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39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背脊陷入椅中,一股莫名倦意忽然湧上,幾乎佔據清明。許緇衣最終還是仗着有央土任家這塊護身符,有恃無恐;要説全出於對民的同情,以許緇衣執掌門户逾十年、行事一貫持重的風評來看,似乎過於牽強,除非……
慕容柔忽地會意,冷峻的嘴角泛起一絲蔑笑。民一事上,蕭諫紙、邵鹹尊均已表態,但都沒能成功。原來你意在正道七大派呀!庵堂之內青燈古佛,也養出這等雄心麼?
許緇衣語聲方落,一人已提劍步下高台。
耿照五遠較常人鋭,頓覺背門寒凜,宛若一柄神鋒鞘貫至,搶先回頭,但見雙尖錯,自階上踩落一對彤紅快靴來,修長的小腿裹在束緊的雙層靴靿裏,線條仍長得令人怦然,若非脛部縐起些許布褶,剪影直於赤無異,可以想見靴中那雙玉腿,究竟纖長到何種境地。
女郎柳款擺,提着紅鞘重劍走過目瞪口呆的少年身畔,徑自前行;半晌發現他並未跟上,這才停下腳步,伸手往蓮台一比。
“典衞大人……”染紅霞俏臉凝然,説是英氣,更有幾分威凜,似抱了必勝之心,正要開口搦戰;誰知視線一會,雪靨忽飛紅暈,不有些着慌,趕緊別過頭去,低聲道:“……這邊請。”提劍快步而行,山風揭起鬢邊青絲,連耳都烘熱起來,瑩潤小巧的耳垂透着酥紅,宛若櫻桃。
◇◇◇聶冥途狡計得逞,朝慕容柔遙遙行禮,識相地讓出了戰場。
他沒等二人走近,便自行步下蓮台,興許是太過得意,行至階台中段忽然絆了一下,差點一頭栽倒,眾人見他身子倏矮,不由驚呼,所幸並未發生老人沿階滾落的慘事。聶冥途做戲做全套,挨着石牆休息片刻,才扶壁起身,雙手攏於袖中,佝着身子緩步離去。
耿照卻沒心思留意這些,他跟在染紅霞之後登台,偶一抬頭,見她渾圓結實的股繃出裙布,由下往上瞧,更顯得一雙長腿又細又直,心猿意馬,趕緊垂首上階,不敢多看。
明明是意興遄飛、一決五萬人生死運途的比鬥,戰雙方卻格外拘謹,舉手投足莫不是小媳婦的模樣,若非蓮台位於廣場中央,距三面看台頗有距離,怕連臉紅的窘態都給瞧得一清二楚。
染紅霞畢竟久歷江湖,比鬥經驗豐富,自知挑戰的一方,應於下首處擺開車馬、行禮請戰,快步走到定點,甫一轉身,赫見耿照也悶着頭跟了過來,又羞又窘,跺腳嗔道:“你……你幹什麼?快回上邊兒去!”耿照“喔”的一聲如夢初醒,趕緊掉頭,只差沒夾着尾巴。二人分站兩頭,各舉刀劍:“請。”兩聲清越龍,藏鋒、昆吾雙雙出鞘,才又上前些個。
染紅霞一見他來,心中便慌,搶先板起紅彤彤的俏臉,低聲斥道:“別……別嘻皮笑臉!”耿照頗冤枉,強抑住摸摸面頰嘴角確認一下的衝動,悄聲道:“我、我沒有啊!”染紅霞也知他沒有,心虛之餘,不免有些歉疚;心念一動,語氣驟緩,柔聲道:“你的傷口疼不疼?雖是皮傷,也不該太過勉強。我……我不會留手的,你千萬要小心。”耿照這時才稍稍有些真實,想起置身鬥場,面前不僅是寶愛的心上之人,更是刀劍爭勝的對手,皺眉嘆息:“代掌門……你們何苦要蹚這趟渾水?今枉死的人,難道還不夠多麼?”染紅霞羞赧漸褪,心思恢復澄明,正道:“便是死忒多人,才不能再坐視。耿郎,慕容柔並不打算出手,非是你的將軍窮兇極惡,草菅人命,而是他將朝廷政爭、保存實力置於民之先,結果便是眼前所見。
