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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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睜不開眼睛,忽想起一物,顫聲道:“你……那是……不可能!:這不可能!”
“能壓制鐵衞的,除了龍皇,便只司祭而已。依你看,我是哪一個?”耿照淡淡開口,不惟口鼻中透出白光,連語聲也發出低沉的磁震,宛若天神。
當他與蘇合燻進入密室,偶然啓動門後鏡影,得聞鬼先生與蚳狩雲的談,稍晚染紅霞也被姥姥領來此間,鬼先生假意避開,留老婦人獨自説服女郎,假扮祖。姥姥向她分析利害,極陳服從之必要,一面以指書於染紅霞裙膝,連手在七玄大會之上,翻掉雙方共同的敵人。
其時耿照尙不知如何控制機關,鏡影卻自行鎖定姥姥佝身遮掩、悄然疾書的指尖。蚳狩雲於此似乎別有專長,全憑腕力運指,不惟肩頸絲紋不動,連臂肌亦無變化,彷佛手腕以下,骨骼肌整個獨立了出來,動靜皆與周身無涉,極為特殊。
耿照想起蘇合薫的“敗中求拳”,乃至盈幼玉那一手刁鑽奇詭、險中求勝的怪異劍路,觀其筋骨運使,莫不與人體常理大相扞格,似乎同出一脈。
按蘇合燻所説,姥姥常以這種方式向心腹下達命令,以避開黑蜘蛛的監視,她辨讀起來輕鬆容易,起碼比染紅霞不吃力;後續耿照據以擬訂計劃,讓黃纓從中傳遞,以姥姥的才智,立時明白耿照擁有監視祭殿內諸動靜的能耐,只未向染紅霞透。
耿照從鏡影中,窺見司壇上的零碎金塊,過去許多混沌不明處,突然便串了起來。
雖與記憶有着微妙差異,但那無疑是“億劫冥表”的部份零件。
方塔第二層有三座祭壇,代表如這般物事────外層的“億劫冥表”,以及內中所貯的化驪珠────應有三份,恰合龍皇傳説中的司祭之數。據寶寶錦兒説,帝窟五島既是龍臣,又是累世後族,在鐵衞與司祭中都佔份額,似也非難以想象。
耿照未讀過秘閣記載,對龍皇傳説所知有限,只按方塔三層、一級壓過一級的推想,料機關對化驪珠無用,運使驪珠奇力壓制晶柱能量,果然一舉成功。
“放開珂雪,我可給你個痛快!”他開聲如雷滾,面目被晶柱藍光映得一片青白:“還是你想讓這座千年祭殿,與你一同陪葬?”這話不全是恫嚇。以珂雪所貯能量,一旦無處宣,就地炸開,不僅兩人將粉身碎骨,枵空的山腹中突然發生大爆炸,極可能以崩塌收場。鬼先生連最後一張保命王牌都失效,如溺中抓緊浮草,所握早已無關生死,不肯放的只是執念,眢目獰笑:“有你給老子墊背,我怕甚來!”耿照眸光倏冷,右掌劃了個弧,強推掌中巨力,拍上鬼先生膛!
剎那間,鬼先生只覺渾身上下,每寸骨骼、每條血,彷佛都在同一瞬迸碎開來,晶柱奇力透體散出,似連血都凝成冰珠、又被碾至極碎,遇風即化,點滴不存。
極招過後,熾烈如雷的青芒消散一空,鬼先生頹然跪倒,綿軟的雙手自金絲刀柄上滑落,整個人宛若無骨蛞蝓,向後癱仰於地,眼神空,扭曲的面上掛着痴傻詭笑,彷佛被晶柱異能粉碎的不只是功體,心識亦同歸虛無。
耿照拔出珂雪,刀抵黑衣青年脖頸,正了帳,忽聽一人叫道:“……且慢!”回見老胡爬上階梯,面皆白、大汗淋漓,抑着劇,低道:“看在兄弟的情面,能……能不能賣我個人情,饒他一條命?”兩人無言對視,胡彥之好不容易調勻氣息,上前一搭鬼先生脈門,只覺體內已無一絲眞氣反應,渡入些許內息,亦是混沌一片,窒礙難行,顯然全身經脈寸斷,從此成了個廢人。
“他心神已失,這世人算完了。”老胡單膝跪地,讓癱軟的黑衣青年半靠在懷裏。自耿照識他以來,便生死關,老胡無非瀟灑一笑、滿嘴快利,未曾聽他這般低聲下氣,遑論求人。
“曾做諸惡,這個報應也夠慘了。小耿,姑且放他一條生路罷,我能擔保,他再害不了任何人。”耿照望着生死患難的好兄弟,口吻異常冷靜:“給我一個理由。”胡彥之微瞇着眼,忽有一絲惑。從耿照現身以來,他便覺得有些不對,雖説阿蘭山一戰後,耿照消失這麼久,生死不明,必定經過重重磨難,險死還生;情因此有些改變,原也是人情之常。
然而,眼前這名異常冷靜、甚至到了冷酷的黝黑少年,與他印象裏質樸温厚的耿照,雖不能説“判若兩人”,卻有着本的差異。單手支頤,踞於龍皇寶座的少年,周身透着強大的負面氣場,像是忿怒不平到極處,反以淡漠平靜的模樣顯現於外,內裏卻熔鍊如沸漿,輕輕一戳,立時便炸裂開來,燒灼自己也灼傷他人。
無法觸及其內心,便沒有説服他的可能。
胡彥之只能隱約看出他眸底的憤怒之火,卻無法得知由來。
但耿照已閉鎖心門,非情的手段以及帶有氣的言行舉止,就是最好的證明。染紅霞或符赤錦或可打開封閉的心靈,但於挽救鬼先生一事上,胡彥之確定她們決計不肯幫忙。
“他是我的親兄長。”老胡低聲道。
“我是狐異門的遺孤,家師與先父好,不惜冒着身敗名裂之險,將我帶上眞鵠山撫養成人,教我行俠仗義、明辨是非,莫被仇恨矇蔽眼睛。他與我相認的時閬雖短,畢竟是血脈之親,我不敢替他的惡行求情,但他既已得了報應,活着比死了還慘,能不能請你網開一面,讓我帶他回母親身邊,別教白髮人送黑髮人?”
