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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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霎,嚴人峒駭人的嚎叫聲迴盪于山風野林間,驚起林鳥無數,棲棲遑遑,説不盡的悽慘恐怖。
剎那間,抱着黑衣女郎眥目前行的少年,在眾人眼裏不知怎的瞧着就不像人,劈啪勁響的篝火將他長長的影子投在花幔上,彷彿有無數妖魔鬼怪掙扎出,不住變形扭曲、劇烈晃搖,在場數百人無一敢攖,眼睜睜看少年走近,卻沒有一丁點雜音,似連呼都忘了。
林採茵簌簌顫抖,得意的表情凝在臉上,嚇得幾乎失。驀聽一把悉的聲音笑道:“典衞大人好氣魄!我就是欣賞這點,才教你活到現在。”只見鬼先生撥開花幔,悠然而出,被耿照懾住的滿場子人像突然回魂,齊聲歡叫道:“主人!”林採茵身子一顫,破涕為笑,若非當中還隔着一個耿照,早已飛撲過去,縱入主人懷中。
鬼先生一向享受這種戲劇的場面,此際卻無意細品,舉起手掌,止住了滿林喧嚷,環顧眾人道:“諸位出身三教九,從未受過大門大派之庇護,在入我金環谷前,可説漂泊江湖,受盡衙門道上白眼。我承諾過各位,這樣的子將會結束,今夜便是一個開端。
“眼前這位耿典衞,乃白影城一脈、鎮東將軍跟前的紅人,不久前才在三乘論法大會上,連敗鼎天劍主、文舞鈞天等豪傑,威震天下;説是將軍左膀右臂,只怕不算誇大。諸位若還在武林道上行走,後想必要多多見識這位典衞大人的手段。”全場寂然,只餘風咆鳥驚,不知何處忽有人罵道:“……走狗!”砰的一聲,扔來一塊乾泥。耿照未曾轉頭,微一側首,任其飛落,周圍才湧起一陣嗡嗡低響,眾人紛紛頭接耳,雖未能盡聽,料想沒有什麼好話。
慕容柔恃法行政,手段雷厲,江湖人以武犯,一向是鎮東將軍整肅的對象。
黑白兩道各大勢力也還罷了,仗着幾代、乃至幾十代經營地方的人脈與實力,尚能與官府周旋一二,諭令子弟收斂少惹事端便是,尋常武人哪有這份能耐?
一不小心犯了事,輕則繳銀罰役,重則刺金繫獄,説是“法不容情”已不足以形容慕容柔的苛厲。再愚魯的江湖漢,也知將軍是刻意消弭武林份子,只留下家大業大、目標顯着,不敢將腦袋往褲一掖,與官府朝廷拚命的莊園大户,以便要脅宰制。
金環谷所招募的這些江湖豪客,泰半吃過官府的虧,身帶金印的便達三四成之多,懸榜緝拿、亡命江湖的亦非寥寥,當中確有十惡不赦之徒,更多卻是如鄲州的“地水天刀”陳三五之類,因細故被官府拿住了小辮子,不問情由,便往死裏迫的可憐人,連家鄉都回不去,徘徊在越浦等城鎮之暗處,苦苦掙扎求生,活得比乞丐還不如。
一聽是鎮東將軍的手下,十之八九數得出恩怨,現場氣氛倏然一變,向場中的幾百道目光突然險惡起來,連瞎子也覺得出那股子悚慄;若非“連敗“鼎天劍主”、“文舞鈞天””的名頭太過駭人,來的怕不僅僅是乾泥而已。
“耿典衞,”鬼先生轉過頭來,怡然道:“在場的弟兄都是苦命人,飽受鎮東將軍府的欺凌,實在想討個公道。你若是肯替將軍大人陪個不是,承認過去對不起大家,你和那位蘇姑娘自可離去,我也不為難你。”金環谷眾人料不到他竟開出如此寬厚的條件,原本沒火的這下也不依了,紛紛鼓譟:“主人萬萬不可!”
“鷹犬豺,畜生不如!”
“放他回去,明穀城鐵騎即至,左右是個死!”耿照當然不信他會如此快,想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閉口不答,忽見他身後花幔撥開,走出三名黑紗蒙臉的女子,服與蘇合薰如出一轍,後面兩人一左一右,分扛紅衫女郎的兩條臂膀,耿照不用細看覆於垂發下的面孔,也知是染紅霞無疑,咬牙握拳,不敢輕舉妄動。
忽聽懷裏一聲咕噥,蘇合薰掙扎起,只可惜氣力弱極,不過就是輕輕一搐的程度,含混道:“那是……那是荊陌!不是……不是她……背叛了黑蜘蛛,是……黑蜘蛛……背……背叛……天……羅……”雪頸一斜,終於昏死過去。
耿照並沒有震驚的餘裕。紅兒落在對方手裏,是以鬼先生知道他絕不會逃,無論提出多麼荒謬的要求,耿照也只能陪他演完這一齣。
“典衞大人,你也聽見啦,要放你二人離開,何其傷眾人之心!”鬼先生瞇眼道:“然而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話已出口,便無收回的道理。我也不折辱你,讓你磕頭認錯,只要你同大夥陪個不是,罵慕容柔兩聲“混帳”給眾家弟兄解解氣,咱們便山水有相逢了。你看怎麼樣?”(卑鄙!