“將軍有他的考慮,旁人難以置喙。説白了,今若無娘娘作主,想救人亦不能夠;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如不能挽救無辜,豈有面目自居正道,稱一個“俠”字!”她説着説着,益發堅定起來,不再遲疑,昆吾劍“唰!”舞了個劍花,擺開接敵的架勢。
“耿郎,你知我的心意,未曾變改。但此時此地,你若不棄刀投降,我就得打敗你,也必盡一切力量打敗你,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了。”耿照默然無語,片刻才長嘆一聲,左臂平伸、豎掌如佛,藏鋒斜架臂上,屈膝微沉,拉開架勢。
“我的功力今非昔比,二掌院切莫大意。請。”染紅霞面微笑,卻非小兒女情狀,而是武者會心、以劍相的通透。至此再不用言語,昆吾劍向後一掠,靴尖錯,不丁不八,身子微向前傾,尋常武人貫用的搶進步法,在她使來益發拔,盡顯雙腿修長矯健,既美麗又危險。
耿照認得這式起手。他不知《青楓十三》裏“不記青楓幾回落”的名目,見染紅霞闖風火連環塢時用過,發動之際劍與身合,繞着敵人移轉,猶如落葉一回,黏纏既速度又緊,連綿不絕之間,劍尖忽爾尋隙扎落,極是刁鑽。
(搶先手!)今之前,耿照見對手擺出速移架勢,當作如是判斷。然而如他所言,“今非昔比”--少年身形沉落,刀臂微縮,凝氣之間,彤影已飆至身前!
兩人相距丈餘,染紅霞雙腿極長,還勝過一般男子身量,這距離於她不過三兩跨步。她借疾衝之勢一旋劍臂,由身後甩至跟前,所持若是鞭鐧一類,怕連石柱都能砸碎;昆吾沉鋭兼具,破空聲中帶着撕裂實物般的勁響,令人膽寒。
耿照刀勢走圓,下盤未動,整個人竟被得平移寸許,薄刃嗡嗡顫震,卸去大股劍勁。眾人尚不及喝采,紅影已繞至身側,又是“鏗!”一聲金鐵擊,倏忽旋到另一側……
只有對戰的兩人心知肚明,“不記青楓幾回落”的一擊,並沒有表面看來那般強勁。要比力量大、速度快,《青楓十三》另有其他妙路數,常人見她一劍風風火火而來,避之不及,必全力格擋;及至兵刃相,頓覺勁力一空,不免失去重心,向前僕跌,女郎又借勢轉向。不及回身之人,這時便要落敗。
然而,縱使勉力應付,亦是以己身之侷促,對敵之有餘,擋下一擊後,不但又給對方借勢旋繞的裕度,更埋下了“再而衰、三而竭”的痛腳;如此反覆,終敗於昆吾劍下。
耿照僅以三成勁力格擋,借藏鋒之柔韌卸去三成劍勁,其餘借來順勢挪移,恰好卡在旋繞的路徑上。染紅霞本繞至背後,這下只到身側,耿照以逸待勞,又攔住了女郎的第三、第四,乃至其後十數劍。
染紅霞招數用老,全憑蛇上的驚人彈力移位,差堪合掌的肢又旋又扭,連束緊的層層纏亦不能稍阻,每一擰皆能帶動劍勢,依舊是見縫針,須臾不放。
看台之上,獨孤天威率先喝采,旁若無人,一邊鼓掌一邊喃喃道:“他媽的,這蛇一般細,倒比活蝦還跳得!若教這妞騎在上頭,還不擰成了麻花?”見女郎回身一刺,蹬腿凌空,曼妙毫不遜於舞姬,折擰的力道卻非舞蹈可比,想象她腿心裏絞扭之甚,差點讓他上了天,趕緊攢着巾帕捂臉拭汗,略略平復息。
他兒子獨孤峯看上了染蒼羣的寶貝女兒,染紅霞離開影城後,獨孤峯為她茶飯不思,頗害心病,鬧着要向鎮北將軍府提親。獨孤天威要是早看到這一幕,沒準兒先打獨孤峯一頓板子,自認了鎮北將軍作丈人。
喝采的不通武藝,只有染紅霞自己明白兇險。牽引對手、俟敵自敗的“不記青楓幾回落”受制,她沒等耿照反擊,一劍落,借勢稍退,回過一口氣來,“雨急青楓歸夢”應手而出,颼颼劍雨直撲耿照肩側!
