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上難別離千里黃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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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馬載著辛不平和陸崖一路狂奔,早把張珪的追兵甩在了後面,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大山前,只見崇山峻嶺,連綿不斷。
道路迂迴難行,本來眼見前面似乎沒有路可走了,怎麼知道轉了個山坳,便又出現了新的道路,如此曲曲折折地十幾遍,終於來到一座院落前。
那大黃馬中了一箭,血不止,剛一進院,便失了前足,辛不平一縱身穩穩落地,陸崖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見黃馬跪在地上已經起不來了。
陸崖趴起身也不撣落身上的塵土,來到黃馬身後,看看黃馬的箭傷,心中一陣難過,辛不平嘆了口氣道:“恐怕這匹寶馬要死了。”陸崖聞聽,用手撫摸著馬的傷口,道:“馬呀,馬呀,你為了救我負傷,可我不知道如何報答才好。請受我一拜。”說罷,跪在馬前磕了三個頭,那馬似乎聽懂了一般,眼睛一閉就斷氣了。
辛不平也覺得黃馬死得可惜,但見陸崖如此,問道:“你只謝馬,卻不謝我嗎?”陸崖用膝蓋轉過身來,跪在辛不平面前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不過你還沒死呢,死者為大,所以先謝馬。”辛不平笑道:“好個死者為大,好吧,你說謝我,可怎麼謝我呢?”陸崖一時想不到,只得道:“但憑您吩咐就是,我人小力弱,也不知能做些什麼,今後便為您端茶倒水伺候您老人家。”辛不平笑道:“那倒不必,你叫陸崖是嗎?你父親是陸秀夫?”陸崖答道:“正是。不過我爹已經跳海死了。”辛不平點點頭,道:“也算是忠良之後,好吧,既然你要謝我,便答應做我的關門弟子,我將畢生所學傳授與你,如何?”陸崖聞聽大喜,雖然他不太明白要傳授什麼給自己,但經過剛才親眼所見,已然知道面前這位先生本領非凡,若拜他為師,不但有了安身之所,而且可以學習他高強的武藝,機會難得,如何能放棄?當即跪倒說道:“多謝師父!”說罷又磕了三個響頭,便算正式拜了辛不平為師。
辛不平見陸崖機靈懂事,也非常高興:“你很機靈,可惜為人太善良了,這麼輕易相信別人,我若是壞人你豈不是錯認了老師?”陸崖道:“不會,如果你是壞人又怎麼會救文伯伯和我呢?又怎麼會打韃子兵呢?”辛不平道:“在咱們漢人的眼裡我是英雄,可在蒙古人的眼裡我便是壞人了。在張弘範眼裡我也是壞人。我這半生,殺了無數的人,怎麼也不算是個好人的。”陸崖道::“那你殺的那些人都是壞人,你殺他們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辛不平面無表情地說道:“未必,我只是想殺蒙古人,沒有別的理由。就好像他們殺我們的人,也沒有理由一樣。”陸崖不敢再說半句話,心想,這師父行事古怪,見蒙古人便要殺,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那幅草堂前的對聯寫的很清楚了,他發誓要殺盡所有蒙古豺狼,可見在他心中對蒙古人恨之入骨,可真的所有的蒙古人都是壞人嗎?若有一天他叫我去殺向南可怎麼辦?天地那麼大,希望沒那麼巧再碰到她。
辛不平見他不言語,便道:“你心太好,我怕將來我要你殺韃子的時候,你下不了手,算了,有些事等你長大了再和你說吧”接著扶起陸崖:“為師送你一份見面禮,如何?”陸崖心想,果然學了武藝將來要叫我去殺人,可我不喜歡殺人。他心中雖想,卻不敢表達,低頭看著地面。