耿照嘴微歙,正開口,驀地染紅霞嗚咽一聲,身子顫抖,不知被下了什麼隱密手段,正承受極大的痛苦。他鐵青着臉緊閉雙,伊人才又垂頸不動,鬼先生竟連一句話也不讓他説。
周圍之人不明所以,只見耿照居然毫不領情,想起官府種種欺壓刁難,不憤起來,頭接耳成了開聲唾罵,幾百人鼓譟成一片,若非礙於主人之面,便要各持兵刃圍將上來,將這不識好歹的朝廷鷹犬剁成醬。
鬼先生雙手一立,止住洶湧羣情,肅然道:“典衞大人自恃武功,是沒把我等放在眼裏了。也罷!今我便親手為大夥兒討還公道,你若能戰勝我,依舊任你等自去;若不能勝,便是天理昭昭,藉此明表!”
“好!”眾人歡呼起來,吼聲震動山谷:“天理昭昭,藉此明表!天理昭昭,藉此明表!”耿照別無選擇,只得將蘇合薰放落,忽地點足俯首,猛然衝向鬼先生!
“……卑鄙小人!”金環谷眾人破口大罵,再憋不住草莽習,不住朝場中丟擲樹枝石塊,一連串污言穢語未曾中絕。耿照自忖並無一斗的本錢,先發制人,奔至鬼先生身前時一揚手,打出大蓬粉灰!
鬼先生本以逸待勞,見灰翳兜頭,想起那隻包袱的厲害,豈會笨得再中第二次招?身形微晃,側向滾了開來;這俄頃間的一個旋身,竟教他翻出兩丈開外,身法之快距離之長,堪稱“縮地”迅處直若鬼神。
場邊眾人眨眼間便見主人立於遠處,如鬼如魅,正想喝采,忽覺奇怪:一蓬草灰泥沙,犯得着躲這麼遠?施展這般絕頂輕功,未免小題大作。耿照騙得他遠遠避開,瞬間加速疾衝,直撲黑蜘蛛手中的染紅霞!
擋在前頭的玄字部領路使荊陌身段豐潤,凹凸有致,顯非少艾,而是發育成的婦人。
耿照估不准她的武功造詣,不冒一絲風險,照面劈落,見荊陌不閃不避,揮掌逕格,連人帶掌繞着她呼呼的腴臂一纏一轉,兩人腹相貼、脅錯,如同兩條鬆開的股牛筋索,就這麼“颼!”一聲分了開來,耿照直撲身後二姝,目標仍是她們手裏的染紅霞。
他這下所使,乍看是天羅香嫡傳的“懸網遊牆”其實連身法都説不上,四肢乃至肩脊的纏轉運用,全自“白拂手”變化而來,處雖遠遠不及“玉匠”刁研空,勝在創意大膽,便是刁研空親來也未必能防,遑論先入為主、一口咬定是“懸網遊牆”的黑蜘蛛。
荊陌冷哼一聲,依舊不動,回掌掃去,本想以隔空勁帶得他身形一滯,接着五六着擒拿手段齊出,不容絲毫息,就連飛出的陀螺都能攫回,何況是人?沒想到耿照跑得不夠遠,這一掌“砰!”結結實實打在背心大椎上。
荊陌猝然不備,還怕便打死了他,豈料勁力宛若泥牛入海,非但沒轟得他口吐鮮血,反倒借了一臂之力,耿照奔前的速度憑空提升一倍不止,快到那兩名黑衣女郎反應不及,連着攙扶的染紅霞一齊被他撞倒。
耿照皮厚,兼之早有準備,比她倆都起身得早,一指一個,點得兩人咕咚栽倒;正抱起倒卧地上的染紅霞,赫見道之中密密麻麻,站滿了與荊陌、蘇合薰同樣裝束的身影,環肥燕瘦各擅勝場,清一都是黑紗裹面、手持長杖,未發出一絲聲響,簡直不似活物。
──黑蜘蛛!
蘇姑娘卧底以來鮮少見過,連姥姥都沒瞧過幾回的道一脈,居然站滿了整個甬道,漆黑之中難以盡數,但最起碼也有幾十人之譜,總之非是咬牙便能闖過去的程度。況且荊陌的武功實非泛泛,掌力之沉,可比江湖上的一高手,這樣的對手只要當中再有一兩個,便是內功未失時的耿照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耿照心有不甘,咬牙抬頭,忽聽荊陌的覆面黑紗輕輕顫動,似是開口説話,只是她許久未與人語,聲音咬字皆含混不清,難以悉聽,本能道:“什麼?”再想去抱染紅霞,道里的黑影便聚攏而來;他鬆手起身,她們便不再近,連荊陌都讓了開來,不涉入他與鬼先生的決鬥。
道之外,意識到受騙了的鬼先生怒極反笑,拗了拗雙手指節,揚聲道:“典衞大人空有無敵之名,卻使這般下三濫的手段,是瞧不起咱們江湖人麼?”金環谷眾人益發憤,詬罵不絕於耳。
耿照死了心似的走出花隧,站立片刻,既不動手也不還口,不理會旁人言辱罵,鬼先生心想:“這小子什麼玄虛?”以耿照的武功脾,縱無必勝的把握,也不致玩心機花樣到這般田地,除非──山風撲面,驀地一陣甜香竄入鼻腔,鬼先生微一踉蹌,居然立足不穩,內息隱隱渙散,不由心驚:“……有人放毒!”趕緊摒息運氣,冷不防耿照衝至身前,膝頂肘擊,照面便是一陣不要命的狠打!
