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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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為你好!”喬萬山落淚了,他明白,他都明白。
他像個孩子哭得難受:“俺知道,娘是為俺好,娘沒啥對不起俺的,是俺對不起娘!”他娘了兩口氣,蓄了點力氣,費勁地把手腕上的鐲子給扒拉下來,放到兒子手裏:“娘快走了,也不了你什麼,娘只盼着不在的時候,能有個知冷暖的,和你好好過子。”她實在沒有力氣了,頓了頓,才又道:“這個鐲子,是俺進喬家大門的時候,你給俺的,在喬家媳婦兒手裏傳了多少代了,現在……把這個給你,兒啊……要是人家願意,你就把這個鐲子給他,要是不願意……不願意也別勉強,你也別……別撞上南牆不回頭,以後再遇着合適的了,也不遲……”聲音漸漸低下去,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這鞋底兒,娘納不完了……”喬萬山一個大男人,他爹死的時候他尚不懂事,他沒哭過,小時候有人罵他是沒爹的野種他沒哭過,娘倆相依為命孤苦難捱的時候他沒哭過,這會兒卻是掉眼淚了,他以為他娘會罵他會怨他會他娶個女人,可都沒有,原來天下做母親的,兒子再是不孝,都捨不得責怪一分。
他握着他孃的手,手裏攥着那個翡翠鐲子,着淚叫娘,可握着的那隻手,突然就鬆了勁兒。
這人是到頭了。
人在家裏留了兩三天,叫木匠打了一口好棺材,找娘娘廟里老太婆算個下葬的子,守上七天七夜的孝。
一番淒涼熱鬧過去,喬萬山在爹孃墓前磕了幾個頭,這天地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人活着的時候尚不覺得有什麼,等到人死了,才覺得有太多的事情沒來得及做。
他娘卧牀的這段時間裏,他心裏是躲着她的,每天進屋入眼就是愈發消瘦的人影,氣聲越聽越沉重,他不敢看,彷彿多看幾眼,就覺得他娘在往黃泉路上走,不看不聽,反倒覺得人一直在那裏。
他這是自個兒騙自個兒。
方卿中午把飯端進屋裏,放在桌上,到晚上也沒怎麼被動過。
他嘆了一口氣,炕上的人一動也不動。
方卿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該説什麼,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走到炕前。初時節,乍暖還寒,炕底還添着些火。他掀開那鼓鼓的一團被子。
喬萬山縮成一團在底下。
被掀開被子,他微微睜了睜眼,亮光又刺得他立馬把眼睛閉上。鬍子拉碴的,眼底烏青一片,雖然他本就不是什麼講究人,但這麼邋遢也從沒有過。
眼神空,行屍走一般。
方卿把他從炕上拽起來,他一個文弱先生,拽起喬萬山,實在費勁兒,好不容易把人端坐好,累得氣吁吁。
他沒忍住:“人死不能復生,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不吃不喝,天天這麼糟蹋自己,把自個兒也給折騰沒了,就算是盡孝了?大娘要是看到看到你這個樣子,會走得安心?”他還想再説點什麼,卻突然被抱住了,肩頭傳來一陣泣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傷心狠了。
他再説不出什麼狠話來刺喬萬山了,小心地把人給摟住,輕輕拍着消瘦了不少的背。
“以後老喬家就剩俺一人了。”聲音悶悶的,有點兒沙啞。
方卿心裏跟着發酸,清水村裏有人家會鬧的,老父老母兒子兒媳之間罵起來,全是不入耳的髒話,夾雜着叫對方去死之類,這種不像至親,更像仇人,等到人死了哭天搶地。生前不孝,死後亂叫,那做派,方卿看着都嫌惡。
喬萬山不是這樣的人,一片赤誠心他看在眼裏,他不願意這個男人就這麼墮落下去。
“誰説只剩你一人?”他拿兩條細胳膊攬着喬萬山的寬肩背,“我們就是一家人。”第十一章喬萬山慢慢開始好起來。
一輩子那麼長,誰也不可能一輩子囿於一個死衚衕裏。
但他還是有點不一樣了,到底哪裏不一樣,方卿説不出,只記得有天夜裏他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旁邊人睡夢裏突然坐起來喊了幾聲“娘!別走——”然後又像被光了力氣一樣倒下了。
這還是沒走出來。
他給他喬萬山颳了鬍子,剪了頭髮,總算有了點人樣。
本來今年是喬萬山的本命年,方卿給他做了一身紅裏衣,但家中有喪事,便不好再穿。
方卿今兒個回來得有點晚。
他有一篇文章在省城報紙上發表了,聽説他才二十出頭,出版社便有人來採訪,陣仗大,一下子全校都知道他年紀輕輕會寫文章。
熱熱鬧鬧,你來我往了一下午,回來便遲了。
剛進屋,就見喬萬山坐在炕邊,低着頭,手裏拿着什麼東西,天暗,屋裏也沒點燈,看不清他什麼神情。
“怎麼不點燈?”沒人理他。
方卿走到牀邊,想點着牀頭上煤油燈,他有點夜盲,看不清,只能憑藉一點印象伸手往牀頭的小桌子上摸。
沒摸着煤油燈,卻被一雙大手握住了。
那隻手手掌裏全是老繭,莊稼人的標誌。
“哥?”方卿小心翼翼地,老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跟喬萬山怎麼説話,生怕刺他,“今天學校有事兒,你吃飯了嗎?”帶點討好的意味。
“這是什麼?”一個信封被進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