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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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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而來。以執敬司的地位與權力,夾帶一柄尖刀在城裏走動,肯定比多司的人容易得多。

那人説得興起,徑拿刀柄戳韋晙膛。

“韋七,就這麼説定了啊,明兒老子要讓那小花娘知道,我‘鐵柱哥’三字可不是白叫的。”三人猥笑不絕,胡亂推搪一陣。

韋晙淡淡界面:“這話我就當沒聽見,鐵柱哥。若在下頭説,落入二總管的耳朵,只怕大大不妙。”那鐵柱哥一尖刀,狠笑道:“擺譜呢,韋七!少城主早説啦,等他登上大位,定將橫疏影那婆娘剝得赤條條的,拿條繩索捆了,給咱們一人幹幾回!先同丫鬟收點利息,你囉啅什麼?”

“這話我也當沒聽見,鐵柱哥。”韋晙的口吻依舊平淡,莫名地令人惱火。

“莫説兄弟不照應你……”果然話沒説完,三人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末了那鐵柱哥還吐口唾沫,方與同儕搭肩,揚長而去。

耿照在草廬頂瞧得分明,韋晙雙手抱頭,蜷身屈膝,護住了要害,顯是拳腳不弱,雖衣衫污損,油皮倒沒擦破半點,起身撢了撢灰塵,合着先前的哼哼唧唧全是作態;一見人走,片刻不肯再裝,拾起扔至一旁的食篋,自顧自道:“好在我有先見之明,沒讓廚房準備湯菜。”提入茅屋,點亮了油燈,淡道:“殭屍先生,小人來伺候你用飯。”將三層篋盒裏翻倒的飯菜,整成了比較體面的兩大碗,重新放入盒中,其餘的菜餚則滿滿堆在一碗白飯上頭,與筷箸同置桌頂。

他提食盒到後進,揚聲道:“七叔,小的來送飯。”連喊幾聲俱無答應,又回到堂前。茅屋角落裏,有着同款的另一隻食盒,韋晙打開一看,裏頭的隔夜菜吃得狼籍,明顯有人動過,非是原本的模樣,嘆道:“看來這位七叔愛吃冷菜。殭屍先生,咱們不等他,今兒沒有標緻的小妹子服侍,我這人手就是腳,你多擔待。”端起桌上鋪滿菜餚的白飯,一小口、一小口餵食。

耿照打定主意,只消這少年有絲毫不敬,立時出手懲戒,誰知他喂得極用心,頭三回試出了“殭屍先生”一口的合適飯量,此後分菜配飯,口口皆同。木雞叔叔咀嚼緩慢、嚥困難,他也無催促之意,不唯做事仔細,耐亦是極佳,令耿照好頓生。

“姊姊不會隨意提拔外司之人,這韋晙果有過人處。”觀察了會兒,確定並無古怪,耿照無聲無息掠下茅頂,追上山道間那三名多司的士兵,狠狠懲戒一頓,這才心滿意足返回長生園。

三人在山腳下被發現時,個個不省人事,經郎中捏鼻灌藥、嗆咳而起,無不極言長生園的鬼怪恐怖,説話間不僅聲嘶如尖咆,兼且屎,狀若癲狂,直到大半個月後才漸漸復原。

耿照回到了茅草屋前,沉一霎,徑直推入,韋晙剛將白飯餵了大半碗,瞥見地上長影斜至,霍然轉身,險些摔了碗;就着燈焰一瞧,沉道:“我認得你。你是耿照。”見識過他應付三人的沉穩與心機,耿照對他的好記心毫不意外,點頭道:“我要多謝你,替我照顧木雞叔叔。你做得好。”韋晙冷道:“上司有命,非是為你。”起身放落碗筷,正道:“我沒聽説典衞大人回城。這衣衫……是夜行衣罷?”耿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韋晙看着他,一個字、一個説道:“按規矩,我須通報巡城司。”耿照做了個“請”的手勢,側身讓出通道。韋晙略有內家柢,不同那些個徒逞血勇的多司健卒,能察覺眼前這位“典衞大人”身上所散發的壓倒氣勢,光視線會已備極辛苦,遑論外頭關於他的種種傳聞,將此人的武藝描繪到何其離譜的境地。

他小心翼翼通過,正要出門,又聽耿照道:“一會兒經過山腳,見那三位多軍卒,毋須理會,當給他們個教訓。我想往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就算你不這麼做,”韋晙聳肩。

“我也能應付。不過還是多謝你,讓他們吹吹風,醒醒腦子罷。”耿照討了個沒趣,考慮到對方一貫不冷不熱的姿態,也不意外,沉片刻,終於還是問了出口。

“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你,但你對我的耐,甚至不如尋釁動手之人。這是為什麼?印象中,我們也只見過一次。”韋晙轉過身來,背向月光的五官輪廓依舊秀,果然是橫疏影會選入執敬司的類型。對多司來説,這少年太過利落清冷,益發襯出同儕的野污濁,顯得格格不入。