原來黑蜘蛛的藥煙含有獨門配方,聚而不散,先前耿照匿於林間時觀察谷中迴風,一陣颳向山壁後不久,另一陣便由峯頂反颳谷中。他等的就是這陣落山風,好將殘餘的藥煙吹向不知此事的鬼先生,乘機發動攻擊。
金環谷那廂,都見林採茵以藥煙放倒蘇合薰,紛紛鼓譟:“好卑鄙!”
“兀那鷹犬,使得這般陰謀詭計!”只林採茵一人暗暗心驚,忖道:“主人若知那藥煙是我投的……這該如何是好?”場中耿照以拳腿施展“無雙快斬”一招緊似一招,一息之間絕無停頓,心知內息衰弱難以克敵,只能把握鬼先生入藥煙的一霎,以指節、膝肘等堅硬處攻他頭臉要害,如兩額、咽喉等,縱無內力,一旦被手肘擊實了,照樣能重創對手。
他明白鬼先生決計不會遵守約定,唯一的身之法便是將其制服,以要脅眾人讓道;以鬼先生的武功智計,此一盤算自是千難萬難,但人在佔盡上風之際,難免輕疏,果然鬼先生一時失察,沒想到落山風會將藥煙颳回頭,給攻了個措手不及。
耿照內力未復,全憑過人的勇力耐力閉氣施展,本不可久,眼見氣力已衰,忙照定額咽眼耳等柔軟處狂擊,打得鬼先生不住踉蹌,防禦漸失章法,忽一踏鬼先生的膝腿躍起,右拳中指指節突出,認準對方雙肘一開的瞬間狠命一勾,“啪!”一聲貼勁響,骨節入近半寸,這是連腦殼都能敲開的程度──(得手了!
耿照幾乎力跪倒,全憑意志撐持,但見鬼先生左肘放落,赫見這致勝的一指竟打在他豎於睛畔的右掌中。
“你連對付我的法子……都和他一模一樣啊!”他依稀聽得鬼先生喃喃道,語聲裏帶着一絲自嘲般的苦澀,幾搖頭。
“什麼?”耿照心知失敗立時撤招,鬼先生五指一合,已將他右拳牢牢攫住。
“我一直在想,以典衞大人之磊落,這回的花樣委實也太多了些……”他呢喃不過一霎,眨眼回神,言笑之間,將耿照試圖困的腿掃膝頂一一擊回,右腕忽一旋,竟將他整個人凌空轉了一匝,重重摔落地面。
“正因不能力敵,只好智取了,是也不是?”耿照咬牙躍起,右拳卻被鬼先生一拖,身子“碰!”仆倒在地,剎那間還以為壓爆了肺,口鼻中撞出血沫來。
“你是阿蘭山三戰中受的內傷,還是被倒塌的蓮台給壓壞了,內功修為倒退如斯,我便不問啦。對比典衞大人的收場……”猛將耿照甩高,箝制一鬆,掌轟他口:“……這些可算不了什麼。破你膻中,廢任督二脈之氣!”耿照口中鮮血狂噴,身軀猶如斷線的紙鳶,亂旋着倒飛出去,鬼先生卻仍不放過,身形一晃,竟搶在他拋飛的路徑之前,抬腳一砸,踵如斧落,凌空將人重轟落地!
“斷你龍骨,此生絕難自立!”耿照連聲音都發不出,如礟石墜下,在地面砸出偌大圓坑;撞擊的力道之猛,又將他高高彈起,一旁鬼先生飄然落地,雙掌好整以暇,劃圓運勁,側向並出,重重轟在他腹臍間──“毀你氣海,世間再無你可練之功!”耿照飛出數丈,破布袋般的身子撞坍篝火柴堆,挾着無數火星焦碎摔至場邊,餘勢不停,滾到一株大樹底下才撞停,沿路留下一道迆邐濃的血線,宛若掃帚刷就,令人怵目驚心。
不只鬱小娥驚呆了,全場亦一片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爆出一聲喝采,如點煙硝燃油,眨眼間轟響一片,震動山崗,連呼嘯不止的山風都被壓了下去,拱手讓出了場子。
“主人!”林採茵喜不自勝,提裙奔去,縱體入懷。
鬼先生一手擁着她,一手高高舉起,向山呼者致意。
“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