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新盟舊約兩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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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斜著一飄身,出去了七八尺遠,忙道:“慢來!慢來!姑娘,你這麼就不對了,可有向曾替自己的退敵之人拼命的嗎?姑娘,看在昨兒夜裡,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姑娘也應饒我這一遭兒。”雲娘聞言一怔,收勢撤劍,不由脫口而出,說:“你?原來是你!”書生一晃頭,眯著眼兒一笑,笑得更甜,兩手一擺,兜頭向雲娘作了個長揖,說道:“不錯,昨兒夜裡,為姑娘退敵之人,正是區區在下。”說罷,才直起來,又說:“是在下見姑娘繡擁枕嬌無限,豈堪亂蜂狂蝶,這才將那賊子駭走,而區區在下,冒那寒風重,退敵之頃,亦正姑娘香夢正甜時,我說,姑娘,這豈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麼?”雲娘一聽,驀地記憶起他在枕邊留的那半闋“踏莎行”後兩句是:“退敵檀郎已銷魂,那堪枕畔餘香嫋。”不由頓時霞生滿臉,心中暗恨,自己怎生睡得這麼死,女兒家的睡態,怎麼也讓人家見了去,而且還是個少年,這要是傳聞開去,哪還有臉見人。
雲娘越想越急,越急越氣,可是又莫可如何,人家說是退敵,其實是救了自己,也可說人家對自己有恩,怎好與人家翻臉成仇。
可是若讓他輕薄了去,怎能甘心,不由又是一瞪杏眼,那書生兀自還在笑盈盈地望著她,那張俊臉兒,就是如花倩女,也沒他美,古時的美男子潘安,小字檀郎,心說:“他自稱檀郎,倒並不太過,就是那潘安,恐怕也沒他美呢?”雲娘還在想時,那書生已又脆生生的一聲笑道:“姑娘彆氣啦,若是還在生我的氣時,小生這廂陪禮了。”說罷,又向雲娘兜頭一揖,然後才又面正了些,說道:“姑娘,適才看你的劍法,似與認識的一個人,有些相似,不知令師是誰,可否見告。”雲娘聞言,心中一動,面也就和緩下來了,倒不為他作揖陪禮,和正容莊重了些,而心中釋然,而是現今武林中,師傅鍾千里,除了自己和師兄阮天鐸外,再未將劍法傳過別人,那麼,這書生所說劍法和自己相似的,自然是阮天鐸了,而云娘遠走江南,披星戴月,跡江湖,也就是為的尋找師兄,今方得到一些線索,心中怎的不喜,這一喜,就把適才的滿腔羞憤都忘了,忙道:“你此言果真麼!快告訴我,那人是誰?”那書生真沒想到,雲娘會因一句話,而轉變得這麼快,因為心中覺得奇怪,就又恢復了嘻笑的態度,說:“姑娘,可沒那麼容易,你先答覆了我的問話,自然也告訴你,怎麼樣?”雲娘見他又是一臉輕浮相,幾乎又要氣往上湧,但千難萬難的,才得到師兄一點消息,哪會放過這機會,雖然恨得一咬牙,但小蠻靴兒一跺之後,恨恨的說道:“好,我先說,要是我說了你想賴,或是騙我,你可得小心。”那書生見她這般急,心下狐疑更生,說:“騙你,我怎忍心,說啦!”等到雲娘說出師承,那書生一楞,臉上倏地變了,忙道:“姑娘,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看,姑娘可是姓薛,芳名雲娘。”此語一出,薛雲娘亦是驚得花容變,但這驚,可是驟聞喜訊之驚,臉上變,亦是雲開雨霽之,因為現今會這“分光劍”的,除了師傅鍾千里之外,就只有師兄阮天鐸和自己,別無第四人,這書所言之友,是則非師傅,即是師兄,若從這書生獲知師兄消息,自是萬千之喜,若是師傅,找到了他,自然也不難覓得師兄。
雲娘就急不可待的問道:“你…”這你字出口,卻又不知怎麼稱呼才好,先前恨他輕薄,但現在卻又不得不求教人家,故此“你”了半天,才道:“你怎知我的姓名,你所說的友人又是誰?”那書生怔了一下,雖是面上變,但很快就已平復了,聞言“卟哧”的一聲笑說:“我得先問問你,你還和我拼命不?”雲娘見他又回覆了輕薄之態,一咬牙,恨聲的說:“不說就不說,誰稀罕。”略一沉,柳眉兒一皺一挑,晃身猛退,雲孃的那匹安南寶馬,本來就在身側,雲娘躍至馬旁,翻身上馬,韁繩一抖,潑刺刺地即縱馬而去。
你道雲娘好容易獲得這點線索,以閨秀千金之軀,逃婚出京,跡江湖,用情之專,思渴之苦,眼看從這書生身上,好可獲得訊息,怎生竟一怒而去?
