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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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勉強笑道：“是件喜事，主子説……叫各房知道……要晉蓼風軒裏元為園中妃子，賜號‘元’妃。”這一聲，她説得滿面風不動聲，眾人聽了，卻倒好似平地裏響了一個炸雷，個個臉都紅一陣白一陣，竟一時不知所措。

無論是綴錦樓裏諸婢，還是園中各房女兒家，其實多少都想過，情妃可卿過世後，弘晝是否會再封一位妃子。如今園中已有兩個小主，一個寶釵、一個湘雲，想來如有晉封，湘雲身子不好，必是寶釵無疑。雖也頗犯了鳳姐忌諱，但是無奈一則寶釵得寵，處事也是小心翼翼，約束貼身丫鬟奴兒，從來不沾惹是非；二則論起來還有王夫人、薛姨媽姊妹之情在裏頭，鳳姐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哪知這主人弘晝果然隨妄為，信手風月，居然毫無徵兆，就來了這麼一出。

好半，還是一旁伺候的小紅最先醒覺，俏俏拉拉鳳姐衣袖説聲“是個喜事……”，鳳姐才轉了顏，竟是笑得風滿面，只和眾丫頭拍手道：“這卻果然是大喜事……主子連蓼風軒去都沒去過，也不知道芳官怎麼伺候的好，就卻又想起來了……就封了元妹妹做妃子。天可憐見，我其實一直也為這個事情都煩悶着，元妹妹……不……元姐姐，昔裏到底是正經的皇妃，天上的人……每都不好相見，也怕她難過，也怕我自己難過，她也難熬，我卻也不是難熬了？其實論起來，她是太太的親女兒，便是我的至親大姑姐呢，就不説什麼天家位份，便是親戚面上，也不好看……難為主子這份用心恩典，如今元姐姐做了主子的妃子，正好妥當稱呼，也更親熱了，太太也必然心安……元姐姐是上上的人品，又是在大內有過歷練了，我也好學習聽命了，別一直跟個沒腳蟹似的亂扎亂爬的惹人笑話。”那邊平兒、小紅、秋桐等人聽得膽戰心驚，還是平兒最先回過神來，衝豐兒等人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留小紅在這裏伺候便夠了，善姐……你去趟怡紅院……問襲人姐姐，若沒什麼要緊事，可過來一趟，上次還整理了幾塊好料子，要給那邊太太、姨太太送去。就叫襲人來取吧……”豐兒、半兒、秋桐、善姐等人連忙都答個是，墩身施禮，各自去了，只留小紅、平兒陪着，也是左右無話。平兒見鳳姐眉梢漸緊，知道她心頭起伏不定，也不敢問，乾脆就跪在她腳邊替她捶腿膝，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鳳姐閒談，那邊小紅也忙跪在另一側同樣施為。這小紅度量自己身份地步還該靠後，明知等會子還有襲人要來，也不能怕羞怕恥，便乖乖的將自己身子欺上去，隔着衣裳用頭兒廝磨鳳姐大腿，這本是私下裏自辱襟懷替鳳姐解乏的規矩，如今平兒自然也裝看不到就是了。

不一時，門外還是襲人來了，進門也是萬福施禮，口裏只道：“讓我過來取料子……可巧外頭馮紫英馮大人又送東西來，主子説不見了。只因素裏都是晴雯接送慣的，我就打發晴雯去雀思門上送送馮大人了……可要見見？”平兒聽她説得東拉西扯的，便知她定然也是得了元晉位的消息，心裏不安，故意説些差事，分鳳姐的心思，只低頭一笑，也不説話。

