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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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卿到跟前,瞅一眼車上,啥也沒有,他問:“你忘記買面啦?”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嘮叨着呢。
“沒,俺沒忘,”喬萬山扶了他一把上車,“俺帶了五塊錢,在街上轉了一圈,沒人賣!”有錢也花不出去,方卿這才意識到饑荒是真的來了。
快出城的時候遇到幾個孩子,手裏拿着大白麪饅頭,時不時拿指頭捏下一塊放嘴裏幹嚼。
這幾個孩子長得怪異得很,四肢瘦不拉幾的,肚子卻脹得像個皮球,肚皮呈現一種透明的狀態,太陽底下,方卿隱隱約約覺得能看見裏頭綠腸子。
來上課的路上他也看到過,這會兒才真正覺得不安。
那幾個孩子在路邊站成一排,拿眼直愣愣地瞅着他。
方卿有點怕,往喬萬山跟前縮了縮,他問:“哥?你看他們。”他不明白,這吃得好,為什麼長成這個樣子,是害了什麼病嗎?
“那可不是什麼白麪饅頭,”喬萬山瞥了一眼,一手趕着車,一手攬了攬他,“那是觀音土。”觀音土,名字起得真好聽,聽着像是來救人命的,實際卻是抓人魂的,其實就是白泥,吃下去飽飽的,卻拉不出來,要是吃多了,能活生生脹死。
晚上村裏又有放電影,這回他倆去得早,坐在最前頭,這麼大的事兒,竟稀稀拉拉沒什麼人,人都在家躺着呢,不想費勁兒出來。
電影的旁白是一口北京話,怪滄桑的,方卿覺得説話的人要哭了一樣。
打頭幾個鏡頭走過北京的輝煌美景,幾個宮殿、皇上的寶座、頤和園、大牌樓和西太后用來過生的排雲殿,再到昆明湖、十七孔橋、石舫銅亭和兩百七十六間長廊。
“美啊,真美啊,”那旁白説。
喬萬山在底下跟方卿咬耳朵:“等往後有機會,俺帶你去北京瞧瞧。”他把方卿的手偷偷地拿在手裏,着人中指的繭子説酸話。
他還以為北京那地兒都是這樣的。
誰知鏡頭一轉又到了破落的平房舊屋,人靠着牆,跟清水村屋呀、人呀的沒啥兩樣。
黑白幕布裏的人兩手背在身後在街上溜達,北京話還在説着:“賣了一天的力氣了,連一頓飽飯都吃不着。”那人看了一眼路邊牌子,上頭是白粉筆字,唸了一遍:“達治橋,還説什麼呀……”鏡頭終於對上他的臉,一個扎着白頭巾的老大爺,眼鏡像是要睜不開。
“我今年六十多的人了,可我......我餓呀,我餓了好幾天了,我的眼前直髮黑,”他抱着一木頭柱子,然後又鬆了手直往下滑,“這説不定什麼時候就完了,哎喲!”他説餓的時候幕布外頭也有人跟着喊餓,有小孩子在大人懷裏直哭,大家都有點不耐煩了。
方卿想,這片子興許是放錯了。
喬萬山在一旁問方卿:“北京那地兒,也有人捱餓麼?”他想象中,那可是個好地方,建國時的禮炮轟天,啥都在那兒,一般人可去不了。
“我也不知道,”方卿悶悶道,“這講的是過去時候了。”
“過去?”喬萬山問,“那現在和過去有啥區別啊?”
“區別大着呢,在進步呢,你沒看到,”方卿道。
他這麼説,心裏頭其實也拿不準,他不曉得過去是怎麼樣,現在卻覺得有些觸目驚心。
***李書華萬萬沒想到秦朗這個時候來找他是為了這事。
傍晚天他在牀上躺着,一動不動,為嘛?動就得消耗能量,吃下去的野菜就消化完了。
秦朗進門就問:“書華,你跟我説,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傻子了?”除了徐六這裏還有哪個傻子?
他心裏頭一驚,從牀上坐起來,下意識就反駁:“你胡説什麼呢?”説着往外頭看了看,沒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有點不高興,不知怎的,他不喜歡聽旁人叫徐六小傻子,他覺着,那人要是沒燒糊塗,指不定怎麼靈巧可愛呢。
“我胡説?”秦朗瞪着他,“你什麼樣我不知道?咱倆一塊長大,你看他那個眼神,我曉得,不對勁兒,”他不給人息的機會,問道:“你老實説,你是同戀麼?”
“我不是!”什麼同戀,喜歡男人,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你別急,這個病啊,我聽説有得治......”
“我沒病!説了不是就不是!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看上他了?”李書華大叫起來,有些虛張聲勢,肚子裏咕咕直叫,憤怒使他到更加飢餓了,“就他那樣?我真看不上!”
“你還嘴硬!那他親你,你跑什麼?那不是你做事的風格,回回碰上他,你既然看不上他,你偷瞧他幹什麼?你別嫌我説話直,我這是為你好。就那回,要是看不上、不喜歡,被男人碰了嘴有什麼?你不知道你那時候那樣......”秦朗皺着眉瞧他,“旁人看不出來,咱倆一塊長大,我可是都看在眼裏。”末了,他做定論:“我看你就是被那傻子昏了頭!完啦!”李書華還想反駁什麼,可喉嚨裏跟卡了魚刺似的,什麼也話也説不出來。
是因為太餓了,沒力氣説話,他想,我不與你吵,反正我可不是什麼同戀。
秦朗見他什麼也聽不進去,轉身走了,只撂下句話:“你要是不想在這破地兒呆一輩子,就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