊遞給劉荃。

“你這些天都沒吃東西吧?這比炒麵強,有營養。”他所說的炒麵是一種焙熱的麵粉,他們常帶著作為乾糧。

“你留著自己吃。”

“唉,吃吧。”葉景奎嘆了口氣。

“大家都是一樣。”他的嘆息像老年人在冬晨的咳嗽一樣,只有一種寒冷之,並沒有情的成分。

“你多留兩塊。”

“吃吧。”葉景奎硬把那餅乾在劉荃的手裡。

劉荃緩緩咀嚼那鐵硬的棕黃的餅乾也辨不出滋味來,但是到了肚子裡,像燒酒一樣地暖肚。

“有什麼消息嗎?葉同志?”他問:“打得怎麼樣了?”葉景奎坐在地下,把他那暖帽的兩隻護耳的翅膀翻了上去,疲乏地微笑著說:“還在這兒攻這座山頭。這次我們有命令,要打到最後一個人。”劉荃默然地吃完了他的餅乾。

“你是哪兒人?”葉景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