鳳姐卻已是回了本，揮揮叫已經自辱了半，面紅心跳忍不住呻嗚咽的小紅先罷了，卻不肯先説正經事，也不肯接襲人的話頭，倒是定了定神，想一想才笑道：“襲人妹妹，叫你來也不光為些緞子料子的事。有些事，一直想着，還是要親口再囑咐你一句……你們那裏幾個丫頭，若有不安分的，你要好好管轄，晴雯那丫頭也不是個省事的……主子封你做姑娘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卻一味認低做小的怎麼成……你是姑娘位份，比平兒還要高一階呢，和丫頭、惜丫頭是一個枱盤上的人，自然以主子恩典為重，昔姊妹情分要擱一擱，不好不慎的……本來這些是我們體己話，怕你也知道的，不該説得正經。但是如今園子裏又要封妃……怕你失了分寸，惹人抱怨，也怕主子抱怨我不會管事了……”襲人知道鳳姐必有此一説，忙低頭笑道：“説的是……我自然該學習着的……嗯……元妃姐姐封妃是喜事……，咱們是不是該知會各房，領着大家，一起去看看，也是賀一賀她。”鳳姐想想也是，也知道這襲人話裏頭給自己出的主意，是要自己“領着大家”，好宣示園中主次尊卑。以自己如今懷抱掌握，除了妙玉、黛玉這兩個古怪的，旁人自然無有不從。她才要説話，倒依舊是平兒細心，笑着勸道：“自然該去賀賀，只是卻只怕也是我多心。主子既乍然封了元妃，説不定等會子就要去蓼風軒……坐坐，我們要去，還是該先派小丫頭去打探了才好，否則煞了主子風景，卻不是鬧着玩的。便是要去，最好也是分開了獨自去，一起去賀她太鄭重，倒顯得生分了不是？自個兒去，以昔裏太太那層恩眷，説些體己話，只怕才最妥當……何況……總也該讓些時分，讓太太先去了才是，她們是至親母女，只怕此刻也有話説……我們等會子，俏俏去了才好。”那邊，小紅已是換了茶水，遞到鳳姐跟前。鳳姐撐着下巴，倒也是一臉嬌憨，半以手點顎，倒打了個哈欠，笑嘻嘻道：“便依了你的話就是了。我也是個痴人，一時乍聞消息有些蒙了……只想着奴兒、姑娘、小姐、小主才是妃子的……以為不是寶丫頭、就是雲丫頭她們兩個……怎麼就忘了呢？還是主子的話，我們不過是主子玩物等類，隨發落，任意作踐……主子就是興起了，要誰便是誰了……其實想來，那個人……才是更合適的呢。”平兒忙笑道：“，原本就想着淑小主是要封妃的。如今換一個……也不值什麼。大小姐……論起來，也和我們要好呢。倒比淑小主什麼都淡淡的，不好親近，細想起來怕不更好些。也少了些是非。”鳳姐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是。論起來，我們再怎麼的，都是太太調教出來的人，主子定的尊卑自然要依從。但是説到上，難道還能自外於太太？大小姐……是太太親閨女，又是皇妃尊貴，封她妃子，確實是千妥萬當的，我也歡喜。只是……主子進園子，她房裏都沒去過，只怕連面都沒見過一面……就……封了妃子。我説句白裏心的，元丫頭瞧着是個深沉人，還不知道心裏頭怎麼想呢……旁的不説，主子連身子都沒用過，就還了得？這又不是成親納妾，都是主子奴……不用身子，怎麼就想起來這一出……是個什麼情形？你們倒也説説……你也別哄我。主子封了元丫頭，可沒説不封寶丫頭……説不定，回頭還有云丫頭……這可好了，四角齊全！”襲人覺得自己實在不宜沉默，四下瞧瞧，咬一咬牙，低聲道：“雲小主那裏再沒有這種事的……她身子如今不太好就是嗜睡……那……那邊翠墨説了，首烏杏仁湯，枕霞居的小廚房都熬了，都是我每月親自送去的杏仁給的翠墨……”鳳姐“嗯”了一聲，帶着譏誚瞧了襲人一眼，才撫着指甲道：“那寶丫頭呢……？讓你們一個看着雲丫頭，一個看着寶丫頭的。”三婢面面相覷，又都瞧小紅，小紅只好陪笑道：“都是我們沒用，讓心了。這事不好説不好聽的，是讓秋桐在辦，那本來是大老爺房裏的人，也是個沒心眼的，用話套繞就是了，萬一有不好的，也可以推到她身上……她説，寶姑娘身邊幾個貼身奴兒丫頭，到底不是我們昔府裏出去的，也忠心的緊……一時不得好法子……不過有個香菱，可憐見得，上次都要伺候了，給四姑娘一攪和……倒更落寞了。何況她本來也是買來的小的……是薛大傻子的妾……或者可以籠絡。……這事急不得，寧可做不成，也要慢慢來……萬一了風聲，不是玩的。”鳳姐點頭道：“嗯……還有妙玉也不是個省事的，也要留意……就連林妹妹，別看主子如今降她為姑娘，我瞧着，主子其實喜歡着呢……也要留意……你們別想左了。倒好像我容不得人似的。我也沒要怎麼樣怎麼樣……不過是替主子留意園中動靜，掌管好這一方，主子好在園中盡興風……別動不動，整出秦氏那種不要臉的事體來，大家到時候都沒臉。”三婢也連忙答是，又説了幾車“園子裏都靠着上下打理，才不至於亂了體統”的好話。鳳姐才平了平氣，又道：“且不説她們幾個了……元丫頭這裏……也再要瞧瞧主子究竟是什麼心思才是正理。芳官又和這事有什麼關係？怎麼冷不丁賞了這個蹄子，就封了元妃？難道……？”三人面面相覷，還是平兒笑道：“芳官只是個小丫頭片子，給她幾個膽子，也不敢混説這等大事的……便是昔的話。元……元妃進園子就身份不明，她到底是皇妃，又是太太親閨女，園子裏都是太太昔裏調教出來的。旁人不説，便是主子貼身鴛鴦、金釧兒、玉釧兒她們，昔心裏頭也只有太太一個。在主子面前提起來也是有的……”小紅也是隨口應和道：“只怕還有淑小主她們那裏……”鳳姐斜着眼一嘆道：“自然還有她們……姨媽是太太親姊妹……也算是瓜葛……捧了元……自然也就制衡了我，卻不比她出頭來坐這個位置的好，寶丫頭看着淡淡的，其實是個心有千般巧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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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説到底……還是主子心思難猜就是了。我原本以為主子定會封寶丫頭做妃子的……”襲人呢呶了半，只好勉強道：“淑小主還是很敬的。”平兒忙道：“其實是明白人，論在主子心中，淑小主的恩寵，不在之下的。主子封不封的，也不過是隨口名號……就是的話，主子心思難猜……封元妃做妃子……誰又説得準，不是主子尋思着花樣要來試元妃的心呢？”襲人點頭道：“這我們就不好猜的。自然是主子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其實回頭還該見見元妃……一起説説話就是了……元妃姐姐是個寬厚人，再比不得情妃那等子的。”鳳姐點頭道：“那是自然……”還要説下去……哪知外頭豐兒卻急匆匆來回道：“……太太來了……説要見。”鳳姐一愣，轉念一想，必是乍聞元妃封妃之事，王夫人少不得來見見自己劈説安撫，忙起身道：“糊塗蹄子，還不攙進來……便是主子不封太太位份，你是哪裏來的阿物兒……還敢怠慢……”又衝襲人揮揮手道：“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