相貌雖無半分相似處,不知怎的,這名少年卻令耿照想起羅燁。他們都是那種心中有了一把尺,無論世人如何評説,都能堅持如故、絕不相違的子,只是羅燁冷中帶熱,這個韋晙卻是冷中透着深,難以輕易看穿。

“我寧可沒見過你。”韋晙冷道:“那回五哥私放了你們,後來伍裏有人告密,少城主將我等四人抓了,打入大牢,五哥獨個兒扛起責任,被少城主打得皮開綻,奄奄一息,説要生生吊到他嚥氣,風乾成臘送回老家。”耿照愕然。從那時算起,迄今已有數月;真要吊到這會兒,葛五義豈有命在?急道:“我……我不知這事,我第二天就出城了。葛家五郎呢?”

“這世上有很多人害了別人,自己原本也不知道。”韋晙淡道:“五哥吊了幾,我們幾個出來的,沒法子營救,本想冒死劫囚,大不了殺出去,左右是個死。後來不知怎的,這事被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知道了,少城主為討她歡心,才把五哥放下,扔進大牢。”耿照沒想到自己離開後,朱城山竟生出忒多事。但葛五義不過是他童年的同村玩伴,橫疏影縱使愛屋及烏,先不説她不知這層關係,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將葛五義這般小卒的死活放在心上。天幸紅兒俠義心腸,救下了恩人命。

“後來呢?”耿照追問:“葛家五郎,現今人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韋晙冷道:“少城主之,你也不是不清楚。五哥放了你們,你得城主提拔,在不覺雲上樓大大臉,想必少城主將這條冤債,連同失馬之恨,全都記到了五哥頭上;礙於二掌院之面,不好明着將他死,要説快放人,一筆勾銷,怕是連他自個兒都不信。

“好在二掌院隨許代掌門離開後,少城主害了相思病,茶飯不思,一時將牢裏的五哥忘了。待他想起時,從北關來了批叫‘兩生直’的拉軍夫,二總管趕在動身往越浦前硃筆一揮,把囚犯通通解了給北關。”他望着耿照,乾淨的面孔毋須橫眉豎目、怒相猙獰,自有股安靜冷徹的霜凜,迫面而至。

“你問我五哥在哪兒,我答不上。他若沒死在往北關的路上,又或捱不過那天殺的冷,此際約莫還活着。

“我們那伍仨裏,只有我還留在朱城山,其餘兩個説心冷了,不想繼續待在這塊齷齪地上擔驚受怕,寧可回家鄉種田。我想盡辦法進了執敬司,本想替五哥陳情洗冤,可老天爺快過了我,要不,這會兒我就能答説,‘五哥在家鄉種地’或‘五哥媳婦兒剛過門’了。”耿照懂他平靜的眼眸深處,那難以言喻的憤怒,無聲地捏緊拳頭。

──獨孤峯!

葛五義盡心奉公,忠忱可表,為了一頭有主的駿馬,犯得着這般糟蹋人!被兩生直拉去北關,對家鄉人來説就是“充軍”了,不惟此後生死兩茫茫,頂着這個無妄而至的罪名,葛家兩老和五郎其它兄弟,該怎生抬頭做人?

獨孤峯是獨孤天威的兒子,耿照須花偌大定力,才能抑制住摸進他寢居里一刀了帳的衝動──在這個當口挑上影城主殊為不智,但無論上衙門擊鼓申冤,或向將軍陳情,從證據面來説,要辦死獨孤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如仗着絕頂武功,暗夜刺殺利。

強大的無力攫取了少年。他攢着拳頭,卻放鬆真氣,以避免波及身畔的桌椅竹具,乃至於人。

韋晙似看出他極力壓抑的憤怒,霜冽的眼神略略回温,彷彿到了此際,才把耿照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不與那三名橫陳在山道間的多司兵丁同類。

“在巡城司來到之前,典衞大人約有半個時辰的餘裕,可安然離去。恕小人不送。”

“那個告密的人……”身後耿照沉聲開口,再度喚住他。

“後來怎麼了?現於何處?”

“殺不了少城主,殺個無名小卒好解恨麼?”耿照抬頭,正着少年平靜的語調,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誚,連轉身都省了,全不懼這位武功被傳得神而明之的典衞大人一怒出手,從背後將他轟得四分五裂,血模糊。

“那人運氣不好,受少城主提拔,當上統領不久,一夜喝得太醉,失足跌落山澗死了。屍身漂到王化鎮才被漁民撈起,爛得七零八落,要不是穿着多司革甲,誰也認不出是他。”少年淡淡説道。

耿照陡地想起鐵柱哥的解腕尖刀,還有那句“抹了脖子,一腳踢落山澗裏”的狂言,若有所悟。少年卻沒給他確認的機會,徑自走出竹籬,提起掛在籬笆上的白燈籠。

“木雞叔叔的飯,我會喂完,明兒還請你多費心。”耿照暗提真元,將語聲送入他耳中。

“巡城司就不必了,沒人瞧得見我。別白費了你得來不易的好位子。”韋晙的腳步停了片刻,燈籠的微光才在呼嘯的山風裏慢慢搖開,一路往下飄去。

斗室裏,又只剩下了他和木雞叔叔兩人。

耿照忽覺疲憊,端起碗筷坐到竹榻邊,像從前那樣,小心喂木雞叔叔吃飯。

那時,自己的想法多單純啊!