這可得從幾方面來說了,一則出身到底不同,非江湖女兒可比,雖有一身武功,但平大門不出,不要說曉婦道,知廉恥,明禮義,而且常僕婦丫環侍候,何曾有敢忤其意的,更不要說這般被人輕薄了,若不是那書生因透出可尋線索,今天薛雲娘絕和他沒完,此其一。
再者,薛雲娘因突聞阮天鐸的信息,不自覺地喜形於,本來那書生和自己正容相對的,經此一來竟又再輕薄之態,若自己再急迫追問時,還不知他更要怎般輕薄,恁地時,沒有便宜了他,因為要是自己忍無可忍,翻起臉來,豈不更問不出口了麼。
第三,知這書生同住一家客棧,並知其並未離店,難道還見不到面麼?又何必急在此一時。
薛雲娘心思細密,又極慧詰,故眼珠兒一轉,即不再問,翻身上馬,暫且忍耐一時,逕向黃沙洲奔去。
且說雲娘上馬飛馳,又聽得那書生,在身後笑出一串銀鈴似的聲音,雲娘只把銀牙咬緊,再不回頭,絕塵而去。
由江浦赴黃沙洲,不過十來裡地,黃沙洲是在江浦縣城以西,位於揚子江中,這一段江面甚是寬闊,怕不有兩裡多寬,到得黃沙洲對岸,雖然洲在江中,已把江水劃分為二,但因這一來,河較狹,因此,從岸邊到黃沙洲,亦有裡把路的水面,且說雲娘來至江邊渡頭,此刻已是隆冬天氣,漁耕均非其時,不但路人稀少,連渡頭上也無人過渡,渡船橫在江邊,連梢公也沒見。
倒是旁邊有幾隻梭形小艇,很像江上的漁舟,但又沒見有漁具,每隻船上都有幾個稍長大漢。雲娘也不以為意。
來到渡頭,雲娘翻身下馬,一看,渡船並無一人,雲娘心說:“野渡無人舟渡橫”這句詩,倒真應了景。
她是為殺伐而來,哪還有心情去看江景,牽馬去到船邊,喊聲:“梢公!擺渡啦!”她是心想:有渡船,難道還沒有梢公嗎?那知她喊了幾聲,並無人答應。
雲娘一看旁邊的小艇,艇上的十幾個漢子也全都盯著她看,雲娘本想僱小艇渡過江去,但一看,艇太小,渡得了人,卻又渡不得馬,正在為難,就聽一個漢子說道:“姑娘,你要渡江呀,今兒可不巧了,船家生了病,回家去躺著啦!”雲娘略一沉,這才說道:“那麼,可否請幾位大哥渡我過去,我必定加倍奉上酒資。”那幾個大漢互相對看了一眼,就聽那先前開口的那個漢子道:“我們可不是管渡船的,我們停在這兒,是在等人,但不知姑娘渡江,要到哪裡去?”雲娘毫不考慮的說:“對面不是黃沙洲麼?我是要去飛雲莊。”雲娘話未完,就看那十幾個漢子似乎又換了一下目光,微一點頭。仍是那漢子道:“既是這麼著,我們還能看著姑娘過不了江嗎,說不得,我哥兒幾個就渡你一渡,船錢那倒是小事,姑娘先且別提。”那漢子就招呼其他的漢子說:“哥兒們,別看著啦!大家可都得賣點勁兒,回頭準有我哥兒們的好處。”說罷,首先跳下小艇,先解了纜,跳上渡船,拿起篙來,將渡船攏岸,雲娘這才牽馬上船,隨著又有三個漢子上來。
四個漢子前後船頭一站,各是兩人,最先上船的那漢子,舉起竹篙,只向岸上一點,船隻登時離了岸邊,去得遠了,四個漢子才各自拿起一把木槳,劃將起來,船即乘風破,向江心而去。
看看船到了江心,雲娘是面向船頭站的,突見船頭的一個漢子,將槳放下,只聽他口裡唱起湖洲歌來,唱道:“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愛嬌娃只愛錢。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其他的三個漢子聞言,都把木槳來放下,雲娘心中一驚,怎有船到江心歇了槳的,而且那湖州歌也唱得有異。
方才驚詫時,只見唱歌那漢子,不顧渡船已順江而下,任隨水下淌,竟反身向艙門一站說:“姑娘,我哥兒們雖不是擺渡的,可也不是喝這北風長大的,說不得,請你賞幾文酒錢。”雲娘雖說江湖上的事,知得不多,歷練不夠,但到這般時候,哪還有看不出的,知這幾個人不是劫江的賊,就是飛雲莊黑煞神的爪牙,前來攔劫自己。不由一聲冷笑,心說:“憑你們這幾個,也敢在我面前做花樣,大概都在找死了。”心在想,雖也沒把這幾人看在眼裡,但到底這是在江面上,自己又不懂水,卻也不敢大意,反臂握著劍柄,一聲龍,寶劍出鞘,這才一聲叱道:“憑你們也敢在姑娘我面前逞能,快說,你們是不是黑煞神的爪牙!”那漢子一見雲娘拔劍,也喊道:“哥兒們,這雌兒可扎手,亮傢伙!”說罷,只見他伸手在艙門上一拔,已將兩宗兵刃拔在手中,雲娘一看,可就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漢子拔出的,是兩隻蛾眉刺,昨天黑辰光,斗的那幾個漢子中,就有一個使的這宗兵刃,但因那時天黑了,未看清面貌,故今未曾認出。
