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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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噴得人耳朵癢:“我説小鳳兒,這粉戲可真不白演。那位……”班主眼神四下裏瞟了瞟,低聲説,“那位萬記茶莊的少爺點名了要包你,小鳳兒,你可看清楚,一個月這個數。”小鳳兒偏頭看了一眼,班主比了個“八”,笑嘻嘻地:“你這什麼眼神兒,咱們自己家關起門來説話,不怕難聽——你現在可別嫌惡心,被一條狗咬總比被不同狗咬好,你説是不是?”小鳳兒沒説話。頭片子勒好了,他拿起梳妝枱上的一支珠花,對鏡左右看了看,簪在鬢邊,半晌,説:“你讓他這齣戲完了,在後台等我。”班主眉開眼笑,利地答應了一聲,走了,板得直直。小鳳兒等他走遠了,抬起手,面無表情地、細細地抹胭脂。
前些子第一次亮相登台,算到現在,有七八天了。那個茶莊的少爺從他第一天登台就坐在那兒,火燒火燎地叫好,眼神一對上,那少爺就拍巴掌,然後左手握一個空圈兒,右手食指從空圈兒裏鑽過去——十足下的手勢。
小鳳兒知道他在想什麼。沒理。後來新角兒被起鬨,央着要唱粉戲,《牡丹亭》的《幽媾》一出,他扮杜麗娘,踮着腳跑圓場,模擬鬼魂滿場子飄,念着豔情的賓白,戲服落下一半兒,裏面沒穿水衣,出半截白皙的肩膀。
底下哄地一下,有笑有叫有喝彩。小鳳兒在台上拽着落一半兒的戲服,只是覺得有點冷。
唱戲的眼睛都尖,他向台下一掃,新客客一眼分清。從他第一天登台開始,有個人就坐在角落裏。柱子擋着大半張臉,那位置沒人樂意坐,他卻永遠坐在那,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小鳳兒只看出他骨相很好,長得差不到哪去,清瘦的肩修長的腿。這人時來時不來的,來了也不點茶水瓜子,一個人抱着肩膀,翹着二郎腿,靜默地聽,説不準什麼時候就走了,一錯眼的工夫,那兒就空了,像沒來過人。
小鳳兒知道那人一直在看他。視線薄霧一樣虛而淡,輕而靜,説不上是漫不經心還是什麼,但總歸一直在看他。
小鳳兒有時會朝那邊故意飛一個眼風,視線卻總是對不上。那人不接,動也不動一下,他在台上氣得差點唱錯詞,心説呸,媚眼拋給瞎子看。
昨天唱粉戲的時候,他往那位置瞟了一眼,空的。心裏説不上什麼滋味。
也就是昨天,這裏出了人命。死的是這兒出了名的刀客,早先就有人放了話要他的人頭。沒人知道是誰殺的他,被人發現的時候血都幹了,眼睛瞪着,還沒來得及刀。小鳳兒只聽了一耳朵,嫌腌臢似的背過臉,去洗臉上的紅粉。
昨天連着唱了好幾場,他都沒來。小鳳兒莫名地覺得這個人和那刀客的死有關。昨兒不來,今兒不來,死了人就不來了。小鳳兒恨恨地咬牙。他媽的,他盼死的為什麼不是那茶莊的少爺,唰一下,死得快些,讓他來不及掏出茶葉,來不及用手指表演“鑽圈兒”。
他就這樣咬着牙上了台,把崔鶯鶯長亭送別唱得像穆桂英掛帥。偏偏那茶莊的少爺還不省得,巴掌拍得不嫌疼。崔鶯鶯唱得肝腸寸斷,小鳳兒藉着低眉的空兒狠狠地瞪他,再裝作含淚遠眺——柱子後面,那人居然在。很平靜,抱着肩膀坐着。
後半場樂師差點跟不上角兒的唱詞,底下的人都聽出小鳳兒今天着急,急什麼呢,底下的人頭接耳,那茶莊少爺撫掌大笑,一個一個地告訴,急我呢,這台上的角兒約了我後台一會。
謝了幕,看客還沒散,那本該是退到後台去的崔鶯鶯突然從幕後跑了出來,沒等別人看見他,他先喊上了,清亮亮穿雲裂石的一嗓子:“哎!”他這不知道叫的是誰,看客紛紛回頭。小鳳兒鬆一口氣,他還沒走。
那人和許多人一樣回頭看他。小鳳兒徑直走到他面前,終於看清他的長相——很清秀,甚至有些斯文,那人眼裏有些訝異,並不説話,看着他。
小鳳兒仰着頭,一頭的釵環全都糾纏在一起,穠麗的妝在暗處,豔得幾乎有些髒,他説:“你一直在聽我的戲,我看到了。”那人看了看他,笑了,點了點頭。
小鳳兒了口氣,問到他臉上。
他説:“我要讓人包了,你管不管?”那人睜大眼睛,把他好好地看了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搖了搖頭,問道:“憑什麼?”小鳳兒愣住:“你……”那人一笑,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小鳳兒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一咬牙轉身回去,後台早有人在等了。班主臉鐵青,那茶莊的少爺見他回來,拎着領子劈頭就是一巴掌,把他扔在地上,一腳踹翻了梳妝凳:“你孃的,你打老子的臉!你打的是老子的臉!”小鳳兒了牙牀,眼裏的火星兒方才就滅了,黑得不見底。當着那麼多人,他乾脆坐在地上開始衣服,那層帶水袖的帔:“你他媽的有臉就不會跑這兒包小戲子,你要就趕緊的,我晚上得趕場子!”茶莊少爺被他得一時反而説不出話,指着他罵了一聲,撲上去拽他的水衣,班主趕忙去攔:“這人保不準撞着什麼不乾不淨的,下台就瘋了,滿嘴胡唚,快來幾個人把他拉出去吹吹冷風,公子您別跟我們這下九的一般計較——小鳳兒,醒過神來給公子賠禮!”
“他不必賠禮,的確是撞着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