覺得有了二總管那樣的權力,似乎沒有做不了的事;世上一切難關,靠絕頂武功就能解決!如今才明白,即便坐上了鎮東將軍的位子,也有獨孤峯這種難以下手的芒刺,不總能像處置越浦城尹樑子同那樣,握有確鑿鐵證,將惡人法辦。

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放厥詞,説要建立一個連惡人都為之戰慄的世界;為同盟新據地命名時,也以“無爭”自許……但現實距離理想無比遙遠,李寒陽李大俠率領的南陵遊俠,乃至慕容將軍,他們似已做得夠好了,耿照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超越他們所為,然而世間卻污濁如故。

“要能像劈柴這麼簡單……就好了。”耿照喂着蒼白的烏髮男子,彷佛又回到昔,能將心中的念頭毫無顧忌地説出,木雞叔叔永遠都不會責罵他,總是靜靜聆聽,不會丟下他獨自一人。

“一刀、一刀,再一刀……只要柴還豎着,刀就不停,劈到不能再劈為止,這不是很簡單嗎?世上的事,為何不能俱都如此?”木雞叔叔沒有回答。他不會説話,甚至連眼珠子也不會轉動,耿照記得初到長生園時,木雞叔叔是不會張口吃飯的,比起只有單臂的七叔,雙手靈變的小耿照要負責掰開木雞叔叔的嘴,待七叔將食物喂入,才扶着木雞叔叔的下顎上下咬合,把食物“夾”碎,然後再捋着頸子幫忙嚥……

“七叔!”小耿照雖然做什麼都不嫌累,腦子可不胡塗。喂木雞叔叔吃飯不但是辛苦活兒,飯後清理嘴角漏出的食物殘渣,更是麻煩極了,遑論這麼做還有幾回差點噎死木雞叔叔,怎麼想都不對頭。

“為什麼我們不把飯菜嚼爛了,再喂木雞叔叔呢?”七叔重哼一聲,翻起黃濁怪眼。

“我把飯菜嚼爛了餵你,你肯麼?”

“不要,那樣好髒。”小耿照咯咯直笑。

“木雞叔叔是明白的,他只是不能説話,不能動了而已。”七叔一本正經地教訓他。

“我們要相信他總有一天,又能説話又能動了,他才會好起來。到了那天,你希望木雞叔叔開口説‘我不要再吃你們倆的唾沫了,又髒又臭’麼?”

“不要。”小男孩哈哈大笑。

回憶像般一波波擊打着他,耿照喂完了碗裏的飯菜,又打開韋晙留下的食篋,取出他整理齊整的兩大碗菜餚,繼續餵食,自已也吃着,把心中無人能訴的煩惱、各種的無力疲憊,以及掙扎痛苦,一股腦兒地向靜默的男子傾吐。

不知過了多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好久沒有這種輕鬆的覺了,看着碗底朝天的兩隻食器,耿照不覺出微笑,巡視四周的目光恰恰停在牆上一柄烏黑的刀器上。

那很難説是一把“刀”,只能從單面開鋒的特徵上,推説它決計不是一柄劍。但七叔見他從砧上取下這塊鐵,箝着刃部浸水淬火時,那眼神是前所未見的驕傲。耿照平生初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是在養父耿老鐵身上,為此,寡言的瘸腿老兵專程將獨子送上朱城山,只怕埋沒了他。

回過神時,耿照才發現自已淚如泉湧,看着動也不動的木雞叔叔,讓他的淚水無法停住,撲簌簌地淌落臉龐。

他一身絕頂武功,來自種種難以解釋的機遇巧合,唯獨刀上的基礎,是從同木雞叔叔玩劈柴遊戲時,就已經種下了的,誰也拿不走。七叔將他培養成種子刀屍,不管是為了何種目的、有着什麼樣不堪的圖謀,看着他捧出那柄“初犢”時的驕傲與滿足,絕不是虛偽詭詐之徒所能矯作。

要如何與“高柳蟬”相對,甚至是相駁或相鬥,那是耿照無法逃避的困境,但就在這一刻,在這處見證了他人生迄今絕大部分時光的僻園裏,耿照心裏那個執拗地與親長嘔着氣、憤怒地否定着自已的小男孩,終於把所有的痛苦委屈盡情宣,而不再咬牙困着自已,孤獨地憤世嫉俗。

誠如他對弦子所説,七叔應該要有一個機會,好好解釋自已的所作所為,但,即使他的動機充滿惡意、其行絲毫不值得原囿,他曾對耿照付出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