辛不平見他仍不言語發愣,但又想他畢竟還是孩子,以後再慢慢教他便是了,便對陸崖道:“隨我來。”陸崖跟隨辛不平來到後院,後院有一馬棚,辛不平指著馬棚對陸崖道:“那匹馬送你了。”陸崖這才抬起頭向馬棚裡看去。只見一匹小黃馬,在裡面踱來踱去,活脫脫便是死去大黃馬縮小了,也一樣的沒有韁繩和馬鞍,只是額角一撮白豎起,倒仿似長了角一般。陸崖畢竟是小孩,見到小黃馬立即轉悲為喜,向辛不平又跪下磕頭稱謝。
辛不平倒有些不耐煩,道:“我不叫你跪,你便不要跪了,我還得總去扶你。這麼多複雜的禮節真有夠麻煩。”陸崖稱了聲“是。”辛不平道:“我不願做官便是老要給那皇帝小兒跪下,我這麼大歲數豈能給那小娃娃下跪?陸崖你記住,男人不要輕易跪著,懂嗎?”說罷扶起了陸崖。
陸崖道:“懂了,可是我尊重的人,跪一跪也無妨。”辛不平聽他這麼說也覺得無奈,陸崖如此說便是對自己尊重了,總不能叫徒弟不尊重自己吧?辛不平訓斥道:“我說不要就不要了,休得囉嗦。”陸崖不敢再頂嘴了,便問辛不平:“這匹馬叫什麼?”辛不平道:“又不是小貓小狗,我給他取什麼名字。這匹馬是剛剛死去的大黃馬的兒子。”陸崖“哦”了一聲。心想:果然如此。
辛不平接著道:“它是大宛馬和蒙古馬的雜品種,既有大宛馬的速度又有蒙古馬的耐力,你看它全身金黃,唯獨額前有撮白,像長了角一樣,這是傳說中是神馬,人們喜歡稱它為獨角獸,也叫金麒麟。在當世人們稱它叫做千里黃雲獸。”陸崖接口道:“好威武的名字,千里黃雲白燻…那白便是白了?”辛不平道:“這匹馬就叫這個名字,是不是和那首詩有關係,我卻不知道,原來你還讀過書呢,以後我多教你讀些書。”陸崖心想,多叫我讀書,不去習武,我將來便不需要殺什麼蒙古人了,便道:“好啊,我之前讀過一些書,可讀的不是很好,我娘經常責罰我。”一說起娘來,陸崖鼻子一酸,“可如今她再也不能責罰我了。”辛不平見他難過,便轉移話題:“這匹小馬以後就是你的了,就由你給他取個名字吧。”陸崖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說道:“我就叫它大黃,行嗎?”辛不平啞然失笑:“好好的一匹寶馬,取了個狗的名字,不過隨便你了,以後它就是你的了。”陸崖非常高興,走近大黃身前,對它道:“大黃啊,你爹爹已經死了,今後我會照顧好你的,我們全都是孤兒,沒人疼愛了。”辛不平默默地點點頭,對陸崖道:“以後有師父,還有你三位師兄呢,放心吧。”陸崖關切地問道:“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辛不平捋捋鬍子,若有所思,道:“為師也不清楚,只能希望他們平安歸來。”頓了一頓接著道:“我們跑了這大半天,先點吃的吧。”陸崖道:“好的,我覺得還是先去把大黃馬埋了吧。”
“等會再說吧,吃飽了飯才有力氣。”
“不行,它為我而死,若不把它安葬,我…什麼吃不下。”陸崖倔強地說道。
辛不平無奈,只好答應。心裡卻不太痛快,這弟子哪裡都好,就是做事婆婆媽媽,他父親的雷厲風行的作風誰不知道?他與陸秀夫相比格真是天壤之別,和自己的也是格格不入。
二人來到前院,辛不平找了一輛大車,將大黃馬背到車上,然後推到門外一棵松樹之下,陸崖見他拖曳之時,毫不費力,心中佩服得不得了。
辛不平拿了把鐵鍁遞給陸崖,叫他自己挖坑,他只在旁邊看著,也不去幫忙。
陸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埋好了黃馬,又尋得一塊木板,然後用石子在木板上刻上“恩人老黃之墓”作為墓碑立在墳前,因為辛不平不許他下跪,他就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
辛不平等得實在有些不耐煩了,“好了,死了就是死了,還拜什麼?莫道師父無情,想我全家都死光了,也不曾像你這般,你若真的為它好,便與我學好武藝,將來殺盡蒙古餓狼,為它報仇。”陸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己心裡也不知道師父說的對還是不對。他的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可仔細想想卻又隱隱覺得不妥,至少向南我便不能殺她,向南不能殺,那她的父母呢?殺了她的父母她又要傷心,她父母還有其他的親人朋友,殺了他們會不會有更多人傷心?
