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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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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從權,才冒犯了二掌院,但人命關天,實無選擇。杜掌門若要見責,在下也不推諉,願負荊至斷腸湖,任憑杜掌門處置。”望向她身旁空位,彷彿那彤豔豔的麗影猶在,心底輕道:“我雖配你不上,但絕不逃避責任。佔了你寶貴身子的男子,不是貪生怕死的鼠輩。”熱血上湧更無所懼,雙眸昂然視。

許緇衣靜靜望着耿照,似乎想確認他的決心。片刻才淡淡一笑,低垂眼瞼:“你有這層覺悟,便好辦多啦。此事僅得五人知曉,其中只你一個外人,這一個多月來我始終留心江湖耳語,看來你口風甚緊,未到處吹噓。”耿照微微一怔,心想:“我怎麼可能同別人説?”橫疏影雖知此事,那是她聰明絕頂,窺破端倪後自行推敲而得,不能算在他頭上。

許緇衣出放心的神情,從畔摘下一柄青鋼劍,置於几案,手按劍柄,一邊垂首低頌,寬大的右袖覆着大腿,袖中不住輕輕滾動。

耿照看了半天,才知她正數着小巧的翠玉念珠。

那念珠從袖底小半截,每顆玉珠約莫荳蔻大小,通體渾圓、澤瑩碧,更無一絲駁雜;即使最大的兩枚達磨珠#,也不過龍眼核兒似,做工十分細緻。珠串中綴有一把鵝黃蘇,同樣做得小巧可愛,似是常隨身之物。

耿照不敢驚擾,片刻許緇衣睜眼抬頭,淡然道:“自我代掌門户,已有十年不曾殺人。今迫不得已出手,內心實屬不安。我佛慈悲!”左腕一翻擎出劍來,持劍如玉瓶,劍尖吐不定;裙下探出一隻尖尖雪履,踏前之際,劍氣轟散!

那青鋼劍是柄凡鐵,比起黃纓、採藍所佩尚且不如,在她手裏卻似活物。許緇衣皓腕微振,如灑甘,遊星般的劍芒“嗡”地一顫,倏又凝於一點。

玉人一聲輕叱踏地而出,勢若山傾、發袂齊飛,但艙裏除了異樣的壓迫之外,連一絲微颸也無。耿照被壓得動彈不得,身子深陷椅中,隨着劍芒迫近,壓力還在持續增加;喀啦一陣裂響,酸枝椅的扶手、榫點等已迸出碎粉!

(好強……好強大的劍罡!)他平生所遇高手,氣勢最強者當屬嶽宸風。蘆葦灘一會,耿照未及回頭,心中已怯,非是膽氣不豪,而是嶽宸風的殺氣挾着渾厚的內力撲至,霎時應危機,自然生出反應--“恐懼”,正是身體發出的警訊。

許緇衣這一劍卻不同。

劍尖瞬顫,青芒如螢;足尖踏地,嬌軀飛傾……這一切的“動”都充滿了混沌不明,如山移萍飄,挾綿厚的純陰內勁,於遞劍一瞬轉成極端之“靜”。動靜倏易、極發而凝,終於成就這式“太華青燈”。

再由“靜”轉為“動”之時,這一式的大殺着、大威力便即爆發,咫尺間絕難抵擋,然而耿照所通曉的一切招數,無法再拆解如此簡單的一劍。唯一的方法就是運足內力,以“薜荔鬼手”的剛猛殺招硬撼劍式,拼它個強勝弱敗,二者存一--眨眼玉人已至,他端坐不動,緊握扶手,直到劍尖停在口,雙眼始終不離許緇衣的端雅面龐。

“是江湖變得太多,人都不怕死了,還是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人?”許緇衣長劍不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當年我創制這一式“太華青燈”時,師傅説我能放不能收,像內家掌力多過劍法,不予“劍”字為名。我苦練十年,近來方踏入收發由心之境,莫非是天意?”本撤劍,劍尖忽地一顫,如陷漩,發出嗡嗡急響。

(這是……)許緇衣運勁一奪,“嘩啦”一聲,耿照身下的酸枝椅應聲爆碎,卻見他帶中綻出異光,一股無形氣勁轟然迸散!

她橫劍揮出,青鋼劍被罡氣“錚!”一撞,刃彎折;耿照握拳大喝,腹間異光又縮回去,隨勁鼓出的飄塵頓失依託,如細雨般簌簌而落。

兩人各退一步,許緇衣倒劍入鞘,拂袖掃去落塵。耿照卻因壓制化驪珠的莫名奇力,已用上十成功勁,此際壓力一鬆,通體酥乏,踉蹌幾步仍立身不穩,仰天坐倒在地,模樣狼狽。

許緇衣收起輕視之心,心中一凜:“這股氣勁之渾厚,若與“太華青燈”硬對,説不定是我要吃虧……他硬生生撤回內力,豈非五內破裂,碎爛如靡?不好!”正要救人,耿照竟一躍而起,紅着臉拍了拍股襟袍,頻頻致歉:“真是對不住!竟坐垮了二掌院的椅子。我……這……唉!”原來許緇衣的劍勢雖凌厲,碧火功卻未應殺氣。若耿照出手格擋,反將虛招實了,以“太華青燈”之威,定是二者存一,甚至兩敗俱傷。他冒險一搏,索全不反抗,料定許緇衣不會痛下殺手,果然中的。

耿照已非昔影城的小鐵匠,與他融為一體的化驪珠卻無此靈識。劍罡臨門,神珠應危機,護體的碧火功忽又撤去,為保宿主,登時大放異能,湧出巨量奇力!

