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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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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艦的前導備援。耿、符的筏,即是在衝撞映月艦後,被靈活包抄的快船“浣月”攔下。

許緇衣早已吩咐在甲板指揮室中擺下素齋,領着耿照一路前往,頭上的兩層艙房裏,沒有一扇窗是闔緊的,也不知有多少隻秀麗妙目沿路爭睹,嘰嘰喳喳彷彿一羣麻雀。

耿照心中老大不自在:“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不如直接探頭算了。女孩子真是奇怪。”殊不知斷腸湖一戰,他奮力營救採藍黃纓,早已成為許多水月少女心目中的英雄。親眼目睹的自是説得無比英勇,天上有地下無;上回沒能遇見的,這回則把握機會,要一見這位耿大人的豪勇風采。

“……我覺得沐四公子生得俊多了。”

“你懂什麼?”另一人反相譏:“沐四公子臉蛋白慘慘的怪怕人,還是耿大人神。”

“而且……我覺得耿大人的體格比較好,結實的。”

“你見過?”

“見過!”少女可得意了,羞得咯咯直笑:“在底下的船裏,光溜溜像鐵桿似的……”耿照簡直快瘋了。

他頭一次如此怨恨先天胎息的靈應,恨不得在甲板挖個鑽進去,或直接跳入江裏更省事。這一段狹窄的艙道彷彿永遠都走不完--所幸這只是錯覺。染紅霞與符赤錦在指揮室裏並肩而坐,桌上的菜餚卻用得不多。

耿照與許緇衣的加入,並未使席上的氣氛更活絡,染紅霞不發一語,持續迴避着他的目光。許緇衣與符赤錦倒是有來有往,一個針見縫,一個不着痕跡,兩名聰明女子高來高去,耿照卻突然疲憊起來,一徑低頭扒飯。

許緇衣長年茹素,隨身的婆子擅做齋菜,微苦的炒鞭筍、點了麻油的生切萵苣,冰盆藕絲、鮮菱耳蕈湯等,均是時鮮美味,但耿照吃慣油葷,下箸只覺沉重。如果還要再過幾天像這樣的子,他寧與寶寶錦兒想法子潛回城裏,冒險在驛館附近等待蕭諫紙出現。

彷彿聽見他的心語,許緇衣放下牙箸,取巾帕輕按嘴角,洗淨雙手之後,殷勤笑問:“典衞大人吃飽了麼?我長年吃齋,沒什麼好招待,大人莫怪。”耿照搖手道:“代掌門言重了,這菜餚好得很。”許緇衣笑道:“既然吃飽了,我想領典衞大人去見一個人。符姑娘折騰了一,不妨先回房歇息,養足神,明兒一睜開眼睛,包管還符姑娘一個完整無缺的典衞大人。”符赤錦強笑:“許姑娘莫取笑我啦。小女子告退。”起身行禮,染紅霞也跟着離席。於情於理,符赤錦本不與他分開,但許緇衣越是出言擠兑,越代表其中不無試探。她決斷明快,眼看沒有抗拒的理由,索返回艙房,毫不拖泥帶水。

耿照丈二金剛摸不着腦袋,悶悶地隨着許緇衣出了指揮室,來到船尾。

許緇衣命水手放下一條小筏,與耿照縋着繩索登船,自己卻拿起了長篙,回頭笑道:“我親自為典衞大人撐船,這可是十年來的頭一遭。”夜風吹動她的長髮,飄揚的裙袂黑紗裹出一抹嬌潤曲線,裙下雪履尖尖,宛若謫仙。

其時映月艦業已下錨,越城浦的浦灣綿延極長,越靠近城區水位越淺,像映月這樣的龐然大物駛不進人工運河,只能泊於外浦。遠處的城影之上一片浮靄,越浦正是未央之夜,燈影歌聲不絕,光暈依稀勾勒出箭垛女牆的輪廓,以及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舟帆。

許緇衣挽起衣袖,出兩條酥白藕臂,長篙一點,小舟便飄離鉅艦的船尾。

耿照坐在船頭不敢亂動,飽含水氣的夜風面而來,沁人脾肺,臆裏的鬱氣一掃而空,回頭道:“代掌門,不若讓我來撐罷?”許緇衣笑道:“你看看這江上,有沒有男子撐篙的?”越城浦夜不行船,鹽、漕、漁舟一旦入港,非平明不能離開。夜裏還在江上撐舟載運的,不是連接城、浦通的關駁,便是招徠銷金客的遊女。耿照嚇了一跳,搖手道:“代……代掌門,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玉潔冰清、大有身分之人,豈能與遊女相比?”許緇衣不以為意,笑道:“無妨。別管我會不會生氣,我只問你:你會看不起那些遊女麼?”耿照愣了一愣,搖頭道:“不會。”許緇衣微微一笑。