“無雙快斬”何以被蠶娘前輩説有天狐刀的脈絡、對上鬼先生時又給破得一乾二淨,全無還手之力,至此耿照心中疑惑,終有合理的解答。
“所以説,你一直都知道”姑“的存在,也知曉妖刀和刀屍的陰謀?”胡彥之悚然一驚,略微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耿照的聲音平靜得怕人,泛着一絲空笑意。
“我知有”姑“,對它們到底幹些什麼,一直不甚了了。自從知道他為姑陰謀,不惜犧牲我們的小妹,我便與他翻臉了丄二乘論法之後,我與遊屍門連手,極力阻止七玄大會召開,可惜功虧一簣。關於這節,符姑娘可為我作證。”聽到“小妹”二字,耿照如人皮面具般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濃眉微蹙,出疑惑的模樣。
“就是碧湖姑娘。”老胡以僅容兩人聽見的音量解釋:“你和我當在朱城山下應付萬劫時,我不知就是她。我無心騙你的。”耿照點了點頭,片刻才道:“若不是你,當夜在渡頭,我和阿傻早已死在嶽宸風刀下,我一直記得自己欠你一命。這廝攻佔冷爐谷那晚,挑了我右手手筋、斷我龍骨,廢去全身經脈,若非服食”枯澤血照“,我這輩子算完了。一命抵一命,這筆帳就此兩清,誰也不欠誰。”胡彥之不知兄長幹下此等暴行,想到少年曾受的苦痛,大歉咎,難置一詞,面益發沉重。
耿照一指階下。
“他脅迫紅兒,若非尙有用處,怕清白早已不保,至於施明姑娘一事,你也看見了。這兩位之安危,於我重逾命,但你一路保護寶寶錦兒至此,她若有個什麼閃失,我亦生不如死;兩相抵過,我也不再計較。”場中三姝聽了,各負情思。符赤錦美眸含淚,明棧雪嘴角微揚;染紅霞先是欣喜,旋又低垂粉頸,不知想到什麼,隱有些失落。
少年直視結義兄長,冷道:“但他以琉璃佛子的身份,煽動民圍山,造成如許傷亡,我與紅兒埋身石礫,若非機緣巧合,早已不在人世。我一直在想,該如何阻止他繼續為惡,就這點而言,武功、心識俱廢,與取他命似也差不多,但除惡務盡,留着一絲可能,便有無窮禍患。對他來説,這也是個極慘痛的教訓。”眾人這才知曉鬼先生的另一重身份,無不瞠目結舌。胡彥之卻知他指的是自身百劫餘生,如今才得向鬼先生復仇,幾度張口,卻無話可説。
耿照靜靜看着他。
“但我並不想你,為了這種人與我拚命。你確定在此救他一命,將來不會後悔?”胡彥之聽他口氣鬆動,抓緊一線希望,朗聲道:“我不敢説替他承擔過錯,然此人造成的傷害,但教我胡彥之能力所及,必盡力彌補。”不只説給耿照聽,也是對七玄眾人的保證。
“你一定會後悔。”耿照説得很輕,虛緲的口氣卻宛若重擊,轟得胡彥之心頭一震,勉力擠出笑容,聳肩道:“……到時再説罷。”耿照微一頷首,似乎並不意外,也沒什麼考慮,倒轉珂雪刀柄,遞了給他。
“這是你父親的遺物,自當歸你。此物出自三奇谷,地位凌駕於七名鐵衞,説不定還在司祭之上,帶着它,黑蜘蛛自會領你走出道。”兩人雙手握,盡在不言中。胡彥之救下兄長命,轉而擔心起義兄弟的異狀來,想起適才那句“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的自暴自棄,料想他所受打擊,約莫與此有關,本想寬幾句,又不知該説什麼好,索以責任羈縻,發他比任何人都要強大的正義,以免走偏,故作輕鬆道:“這一大家子妖魔鬼怪,全靠你啦。咱們再找時間喝酒。”耿照淡淡一笑,並未接口。
胡彥之懸珂雪於,背起痴笑的鬼先生,着眾人的無聲注目,走下方塔。他為救兄長,不惜説出身世秘密,不啻將自己、乃至恩師的生死安危堆到爐火上,若有人加意陷害,將風聲放出江湖,不只觀海天門,連正道七大派都將陷於風暴,再無寧。