果然這漢子正是裡鑽洪開,黑煞神準知薛雲娘會來,自昨兒夜裡,就令裡鑽率領十幾個嘍羅,守候在江邊了,要到黃沙洲飛雲莊,就得過渡,裡鑽洪開的水上功夫不弱,黑煞神倒是想得好,饒你陸上行,難道水裡也好得了嗎?因此命這洪開守在江邊,要就水裡先把雲娘擒住。
昨晚等了一晚,雲娘沒來,天亮時,火鴿子衛善倒等著了,火鴿子哪會把丟人現眼的事說出,自然直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這且不去說他。
裡鑽一直等到今天這個時辰,遠遠地見一匹馬飛馳而來,不由神一振,馬到近來一看,不是昨天斗的那妞兒是誰,先還耽心會被雲娘認出來,誰知雲娘連多一眼也沒看他,這才放了心,那渡船上的梢公,早就被喚去了,這才把雲娘誆到船上。
且說雲娘見裡鑽拔出蛾眉刺,即已認出他來,一聲冷笑道:“劍底遊魂,還敢再施詭計。”話剛出口,龍行一式,劍已分心刺去。
船艙不大,雲娘又是站在馬頭前面,出手亦快速無比,但裡鑽一則也非平庸之輩,而且早知這妞兒了得,早有提防,他知雲娘手中是寶劍,可不敢硬接這招,亦知若在兵器上分勝負,自己人再也多幾個,也不是她的敵手。
裡鑽一聲狂笑道:“小妞兒,咱們在水裡見!”話未完,身子已起在空中,一個筋斗,雲孃的劍未到,即已翻身下水。
裡鑽翻身下水,前後艙的另外三人,卟通卟通的幾聲全都也下了水。
渡船本來就小,江心水又急,哪還經得起這麼震動,晃得十分劇烈,雲娘趕緊施展千斤墜的功夫,雲孃的內功不深,好容易將船穩住了,再看時,就在這會工夫,船又向下淌了十來丈遠了。
雲娘不心裡發慌,忙出到船頭,一看,船離岸已有半里把路的水面,和右面黃沙洲的距離也相彷彿,雲娘輕功雖好,卻還不會登萍渡水的境界,縱算能,十丈八丈也許還行,要是半里路的水面,也只好乾瞪眼,沒奈何,就船頭拿起槳來劃。
雲娘生長北方不說,而且平大門也不出的,哪裡認得水,駛得船,難為她也還知道是反方向用勁,五七槳,船居然被她穩住了,沒再順水下淌,但因她認不得水,只在船頭一邊用力,那船雖不往下淌了,卻在水中打起旋來,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船仍恁地不聽使喚,只一個勁兒的打圈了。
雲娘已在心慌,莫可如何,驀聽船側嘩啦啦地一聲水響,水中冒出一個人頭來,正是那裡鑽洪開,水花一冒,半截身子出水,衝著雲娘咧嘴笑,說:“小妞兒,下來和大爺玩玩!”雲娘是氣急了,舉起手中木槳,猛向裡鑽頭上劈去,裡鑽哈哈一笑,骨碌一聲,就又沉下水去了。
雲娘方要再舉起槳來劃時,覺得船身一晃,猛向右側去,忙一回頭,原來右邊船舷,不知何時,又已冒出了兩個漢子,兩人四隻手,作著船舷,猛向下扳,那船也猛向右側去,雲娘一聲嬌叱,抓起腳邊寶劍一揮。她是恨透了,這一劍不但快如電閃,而且勁疾力猛,兩聲噯唷才叫出一半,四隻手齊腕,帶著一大片船舷,已飛起半空,哪知兩個漢子被劈下水,右舷一鬆,船竟猛往左面一翻,只見左邊船舷外,水花一冒,裡鑽洪開再又湧出水面,罵道:“你在大爺掌握之中,還敢傷人,今天要你認得大爺厲害。”就在裡鑽喝罵的這個工夫,這船的左舷,已猛往上一抬,又是一落,幸好雲娘輕功不弱,未被翻下水去,但左舷方往下落,趁這下落之勢裡鑽的峨哦眉刺,已勾著船舷,本來船身一側,已接近水面了,只要裡鑽稍一用力,渡船怕不馬上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