耿照依舊是沉坐馬,長刀一絞,一陣錚錝急響,硬將劍式擋下,不只身刀如金鐘一般,連強悍的防禦也像,使的正是新悟十二式中的守招。
新招尚須雕琢,仍有許多糙處,然胎自狐異門的絕學“天狐刀”,又淬於戰之間,被邵鹹尊這樣內外兼修、身經百戰的大高手着去蕪存菁,先天良質加上後天機遇,復經生死相搏戰陣汰選,硬生生擋下了雕細琢的《青楓十三》。
這式“雨急青楓歸夢”曾得崔灩月回刀,此際卻無法穿透圓弧刀勢。耿照重心壓得極低,每一刀都能砸開劍點若干,染紅霞被帶得一偏,好不容易穩住,劍式由極快轉極沉,雙手拖着昆吾近尺的長柄掃至,正是青楓十三最具威力的“江石缺裂青楓摧”!
劍有摧裂江石之威,果然悉數將刀弧彈開,如急轉的陀螺一遇障礙,便即轉向。
“……着!”正收勢,豈料耿照又晃回原處,刀弧反向掠出。染紅霞不及提氣,被着以不自然的體勢回劍硬格。
這下強弩之末對上借力打力,高下立判,劍勢一觸即潰。
女郎一個踉蹌,兩條渾圓筆直的玉腿迭,坐如醉酒貴妃,狼狽卻不失嬌美;百忙中劍尖遞出,斜指咽喉,一式“白青楓滿北樓”去勢飄渺,若對手一意窮追,不免自行撞上。她於失足之際猶能出劍如,心與劍上的修持不可謂不,鳳台上一聲雷採:“好!”卻是金吾郎瞧得心曠神怡,顧不得場面,忘情撫掌。
耿照甫一追近,心頭忽生應,刀弧旋出,藏鋒擊劍稜,“啪!”借力退回原處,青楓白之劍登時落空。染紅霞掙得片刻息,拄劍而起,心頭一片茫然。
耿照從頭到尾,用的都是同一招。
她苦心創制的“青楓十三”,竟敵不過一式刀招!想起在烈暴雨下揮出的每一劍,以及無數寒夜燈前細細思量,染紅霞心底涼透,彷彿這些年耗費的心血不過是笑話,是自己閉門造車、敝帚自珍,儼然不知井外天寬地闊。
寒風吹過,紅衣女郎面皆白,忽地喉頭一搐,一抹殷紅溢出嘴角。
“紅……二掌院!”耿照大驚失,卻見染紅霞豎起玉掌,阻止他近身。
她忽然明白過來,難怪自己會做那樣的夢。
夢裏師父手託香腮,偎着枕頭瞧她。她卻怎麼也使不好青楓劍,明明是悉已極的招式,演來卻不順手,彷彿小時候府裏教席讓她練的樂舞,怎麼跳怎麼彆扭……畫面一轉,又見師姊倚桌輕叩,翻看着繕好的絹冊,搖頭笑道:“取這樣的名兒,將來你會後悔的。”--怎會後悔呢?有什麼好後悔的?
