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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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本整整齊齊由大到小壘在桌角,都是我看不懂的英文題目。右上角一顆圓潤的仙人球,上面點綴着一朵小花。還有一個玻璃魚缸,裝的不是金魚,是巧克力。
他摸出一塊巧克力放到我面前:“我昨天買了點新口味,有果仁,你嚐嚐。”江城是一座老城,不乏舊時地主豪紳遺留下來的莊園大宅,北區也是別墅林立,住着浮沉一生退隱故里的達官顯貴,這些都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的江城。宋霆的辦公室是我十八年的短暫歲月裏,進過的上好的房子。雖然它並不是很大,隔音效果也不好,午休時能聽見走廊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但我還是沒來由地喜歡它。我把這一切無理由的喜愛歸功於煙火氣,抑或是宋霆每次看見我,都會給我吃的一塊巧克力。
我剝開外衣,把巧克力吃進嘴裏,慢慢地含着。舌尖輕輕抵着,味蕾先是嚐到苦澀,甜之後在口腔裏迸發,過了一會,又嚐到了葡萄乾的酸澀。
宋霆問我:“好吃嗎?”我輕輕地、遲疑地點頭。
宋霆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喜歡。”其實我不喜歡吃葡萄乾,我更喜歡吃他給我的牛巧克力。但這是宋霆給我的,我理所應當地覺得好吃。
他把練習冊攤平放到我和他之間,拿上一支紅筆,慢條斯理地説:“上午這道題,其實是這樣的。”4宋霆很注重儀表。頭髮總是剪得不長不短,我有時好奇地想要上手摸一摸,想要受一下是軟是硬,又都被我剋制住。他總是穿得很妥貼,隨着時令增減衣物,衣領能看出來被熨燙過,衣襬袖口也都細心地抻平。我會縫衣服,所以我能從衣服的走線看出,他的大衣價格不菲。他的五官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嚴肅,但金邊眼鏡恰好地中和了這種嚴厲,更何況,他又總是笑着的。
他和其他的老師不一樣,習慣很好。學校頂樓的天台從不上鎖,老師們偶爾下課了會去那煙,我從沒見過宋霆去,他總是喝茶或者喝咖啡解乏。
再仔細想想,宋霆也沒有什麼獨到之處。他的數學課很生動,可我依然聽不懂,搞不清楚為什麼幾步變換之後,一個莫名其妙的x就變成了一個確定的數值。這麼説來,除了他金光閃閃的學歷之外,他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學教師。
但是喜歡是沒有緣由的,它本就是飛蛾撲火一般的狂熱衝動。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我無法用具體的語言去描述他們是誰,他們的生平,他們的魅力,但我就能受到那種引,彷彿漆黑中被海妖的歌聲誘惑着闖進滔天大裏,不管不顧魔怔一般往前衝,跌跌撞撞,既害怕又興奮,本以為會撞到南牆,卻意外之中看到曙光。
宋霆於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在十六歲那年突然受到了這種心境,就像長江突然遭遇暴雨汛期提前,猛漲的水鋪天蓋地地把我淹沒,我抓住了浮板便再也不想鬆手。彼時的我比現在還要陰鬱,縮在教室一隅,大夏天裏外套裹得嚴嚴實實,捂出一身臭汗,腦海昏昏沉沉,心想我註定是要早夭的,這次沒死成,還有下一次。
他注意到我走神了,我不確定他是一直注意着我,還是偶爾發現的,我更希望是前者。他不會扔粉筆頭,也不會指桑罵槐,而是叫我起來回答問題,很簡單的一個問題,隱晦地提醒我集中注意力。
那個問題真的很簡單,三十度角的正弦值,我現在都能口而出二分之一。但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求死,不想回答,沉默地站在那,一聲不吭。
教室裏開始響起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宋霆用三角尺輕輕拍了拍講台桌面,全班又安靜下來。
“你先坐下,”他示意我坐下,輕聲説,“下課後來我辦公室。”5那時候的學生,不管男生女生,都還有閒情打扮。女生把褲腳悄悄挽起來,出白/皙纖細的腳踝,手指上偷偷塗抹着透明的指甲油,陽光底下散着瑩潤的光。男生們會故意吊兒郎當的穿衣服,拉鍊拉到一半,出散發着臭汗的結實膛。
我不管是成績還是生活,都與大家格格不入,如同一節軌的火車,被遺棄在廢棄的鐵軌上。在學校裏,最不受歡的男生也對我沒興趣。有的男生會拿我撒氣,我走在走廊上,他們會故意從後面跑過來,狠狠地撞我的肩膀,誰能把我撞到地上,誰就是贏家。女生會故意説給我編辮子,扯住我的頭髮狠狠往後拽,撞在牆上,頭皮和頭骨生疼。沒有人在乎我的情,我也不會表達,家人同學都覺得我是異類,看我的眼神總是居高臨下帶着厭惡。
那年我高一,十六歲,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自殺未遂,臉蒼白,臉頰瘦削,嘴毫無血,也沒有錢買口紅。校服鬆鬆垮垮套在我的身上,衣領立起來想要擋住喉結,不顧教導主任的辱罵固執地蓄起長髮。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
我就以這樣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走進了教師辦公室,但不是宋霆的,是班主任的。
6下課後班長最先找到我,告訴我班主任找我。現在想來着實好笑,連訓斥學生這種事都有人不按先來後到的規矩,橫一腳截胡。
我懶洋洋地走到辦公室裏,大部分班級已經下課,老師們都回到辦公室裏,拿着茶杯三五成羣地聊天。我敲敲門走進去,原本鬧嚷的人羣全部安靜下來,視線都彙集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