他默默承受視線,步履堅定,走過染紅霞身畔時,略一點頭,權作示意。見染紅霞起身咬牙:“胡大爺!我同你一起……”不失笑,低聲道:“二掌院,這樣鬧彆扭好嗎?我很篤定,妳還沒出冷爐谷就要後侮了。人生苦短,別把大好年華,費於無益之處。”沒等她説話,繼續朝出口邁步。染紅霞雙頰緋紅,咬了咬嘴,本跺腳,忽覺此舉幼稚,羞惱更甚,卻不知該向誰發去。
明棧雪離她最近,掩着前衣衫破口,笑起身,本要勸解幾句留下人來,見染紅霞眸光倏冷,心知有異,柳眉一挑,便未説話。染紅霞冷冷望着她,想起愛郎口稱這名女子“重逾生命”,以其出身和妖嬈狐媚,説不定有什麼苟且,心底一片冰涼;嬌軀微晃,竟有些站立不穩,橫裏一條藕臂攙來,卻是雪豔青。
雪豔青本不擅言辭,然二姝皆是身材高眺,四目平望,相互扶持的心意毋須言語,亦能通。
明棧雪見她目光投來,無比沉凝,嫣然笑道:“看來我是不受待見,也該有自知之明,莫招惹主人為好。師姐,有空我再來找妳敍舊,就此別過。”嫋嫋轉身,也隨胤家兄弟之後,離開了祭殿。
蚳狩雲並非不攔,而是盱衡形勢,知此間利害,俱繫於耿照一身。以他顯現的武功,若公然與明棧雪反臉,他選邊站隊,於天羅香毫無益處;若被明棧雪鑽了空子、倒打一耙,偷雞不着蝕把米,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耿照立於祭壇上,一直目送老胡身影沒入口幽翳,才回過神,發現下層的鐵衞七座,不見了天裂、幽凝兩把刀,聶冥途與祭血魔君也消失無蹤。原來他二人較旁人恢復更快,趁耿照鬼先生僵持,各取一刀逃離現場,黒蜘蛛認刀不認人,既見鐵衞號記,便領出了道,此際已追之不及。
眾人目光集中到耿照身上。他另有心思,還有事趕着去辦,實不想蹚七玄這灘渾水,本開口,忽聽紙狩雲道:“誠如胤家小子言,諸位現在我冷爐谷中,所持聖器,正是進出道的鎖鑰,無論老身留諸位下來,抑或諸位攜聖器自去,這事將來都沒完沒了,總不是個頭。”薛百滕雖受重創,神智未失,蹙眉啞道:“蛾狩雲,妳這是打算殺人滅口的意思麼?”
“若無良策,終免不了衝突血。我天羅香的門户安全、道宗聖器之歸屬……總得有個代。”姥姥正道:“胤家小子縱有千般不是,倒留了個解決的法子。若七玄結成同盟,推舉出一名合適的盟主,妥善分配聖器,保證冷爐谷出入安全,祭殿屬同盟共有,排紛止爭,豈不甚好?”薛百膳不贊成同盟,蓋因鬼先生狼子野心,聽任調遣,不啻與虎謀皮。但,此際龍皇祭殿、聖器、冷爐道……諸般秘密一一揭,其中關連千絲萬縷,無法暴斬斷,若無一名眾人服氣的上位者統籌領導,怕天羅香頭一個便要發難,以保門户綏靖。
結盟奪帥,本是紛擾的源頭,但經鬼先生這麼一攪,意外拱出了個沒有包祗、誰都毋須擔心其背後有勢力,無論武力或貢獻,都堪稱適任的盟主人選;若無此人,爭端立時爆發,有多少人能活過今夜,尙未可知,怎能説不是天意?
老人遙望另一側,但見漱玉節嫋娜起身,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兩位長老所言極是。妾身願代帝窟五島,推舉耿少俠擔任盟主。”她老謀深算,略微一想,即知眼下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索搶了頭籌,佔推舉之功。
符赤錦腹中暗笑:“騷狐狸怕已開始盤算,要如何把漱瓊飛那個腦殘,推上盟主夫人寶座啦!耿郎啊耿郎,你眞是好可憐哪。”看了小師父一眼。紫靈眼神略復,淡然微笑:“妳拿主意罷,我不懂這些的。”又將視線投向空空如也的出口,彷佛有人帶着她的心思,一齊走出了祭殿。
“遊屍門附議。”符赤錦心中嘆了口氣,祈禱胡大爺別像看起來的那樣花心不正經,朗聲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