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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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了大門鎖,走進屋內,剛進去,就聽見電話鈴響。她不加思索地拿起聽筒。
“喂?”她平時聽電話常用假裝的嗓音,可這回她忘了。
“蘭伯特姐小?”
“恐怕蘭伯特姐小不在家。你是哪一位*請問?”她馬上裝出倫敦土音問道。
單音節詞使她露了餡兒。一陣咯咯的笑聲從電話裏傳來。
“我只是要謝謝你寫信給我。你知道,你不必多這⿇煩。承蒙你們請我吃了飯,我想應該送些花給你,表示謝。”他的聲音和所説的話告訴了她這是誰。就是那個她叫不出名字來的愛臉紅的小夥子。即使現在,她雖然曾看到過他的名片,還是記不起來。唯一給她印象的是他住在塔維斯托克廣場。
“你太客氣了,”她用自己的口音答道。
“你可⾼興哪一天出來跟我一起喝茶嗎?”好大的膽子!她跟公爵夫人一起喝茶都不⾼興哩;他簡直把她當作是個歌舞女郎了。你想想看,這確實是滑稽可笑的。
“我想沒什麼不⾼興吧。”
“你這是真的嗎?”他的聲音聽來很動。他有條悦耳的嗓於。
“什麼時候?”那天下午她本不想上牀睡一會。
“今天。”
“0.k.我從寫字間溜出來。四點半怎麼樣?塔維斯托克廣場一百三十八號。”他這建議提得很好。他原可以輕易地提出個時髦場所,那裏人們都會盯着她看。這説明他並不只是想要人家看見他和她在一起。
她乘出租汽車去塔維斯托克廣場。她怡然自得。她正做着一件好事。若干年後,他將能告訴他子和孩子們,當他還是會計事務所裏的一個起碼小職員時,朱莉婭·蘭伯特曾跟他一起喝茶。她是多麼樸素,多麼自然。聽她隨隨便便地閒談,誰也想不到她是英國最偉大的女演員。要是他們不相信他這些話,他會拿出她的照片,上面簽着“你的真摯的”作為證明。他會笑着説,當然啦,如果他當時不是那麼年輕無知,就不會厚着臉皮去邀請她。
她到達了那幢房子,付了出租汽車的車錢,突然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姓名,等到女僕來開門時,將説不出是來找誰的。但是在尋找門鈴的時候,她看到那裏有八隻門鈴,兩隻一排,排成四排,每隻門鈴旁邊有張卡片或者用墨水寫着姓名的紙條。這是幢老房子,給分成一套套公寓房間。她開始看這些姓名,覺得毫無把握,不知是否其中有一個會幫她回憶起什麼來,正在這時門開了,他站立在她面前。
“我看見你車子開過來,就奔下樓來。對不起,我住在三樓呢。我希望你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她爬上那不鋪地毯的樓梯。爬到第三層樓梯口時,她有點氣吁吁。他一股勁地連蹦帶跳,已經到了上面,好比一頭年輕的山羊,她想,可她卻不願説出她情願稍微慢一點。
他領她進去的那間屋子還算寬敞,但是陳設卻顯得骯髒而灰暗。桌子上放着一盆蛋糕、兩隻杯子、一隻糖缸和一壺牛。這些陶器是最低廉的貨⾊。
“坐吧,”他説。
“水馬上就開。我去一會就來。我的煤氣灶裝在浴室裏。”他走開後,她向四下察看。
“可憐的小乖乖,他一定窮得像教堂裏的耗子一樣。”這間屋子使她清晰地口想起自己初上舞台時曾經待過的一些住所的情況。她注意到他怪可憐地力圖掩蓋這間屋子既是起居室又是卧室這一點。靠牆的那張長沙發分明晚上就是他的牀鋪。歲月在她想像中往後隱退,她覺到奇異地恢復年輕了。他們曾經就在這樣的屋子裏享有過多少歡樂,曾經怎樣欣賞他們異乎尋常的飯菜,有紙袋裝的食,還有在煤氣灶上烹製的火腿蛋!他用一隻棕⾊茶壺沏了一壺茶走進來。她吃了一塊上面有紅粉⾊精霜的方形鬆糕。那是她多少年沒有吃過的了。錫蘭紅茶,泡得很濃,加了牛和糖,使她回憶起自以為已經忘卻的曰子。她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當個默默無聞、努力奮鬥的女演員的形象。真有意思啊。她需要作出一個姿態,可只想到了這樣的一個:她下帽子,把頭一甩。
他們談起話來。他顯得羞怯,比他在電話裏説話時要羞怯得多;嗯,這並不值得奇怪,既然現在她就在面前了,他準是被弄得不知所措了,而她決心要讓他不要拘束。
他告訴她,他的父⺟住在海蓋特①,父親是律師,他原來也住在那兒,但他要做自己的主人,所以在訂的僱用契約的最後一年中離開了家庭,租下了這套小公寓。他正在準備結業試考。他們談到戲劇。他從十二歲以來,看過她所演的每一齣戲。他對她説,有一次,他十四歲的時候,曾經在一次曰場結束後,站在後台門口等着,看見她出來,曾請她在紀念冊上簽名。他長着一雙藍眼睛和一頭淺棕⾊的頭髮,看着很可愛。可惜他把頭髮用育發這樣平貼在頭皮上。他膚皮白皙,臉⾊紅得厲害;她想,不知他是不是患有肺病。雖然他穿的服裝是低檔貨,卻穿得很合⾝,她喜歡他這副樣子,而且他看上去使人難以置信地乾淨。
①海蓋特(highgate)為倫敦以西米德爾塞克斯郡(middlesex)的一個住宅區。
她問他為什麼揀了塔維斯托克廣場這個地方。地段位於市中心,他解釋道,而且他喜歡這裏的樹木。你往窗外望望,確實是不錯的。她站起來看,這樣正是有所動作的好辦法,然後她就可以戴上帽子,向他告別。
“是的,確實可愛,是不?這是典型的倫敦;它使人心曠神怡。”她説這話的時候,轉⾝朝向他,而他正站在她旁邊。他伸出一條手臂摟住她的,着着實實地吻親她的嘴。沒有一個女人一生中受到過這樣的驚嚇。她竟愕然不知所措。他的嘴是柔軟的,他⾝上還帶着一股青舂的芳香,真令人陶醉。不過他這種行動是荒謬絕倫的。他正用舌尖硬把她的嘴項開,這下他用雙臂抱住了她。她並不覺得生氣,也並不覺得要笑,她不知道自己覺如何。這時,她到他正在輕輕地把她拖過去,他的嘴依然緊貼在她的嘴上,她清清楚楚地覺到他炙熱的⾝體,彷彿那裏面有一隻熔爐在燃燒,簡直不同凡響;然後她發現自已被放在那張長沙發上,他挨在她的⾝旁,吻着她的嘴、她的脖子、她的面領和她的眼睛。朱莉婭只覺得心中一陣異樣的劇痛。她用雙手捧住他的頭,吻他的嘴。
幾分鐘後,她站立在壁爐架前,朝着鏡子,給自己修飾一下。
“瞧我的頭髮。”他遞給她一把木梳,她梳了一下。然後她把帽子戴上。他就站在她的背後,她看到自己的肩後他那張臉上的熱切的藍眼睛裏閃耀着一絲笑影。
“我原以為你還是個羞怯怯的小夥子呢,”她對他在鏡子裏的影子説。
他咯咯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