不,其實……我早就後悔了。能重來一次的話,錄在絹冊裏的劍式不該是這樣。師父當年以硃筆圈起“青楓”二字、其餘一字未改,並非青楓十三劍已臻完備,而是自封面題記起便已錯了,其後不必再看。
“青楓不是楓樹,是槭。若非種在夠高夠冷的山巔上,永遠都不會紅,葉黃便即掉落。”夢裏師父的聲音清脆甜潤,帶着一絲淘氣似的,比印象中更可親。
“你的青楓是不能化出滿山楓紅的,從一開始就錯啦。”染紅霞猛一抬頭,眸中綻出烈芒,耿照心頭“突”的一跳,打消了上前關心的念頭。女郎拭去血,未見頹堂,神很平很淡,輕聲道:“我知道你關心我,我很歡喜。為防你大意輕敵,我須説在前頭:接下來我要使的劍法與方才絕不相同,你要留神。”耿照見她説得鄭重,不敢不當一回事,點了點頭,暗自留上了心。
染紅霞身子前傾,長劍掠至身後,正是“不記青楓幾回落”的起手。
“這有什麼不同?”一樣的招式連使兩次,先機已失。耿照正自懷疑,女郎忽然掠至,暗金劍芒連削帶刺,同樣借驚人的腿之力出劍,卻無一絲周折,猶如西風乍起,刮落滿山楓紅!
耿照刀弧劃出,依舊是借勢走圓,不料染紅霞去盡花巧,劍出如漫山颯颯,耿照恐四兩撥不得千鈞,一咬牙立穩腳跟,亦還以潑風快刀!
一輪對斬,鏗鏗聲不絕於耳,眾人看不清刀來劍往,只覺寒光自兩人衣影臂間綻出,金鐵鳴若合符節,絲絲入扣。耿照仗着鼎天劍脈節力之便,硬是多挪出一分氣力,刀鍔壓着昆吾一推,才得分開;忽聞唰唰數響,膛肩膊陣陣颸涼,衣上幾處分裂,適才一輪競快,自已竟絲毫佔不到上風。一樣的劍招起手,染紅霞使來已全然不同。
許緇衣霍然起身,連李錦屏都嚇了一跳,卻聽方翠屏道:“紅姊使的,是本門的劍法麼?怎地……怎地……”沒再説下去。李錦屏武藝平平,瞧不出端倪,卻知驚動代掌門者絕非泛泛,捏着方翠屏的手安撫似的一笑,搖了搖頭。
許緇衣對水月劍法的浸遠在方翠屏之上,所受震撼更深。《青楓十三》她十分稔,然染紅霞所使,僅起手收式與“不記青楓幾回落”相似,內容迥然不同,招式明快,招意更一反原式之迂迴,有股説不出的蒼涼蕭索。
單就手路而言,新舊兩式並無絕對的高下,但招意猶重於招形,這是得窺劍法堂奧、晉入上乘境界的徵兆。況且蜕變後的新式,毋寧更適合染紅霞。
原式固然奇巧,卻不合染紅霞大開大闔的子。就像初學丹青,總想把技巧都放入作品之中;待畫技藝成,信手揮灑皆成篇章時,始知留白寫意亦是境界,倒嫌工筆於匠氣。
染紅霞鑽研《青楓十三》逾八年,走的是雕細琢的路子,如今一把推倒舊有塊壘,只能説是自承蹉跎,白費了往之功。
“這樣都能別出機杼,走出一條路來,師妹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天才麼?”許緇衣環抱着沃腴的雙,凝視蓮台上的刀劍戰,心中喃喃道。
染紅霞也被劍招的威力所懾,適才耿照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在這式之前終於失去優勢,再不是難越半步的雷池。她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