辛不平不等陸崖發呆,拉起他的手,帶他來到大廳,叫他坐在桌旁等著,他自己則邁大步出門而去。
陸崖獨自在廳中,四下張望,見房間內陳設甚是簡樸,中間一張八仙桌,擺了四把椅子,東面有一個大書櫃,裡面各種各樣的書卷,倒比爹爹收藏的還多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陸崖忽然看見西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中一位半百老者獨自坐在樹下飲酒,遠處依稀畫的是小橋水,亭臺樓閣,彷彿籠罩在青煙之中不甚清楚。旁邊題著一首詞: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畫的落款寫著“辛不平”表明此畫乃師父所作。
陸崖對這首詞似懂非懂,有些字也不認得。
過了一會兒,辛不平買了點酒菜回來了,見陸崖在看字畫,便道:“陸崖,看什麼呢?”陸崖答道:“師父,這畫是你畫的嗎?”辛不平把酒菜放多桌上,道:“不錯。”陸崖問道:“那這首詞也是你作的嗎?”辛不平道:“不是,這是蘇東坡寫的。”陸崖便請教詩畫的意思。
辛不平道:“這是蘇東坡看到光美好,因此思念自己的故鄉,借景抒情而作。”陸崖又把這首詞讀了幾遍,道:“原來師父其實外冷內熱。其實你也並非無情之人。”辛不平哦了一聲道,問道:“何以見得?”陸崖道:“我想起剛才師父所言‘全家都死光了’等等的話,覺得師父並非無情之人,你還思念著以前的親人和家鄉,只是不喜歡錶達出來罷了。師父對敵人無情,對親人卻有情。”辛不平苦笑道:“你真是聰明得很,很會猜別人的心思。想當年張弘範攻打江南,因為當時漢人拼命抵抗,張弘範勝利之後,便下令屠殺三,我當時卻有事外出,等我再回到家鄉,那裡已經一片廢墟,所有的親人朋友,三之內全部死光了,你想我是什麼心情?”陸崖道:“那一定傷心極了。”辛不平斟一杯酒,一飲而盡,道:“除了傷心,我更加憤怒,韃子兵把所有的屍體堆成一座小山,一個壓著一個,有的沒了腦袋,有的只剩下半個身子,全村的婦女都是衣不蔽體,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屈辱,其中包括我的老婆還有女兒。”辛不平說得非常平靜,就好像在講述別人的經歷一般,陸崖聽得心驚跳,他知道戰爭的殘酷,但以他的經歷,堆積如山的屍體,滿目的荒蕪景象仍是無法想象得到的。
辛不平接著道:“我四處尋找,想不到村裡面還有三個活人…”陸崖哦了一聲,說道:“還有活著的人。”辛不平道:“不錯,便是你三位師兄,老大和老二,躲在地窖裡,卻因為過度驚嚇變得有些痴呆了,特別是老大,從此便落下個結巴的病,老三是我翻遍死人堆找出來的,當時被壓斷了退,已經奄奄一息。於是便收了這三個徒弟,經過我十幾年的調教,如今到是小有成就,只可惜他們三個天生魯鈍,不能真正繼承我的衣缽。”辛不平看了看陸崖:“你倒是聰明的很,可做事又拖泥帶水,不合我的脾氣。”陸崖無法回答,只是看著辛不平。
辛不平搖搖頭道,又喝了口酒:“也罷,將來的事誰又知道,我便把一身的武藝和韜略都傳授與你。希望你早成才。”辛不平所居之地道路彎彎曲曲非常難走,岔路又多,不悉路的人很難找到,辛不平給此地命名盤龍嶺,有效仿諸葛臥龍之意,他文韜武略自比諸葛武侯,本身武藝又高強,只是一身的抱負無法施展,眼看大宋積重難返,權臣當道,因而一早便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了。
自此陸崖便留在盤龍嶺學藝,辛不平果然也耐心傳授,白天陸崖除了做些雜物便專心習武,到了晚上辛不平又教陸崖讀書。兩個月下來陸崖收益頗多。只是三位師兄遲遲不歸,陸崖心中有些惦念,也有些寂寞,時不時問起師父,辛不平卻不透出一絲的關心。陸崖不知道他是對幾個徒弟有成竹還是就這個脾氣。