劍尖將至,耿照急忙壓制奇力;碧火功、化驪珠內外一夾,硬生生將酸枝木椅震成齏粉。如此在發勁中途、硬將勁力收回的舉動,由來最是傷身,但驪珠奇力非是普通內功,碧火真氣又有護體調息的神效,自不可一概論之。

許緇衣見他毫髮無傷,心下駭然:“如此修為,何以能夠!”更加印證了心中設想,反手“鏘!”一聲出青鋼劍,飛刺少年頸間!

變生肘腋,耿照脖頸一偏,食、中二指夾住劍刃,鋒顫一停,難進分許,如陷鐵鉗。他這一着應變快絕,足以躋身高手之林,可惜許緇衣非是等閒之敵,柔勁一吐,嗡嗡顫動的劍身忽變為左右扭轉,耿照的手指畢竟不是鐵鑄,劈啪兩聲,被抹開兩道鋭口,血珠四濺。

他吃痛撤手,許緇衣身形落地,劍刃牢牢架上他的脖頸。

“代掌門!你這是……”

“耿大人,只要為了我師妹好,我不惜殺人。我信你不過。”她持劍的手勢十分好看,不但利落而且優雅。

“除非,你能給我一個不殺的理由。”

“上……上天有好生之德……”許緇衣“嗤”的一聲,白皙的笑靨宛若吐蕊的山百合,純淨不帶一絲駁雜。

“你説話也未免太有趣了,耿大人。這個理由不夠好。我為一己之私殺人,你只能拿眾生大義來駁我。”她淡然道:“譬如你肩負消滅妖刀的大任,我若殺你,便斷了琴魔前輩臨終唯一的絕傳。”

“你……你為何知道……”

“沐雲沐四俠是魏老前輩的愛徒,依我看,他的內功修為尚不及你。”許緇衣柔的臉龐近在咫尺,每一開口,瓣間便吐出檀香似的醉人温息。耿照終於明白女子的櫻桃小嘴何以又叫“檀口”,這兩字用在許緇衣身上,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影城調教不出你這等少年高手,若非魏前輩臨終所授,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答案。”當然許緇衣的推測並未全對。

魏無音的《奪舍大法》固然神妙,足以打開號稱無解的“億劫冥表”,間接促成耿照與化驪珠的融合,要成就這一身驚人藝業,更多卻得自種種離奇遇合,未必全與琴魔有關。

耿照默然良久。

“代掌門兜兜轉轉,還是為了妖刀。在下只想知道,代掌門把此事清了,圖的是什麼?難道如水月停軒這等清修淨地,也有號令妖刀、逐鹿天下的野心麼?”許緇衣微微一怔,似覺此問謬甚,忍不住微笑。

耿照見佳人顰若花,面紅耳赤,不有些惱:“代掌門何故發笑?”許緇衣搖了搖頭,微瞇的杏眸中水光瀲灩,盈盈如波,卻沒什麼敵意。

“琴魔前輩臨終之前傳授你的,可是號令妖刀、逐鹿天下的法子麼?”她雪靨嬌紅,微捏着右手玉指,以指背輕拭眼角,側頤笑問。

耿照一愣,本想大聲駁斥,總算這幾被寶寶錦兒套話多了,頗有些長進,沉聲道:“就算琴魔前輩真留下了什麼,必然也是消滅妖刀、拯救黎民百姓的法子,豈能與妖物同合污?”許緇衣笑道:“照啊!那我問你號令妖刀、逐鹿天下之法,豈非緣木求魚?”説着又噗哧掩口,眼角眉梢掩不住桃花似的婉媚。

自會面以來,她始終保持端莊的形象,縱是和顏笑語,亦合禮守分,帶有一層隔閡。直到此時才笑逐顏開,可見耿照逗得她開懷,終是忍俊不住。

耿照脹紅面孔,訥訥道:“這……代掌門説得也是。”許緇衣輕咳一聲,斂起嫵媚歡顏,又恢復成為身披玄素的水月停軒代掌門,正道:“我師妹所知,已悉數説與我聽,你可信我如信她。至於你問我所圖為何,其實簡單得很--妖刀禍世,乃我輩俠義道中人的職責,正當追隨魏老前輩之餘烈,掃蕩魔氛!豈可置身其外,故作無事?”這番話以她酥顫醉人的嗓音説來,竟也昂慷慨,耿照中血沸,幾乎要鼓掌叫好:“這……才是所謂的正道,此話當真是擲地有聲!”卻聽她話鋒一轉:“但東海正道七大門派,立場各不相同。三鑄之中,青鋒照邵家或肯仗義援手,其餘則關心鋒會遠甚於此,連貴城也不例外。