“倘若……我是説“倘若”你自己的女兒持賤業,你便許可了?”耿照衝口答道:“自是不許。”見她笑容益深,心中微動,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我的女兒,便是要我做牛做馬,也捨不得她受這種苦;但萬一她不幸做了這行,仍舊是我女兒,親情疼愛是無法割捨的。再説,遊女賺的雖是皮錢,但不偷不搶不害人,為什麼要看不起她們?”許緇衣含笑點頭。

“你説得不錯。人的心思,決定了所見之美醜、好壞、喜惡,是心思有了這些忖度,而非物之本然,這便是“分別心”了。我不惡遊女,旁人縱以遊女視之,何由惡我?”言談之間,小舟遊近一艘平底淺艙的漕舫。她靈活控長篙,將小舟輕輕巧巧泊在舷畔,往舷板敲了幾下,片刻一捆繩梯放落,漕舫的寬闊船頭亮起燈火。

“上去罷。”許緇衣不避嫌疑,當先爬了上去。耿照雖已盡力迴避,仍見裙底凸出兩瓣桃兒似的腴,垂墜的裙布間浮出雙腿輪廓,膝彎圓窩若隱若現,小腿細直如鮮藕,風中刮落一抹檀麝温香,分外誘人。

他不敢多看,唯恐褻瀆了她,待她翻過船舷,才低着頭爬上去。

船舷雖高,輕功自能一躍而上,許代掌門規規矩矩爬繩梯,自非是便宜了他的眼賊,而是礙於水道上人羣熙攘,不想引來注目。這艘漕舫的規模遠不如映月艦,模樣像極了老舊的官府糧船--只怕還真是。

燻成紫醬的大紅燈籠上,依稀可見“懷德號官船碇”的字樣,那是官船下錨用的燈號,如今倒拿來照明瞭。以水月停軒的地位,許緇衣本不用迴避官府,他實在想不出夜間撐船而來,她要引見的是哪位達官貴人。

漕舫的甲板只有一層艙房,艙門前站着兩名佩劍青年,並未穿着衙門公服,見她前來,齊聲道:“見過代掌門。”打燈籠的老舵工衝許緇衣點了點頭,徑自往艙後走去。

許緇衣並未舉步,只對耿照説:“去罷!我在這兒等你。”耿照別無選擇,快步追上舵工;瞇眼一瞧,船尾及另一側的舷邊都有武裝侍衞站崗,小小的舊糧船竟擠了八名以上的保鏢,顯示此地--及它的主人--正受到嚴密的保護。

後艙的垂簾只是掩飾,遮着一堵結實的鐵梨門扇,鏤空處被門裏不透光的厚繭綢所遮,鉸煉煥發着鑠亮的銅,興許比整艘船都來得堅固。

老舵工叩了幾下,門裏傳來一把悶鈍的語聲:“進來。”繭綢去喉音的起伏頓挫,幾難盡聽。耿照推門而入,艙裏燈火通明,船艙四壁都是書櫥,堆滿經卷,明明櫥架是極其堅固的鐵梨木,卻有種“快被壓垮”的錯覺。

房間的主人坐在一張大書案之後,周身堆着半人多高的卷冊文書,層層迭迭的十分嚇人,卻不顯雜亂,彷彿自有條理。老人埋首於陳舊的軸幅,只抬頭瞥了一眼,繼續振筆,手勢不像書寫,倒像在標點記號。

耿照看不清他的容貌。灰白的額髮在書縫間乍隱倏現,腦後的髻子橫荊釵,覆在書上的袍袖墨跡斑斑,與埋首公文的橫疏影有幾分相似。老人雖端坐不動,卻一刻也閒不下來--捲起地圖,隨手攤開三本圖冊,批註的硃筆未曾停下。

“刀呢?”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不知為何,耿照知他問的就是赤眼。

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老人又接口道:“丟了,是不是?”耿照臉上一紅。妖刀的確是他丟的,這點無可辯駁,但……老人翻開書籍,頭也不抬,淡然道:“很少人知道我的副手武功卓絕,單打獨鬥,我這輩子沒認識幾個比他能打的。他一樣丟了刀,也沒什麼好難為情的。”他嘆了口氣。

“我早做好失刀的對策,丟一把的、丟兩把的……通通丟掉的都有。喏,”從案下翻出一部厚厚的線裝手札,吹去積塵攤在桌上,搖頭輕道:“天意呵。”蘸了蘸唾沫,一頁頁翻閲那部“對策”,邊道:“説罷,我聽着。橫疏影信裏説,你有要緊的事兒要同我講。”耿照忽然明白過來,愣愣道:“你……我……許……怎麼……”

“橫疏影要派,怎不派個機伶點的來?”老人不耐起來,終於擱下手札,猛然抬頭。

“你這句疑問,我有四個答案。我本該在白城山,等不到你,所以先來越浦;許緇衣與我道中相遇,才知我在此間;我對你知之有限,若你不説,我不知你究竟要告訴我什麼。”耿照只覺那雙鋒鋭的目光如實劍一般,幾乎穿顱而過,被凝得隱隱生疼。

