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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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這樣的一副慘白可憐的形象,她不把怨恨他的念頭消去了,仍舊用傷的聲音坐在牀邊來低低説了許多話,一面心頭異常的忙碌,可是也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事。
只有那老頭子,君達的父親,他一點也不可憐他的兒子,仍舊板着固執的面孔,整天用燻黃的衣袖捧着水煙袋,他説道:“平常不想到家,這時候怎麼回來了?你不回來也吧!”惡毒的眼睛老遠眇着那一張四柱大牀。
既然不能夠進醫院,便請了一箇中國醫生,那醫生是個年近六旬的人,老眼離,答應每天到他們家裏來一趟。然而君達的病這次不見稍有起,回家的第二天,反而變得沉重起來了。
因為要做疾病的費用,秋香連連出去借貸,於是那胖姑母,瘦長的姑丈,嚴肅的舅母,荒唐的舅父都知道了這件事。這些人似乎還沒有完全拋掉古禮,對於這小輩的疾病也應該做一些問,便一個一個走了過來。只有小姑母不來,不知道什麼緣故。
許多人都巴望病人霍然起牀。可是君達自己並不是故意如此,他已經自己做不到自己的主了。所有的能力,只好用眼睛看着那架於四牀柱之間的枕板上的花樣,那花樣正是八仙過海。他的眼睛失了神光,有時忽然一陣頭眩,便看見那漢鍾離的面孔變成了猙獰可怕的樣子在他的眼前擴大了。他心裏想些什麼呢?大家不知道,只看見他時時把腦袋在枕上移動一下,輕輕地喊一聲道:“請你們給我一杯茶喝。”親戚們全都在經驗中探索對於病人的調養。胖姑母説:“每天用柴胡湯來代替他的茶,他應該多出些汗哩!”姑丈道:“有一種外國藥,對於這種病是十分靈驗的,看來這種病正宜乎吃那種藥,只不知道那藥叫做什麼名字,字眼太唆,記不起來了。”舅父十分贊同這意思,説:“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天醫院裏也有一個生這種病的人,醫生就用這種藥把他治好的。”他便答應到耶穌堂裏去問問那教士醫生。
然而舅母連忙止住他道:“外國藥完全是霸道,萬萬吃不得,病人不是兒戲的,寧可讓他慢慢地好起來,還是吃中國藥的好。”君達的父親最冷靜,他簡直主張不吃藥,並且説:“藥能醫人,則神農不死。生死在天,富貴有命,何必這樣慌張,反而誤事。”至於君達的母親,她簡直帶了些信,想起《紅樓夢》上跛足道人醫好賈寶玉的故事,希望有個神仙來救他一救了。
多虧這許多議論,病人居然有一天稍稍健旺一些;可是在一次健旺之後,顯然又有些不同了。第三天的晚上,君達在牀上喊道:“母親!母親!”母親躺在他的旁邊,從半睡半醒中驚醒過來,説道:“要什麼,喝一點柴胡湯吧?”
“不要,我只覺得難過得很!”
“什麼地方?”
“口裏,很氣悶!”她聽出他的喉嚨不行了,這幾句話打在她的耳膜上猶之是低低的悄語。面孔上,有一層黃蠟的油光,而鼻尖正在淌出黏黏的汗珠。
他説要坐起來,於是從另外一張牀上秋香爬起來,用一牀棉被靠在他的背後。
“洋燈何以這樣暗!”他説。
“不暗……”秋香説,用手再把那燈上的轉手轉了一轉亮。
“還暗呢!
…
…”君達説,眼睛望着門口。門後面,正是父親在大煙,發出剌剌之聲。
“外面下雨嗎?”君達聽了這聲音問。
“一點也不下雨,滿天星。”秋香説。
“小姑母為什麼不來?
…
…”他又覺得疲憊了,便停頓了片刻。
那晚上便在這情形中過去了,深更半夜已經不能夠去請那老醫生,只得等天光破曉。幸而打過四點鐘之後,君達倒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醫生還沒有來的時候,君達的岳母倒來了。那寡婦一隻小腳剛剛踏進房門,便喊起來道:“什麼道理!什麼道理!既然病到如此,怎麼不給我一個信!”説着,一邊走到君達的牀面前去摸額角,如同受了些欺騙似的,好像這女婿正是她的女婿,而不是他的父母親的兒子。於是同着君達的母親,兩位傷的太太,便談起話來。
接着是小姑母來了,她的眼睛旁邊有了一個黑圈,正是幾晚失眠之後的面貌。接着是醫生來。再接着是姑丈來。
然而那醫生把了脈,重新換了一個藥方之後,立起來整一整衣襟道:“請把這個方子吃一帖,如果有些見效時,就不妨了。”他推説家裏還有門診,便要走了。
長腿的姑丈機靈起來,一直跟着醫生來到門口,悄悄地問道:“請你説一説,病勢怎麼樣了?”他道:“只要過了今晚,然而,要當心些呢!
…
…”搔了一搔頭,鞠了一個躬,便去尋覓他的車子。
只聽得君達的岳母在房裏高聲問道:“先生説了些什麼?”君達的父親正直立在廳上水煙,聽見這雌雞似的聲音不由得起了一陣厭惡,他憤然坐下一張椅子,説道:“如果有什麼事,還是來得痛快些的好!”這天君達直是昏了一天,大家只見他那尖鋭的鼻尖直指着帳頂的中心,腹部在薄被之中一上一落……穩靜了。
然而這穩靜一直穩靜下去了。君達一直昏着,從早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