這一晚,陸崖正讀《山海經》,辛不平則坐在八仙桌上喝著酒。辛不平的藏書不少,他見陸崖對一些神怪之事很興趣,對《戰國策》、《孫子兵法》等韜略的書則看得很少,心中盤算著,將來如若做大將還需要多讀些兵書才是,明天要好好教導才行。
他一身的本領、一輩子的希望只寄託在陸崖的身上,將來的陸崖便是自己的傳人,因此辛不平希望自己的這個小徒弟可以文武全才,蓋世無雙。小孩子對那些兵家的東西又不興趣,他自己雖然文韜武略,可對於教徒弟方面卻差得遠了,想到這辛不平不免頭疼。
正在此時,付二探三躥兩蹦地回來了,三個徒弟裡他輕身功夫最好,也最是沒規矩。
付二探還沒進門就喊:“師父,出大事了。”辛不平還是面無表情,既不吃驚,也不慌張,那臉上彷彿永遠都是一灘死水,即便笑起來也是皮笑不笑,他只淡淡地說道:“哦?”陸崖卻忍不住問:“什麼事?”付二探見是之前師父救出的小孩,吃了一驚:“你怎麼在這?”陸崖剛要回答,付二探就擺擺手:“行了,你在不在這跟我沒關係,你不用答我,我是找師父的,你愛聽就聽,不愛聽就把耳朵堵起來。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別說話了。”說話時語速極快,聲音高亢。
你問我的,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怎麼你自己又說了這麼一大堆話,陸崖心中想著,看了看師父,把嘴一撅表示自己的不滿。
辛不平知道付二探向來無禮,倒不是有意叫人難堪。有時自己教他的時候,他也會突然之間會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因此也就見怪不怪了。
“什麼事,快說,這個陸崖以後是你們的師弟。”付二探道:“是師弟,不是師兄,師弟沒有師兄大,他是個小孩,當然是師弟。又是我們的師弟?他究竟是我的師弟,還是我師兄的師弟,還是我師弟的師弟呢?”辛不平怕他糾纏起來沒完沒了,喝到:“快說!什麼事,別再廢話了。”付二探道:“哦,我不廢話便是了。我可要說了…”辛不平又喝道:“快說!”付二探這才道:“張弘範死了。”這句話倒是簡單明瞭,可他卻又沒了下文。
話如此的短,付二探聲音又高,語速又快,顯得這句話特別有力,仿似驚雷一般在辛不平和陸崖心中炸起。二人同時站起,陸崖心中想著崖山城外那個八面威風的漢子,父親要自己記得他的樣子,大宋十幾萬軍兵皆敗於此人,如今就算張弘範死了,那些死去的將士也回不來了。辛不平則想到已故的親人和鄉親之死,自己盼夜盼,只盼能手刃仇人,可如今他卻死了?辛、陸二人相同的心情,卻又不同的心態。
辛不平把手中酒杯投擲於地,摔得粉碎:“死了?可惜…可惜呀!”付二探不知道師父是生氣還是惋惜,更不知道師父究竟為什麼而可惜,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沒什麼可惜的,一個老頭死就死了吧,老頭有的是。”辛不平也不理他,問道:“怎麼死的?”付二探道:“聽說是傷重不治,回到大都沒兩天就病死了。”這時陳一華揹著謝三安也趕了回來,陳一華一進門便大嚷:“餓…餓死我了,這個死瘸子一路上都…都叫我背…揹著他。他自己就…就蹦回來不…不就好了。”辛不平問道:“你們都去了哪裡?怎麼這麼久不回來?”陳一華剛要回答,辛不平指了指謝三安,你說。他知道這三人中謝三安說話還算正常些,付二探說話快,卻囉嗦,陳一華說話慢,又結巴,因此他直接叫謝三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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