“還有,”彷彿覺得時間費夠了,老人又拈起硃筆,勾點着札中條陳。

“如你所料,我是蕭諫紙。”#水:水晶的古稱。唐·李白《玉階怨》:“卻下水簾,玲瓏望秋月。”#褙子:褙音“貝”,一種由半臂或中單演變而來的無袖長衣,盛行於宋代,男女皆服,形式變化甚多。《宋史·輿服志》:“婦人大衣長裙、女子在室者及眾妾皆褙子。”#達磨珠:念珠串的母珠,每串一顆(亦有兩顆者)。

第五七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耿照想起他編撰的《東海太平記》。

這部傳抄天下五道、被視為當今顯學,洋洋灑灑十七卷的史家巨着以“嚴謹”著稱,無論敍事、記聞、品評月旦,均一絲不苟;就連最具創見的神獸圖騰變化之説,也以破見、立言説為本,消除神怪妖異的彩,將神話之中的人物,還原成身死而終的普通人。

而此刻伏踞於書案之後的老人,活便是這十七巨冊《東海太平記》的化身。

(也只有像蕭老台丞這樣的人,才寫出那樣卷帙浩繁的大作來!)耿照聽他提到“副手”云云,想起琴魔曾提過靈官殿裏的混戰,以為是指談劍笏丟了妖刀赤眼一事,垂首道:“老台丞有所不知。赤眼被琴魔前輩取走,用以對付幽凝,輾轉落入晚輩之手,帶回了影城。此番本攜來面呈台丞,在下護刀不力,中途失落,非是談大人的過失。”

“你才有所不知。”蕭諫紙連頭也沒抬,一邊振筆一邊説道:“赤眼本就算在你影城的頭上,談大人丟的是另一把妖刀。橫疏影派人飛馬傳報,説在朱城山附近的無生澗撈到妖刀萬劫,已由談大人攜回。萬劫體大沉重,一路運行緩慢,不久前接到輔國的鴿信,説是中了七玄妖人的埋伏,萬劫不幸失落。輔國……談大人正趕來越城浦與我會合,屆時再細説經過。”

“輔國”是談劍笏的字,蕭諫紙與他是上司下屬的關係,平均以表字呼之。開頭的“談大人”云云,多半是學着耿照的口吻,自我解嘲,譏諷裏別有一絲無奈。

耿照聽得一凜:“七玄妖人?是集惡道麼?”出口便知不對,卻已遲了。

“是天羅香。”蕭諫紙抬頭,犀利的目光如實劍一般。

“你與集惡道相麼?怎這麼快便想到了集惡道?據我所知,集惡道已有三十年未履東海,行蹤杳如黃鶴。時人若説“七玄”,頭一個想起的該是天羅香。”耿照本毋須替集惡道隱瞞,但“蓮覺寺法院遭鬼王偷天換”、冰獄鐵箱剝除麪皮云云,沒有證據恐難取信,只道:“在下在阿蘭山附近,遭遇一批自稱是集惡道的匪徒,聽台丞一説,便想到了他們。”蕭諫紙沉:“連集惡道都出現了,倒是棘手得很。”翻至手札後頁空白,將此一變量也記錄下來。耿照見他不再問細節,鬆了口氣,喃喃道:“沒想到,竟是天羅香先動了手。如此大張旗鼓,難道不怕正道七大派追究麼?”

“玉面蠨祖野心素着,由來已久,只是萬萬料不到她這麼快便動手,看來是掌握了什麼籌碼,有恃無恐。”蕭諫紙搖了搖頭,一比旁邊的長背椅。

“坐。你説罷,我聽着。”耿照依言坐定,深一口氣,將當夜琴魔的口述內容詳細説了一遍,與呈稟橫疏影之言大致相同,只略去“奪舍大法”未提。倒非是短短几句的談間,讓他對蕭老台丞有了更多的信任,而是這些話他原本就打算告訴許緇衣,此際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過程出乎意料地短暫。蕭諫紙只是靜靜聆聽,不發一語,手上的工作始終沒有停下,偶爾抬頭蹙眉,鋒鋭的眼神表示出些許興趣,也僅是如此而已。

耿照沒想到這麼快就説到了頭,似有些代不過去,彷彿千里迢迢歷盡險阻,只為説上這麼一小段,未免無聊,又把失刀的過程概略説了--自是省去五帝窟、集惡道的部分,重點在於:赤眼落到了嶽宸風手裏。

言談間,那老舵工又叩門幾次,呈上蠟丸、鴿信等,蕭諫紙總是立刻展讀,有時辦幾句,有時則揮手示意他離開;若非如此,只怕耿照更早便已詞窮,兩人隔着書案經卷相對無話,平添尷尬。

“照你説,這嶽宸風佔據五絕莊,又竊取虎王祠岳家的家業,乃是十足的惡人,教他潛伏在鎮東將軍身邊,絕非好事。我着人去調查一下這廝的來歷。”沉默片刻,老人終於放落硃筆闔上手札,抬頭道:“還有沒有其他要説的?”耿照一怔,終究沒將奪舍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