“便説四大劍門,觀海一脈組織駁雜,亦有鹿別駕之野心、自私自利的份子,難以倚靠;指劍奇宮獨善其身;劍冢終究是朝廷轄下,蕭老台丞風燭殘年,雖有召集四門之舉,但又似有保留,我心中甚疑惑。若真有應付妖刀的秘法,合該給誰?”這個問題在午夜夢迴、披汗驚起時,耿照也問了自己無數次。

聰明如橫疏影,亦無法給出明確指示,甚至要他提防蕭諫紙。她懷疑蕭老台丞的理由或與許緇衣不同,然而“不能全信”的判斷卻是一致。

“該……該給誰……”他喃喃道,一如曾經自問的千百回。

許緇衣撤開長劍,隨手還入鞘中,低頭輕撫劍柄,忽然一笑。

“誰都不用給。只須公諸於世即可。”

“公……公諸於世?”

“是。”許緇衣微笑道:“降魔除妖,人人有責!秘而不宣,必遭有心人覬覦,唯有昭告天下,才能使宵小斷念,使正義之士有依。退一步説,將琴魔遺言當作私物,則黑白兩道不分利害,總要一窺秘奧才甘心,最好是自家獨佔,莫教他人知曉,此即“奇貨可居”的道理。你亡命了大半個東海,當有很深的體悟。”耿照若有所思,片刻才道:“不瞞代掌門,我本想上白城山面見蕭老台丞,將所知告訴他老人家,由他來主持滅魔大計。”許緇衣若要用強,方才兩度能將他斃於劍下,要拷問機密亦非不能,不需要這般拐彎抹角。耿照佩服她的懷見識,遂不再隱瞞,這話算是認了“琴魔之傳”一事。

許緇衣淡淡一笑。

“無妨。我只希望你見過老台丞之後,也能同樣説一遍與我聽。妖刀萬劫直搗斷腸湖,赤眼與幽凝之惡更是我親眼所見,離垢屠盡嘯揚堡兩百餘口,天裂亦在貴城逞兇。水月一門與妖刀勢不兩立,必為生民除此大害!你若有心,當知誰可託付,莫讓我覺得今走了眼,看錯了人。”她未一味迫,耿照心中的好又多添幾分,點頭道:“三乘論法大會在即,聽説蕭老台丞也來參加,我才想留在越浦等他。”許緇衣垂斂彎睫,淡淡的笑容裏似有一絲狡黠,隨手輕撫劍鍔。

“那暫時與我們一道罷,彼此也有照應。是了,敝門有位女弟子名叫黃纓,可曾與你同路?”耿照愕道:“黃纓?她沒在影城麼?當臨行,我還曾與她道別。”許緇衣搖頭。

“紅霞説,她追你下山啦,一直以為你們走在一塊兒。”回想這一路的艱辛,耿照不苦笑:“還好她沒追上我,不然可有的受了。”心想小黃纓天真可喜,對自已又極講義氣,若教她受得一丁半點傷害,那真是萬死莫贖了。

“她還沒回水月停軒麼?”

“沒有。不過我已派人尋訪,也不用過於擔心。更重要的是:出得此間,你我之議不預他人,什麼能説什麼不能説,相信你能明白。”一拂裙腿,嫋嫋轉身,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走吧!我們去用點齋菜,莫讓符姑娘久等啦。”◇◇◇這艘鉅艦“映月”乃是水月停軒的掌門座艦,造得極其巨大,腹尖面闊、昂首翹尾,甲板上層壘如樓,兩側設有護板,可抵風,吃水亦深。

全船由底艙算起共分五層:最底層裝載石磨土囊壓艙,第二層供水手舵工居住,第三層的甲板乃升帆槳之處,也是全船指揮的中樞。第四、第五層則是女弟子們的居所,進出都有人持實劍把守,不讓男子越雷池一步。

映月艦堪稱是水月財貨實力的極致展現。

許緇衣先在斷腸湖南岸水深處搭建船塢,召集湖陰、湖陽兩大城的造艦名家就地建造,光是安放龍骨就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全艦歷時三年才竣工,此番是頭一回離開斷腸湖水域,先自斷龍江出海,沿岸北上,再由赤水溯行至越浦,前後不過十天的光景,既平穩又舒適,眾女一點也不覺氣悶,四、五層甲板終都是鶯啾燕囀,笑鬧不絕。

除鉅艦“映月”之外,還有兩艘小型的平底快船“搖月”、“浣月”隨行。水月眾姝在湖畔長成,除了水,搖槳撐篙也不含糊,否則在水道縱橫的停軒之內,可説是寸步難行。

搖月、浣月體積小巧,每艘只需三人便能縱,不像映月艦須另聘專門的舵工水手,於是將四、五名幹練弟子編作一船,輕裝簡載,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