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生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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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羣力趕緊給黃瑛去了個電話,催一催。黃瑛在電話裏不停地表示歉意:"路上堵車啊,真不好意思,估計半個小時才能到,要不你們先吃吧?"葉羣力開玩笑道:"沒關係的,就是等到海枯石爛,等到鬍子白了也願意。"徐苑很灑地喝了口茶,很隨和地説:"不急,不急。"葉羣力看見徐苑用眼角的餘光,瞟了幾眼劉倚鋒,趕緊再次介紹劉倚鋒起來:"劉總,是了不起的企業家啊,是個商界奇才。他從八歲就會做買賣,第一筆買賣是把賀年片賣給同學。那是他舅舅從英國寄給他的,他一轉手賣掉,淨賺了十塊錢。在理工大學讀書時更是一發不可收,他把學校周圍幾户農民的房子一次租下來,轉手用以整化零的方式租給同學,就輕而易舉地狠賺了一筆。後來,又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重慶火鍋酒家,生意異常火爆,又賺了一把。在我們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他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翁了。大學畢業後,放下財政部處長的位子下海經商了。如今搞房地產開發,資產早就七八個億了。"劉倚鋒謙虛地説:"別聽葉領導瞎吹,我這個人沒什麼能耐,只是運氣好,總是能遇到大貴人,你看,今天就有幸認識了徐市長呢。你們也知道,幾個億在北京玩房地產,那可是小兒科喲。"
"劉總如果有興趣的話,香州絕對熱情歡您投資興業!這幾年,香州的房地產業發展很快,高檔住宅小區每平方賣到三千左右了。"徐苑很真誠地説。
正聊着,黃瑛氣吁吁地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一位二十五六歲,非常漂亮優雅的女人。一看到關鍵,黃瑛驚訝不已,依然美麗的臉龐瞬間鋪上了一層緋紅。葉羣力上前握着黃瑛的手,向大家介紹:"大學副教授黃瑛,著名經濟學家,我們當年的校花。"説得黃瑛臉頰更紅了,她故意岔開話題説:"這是我表妹潘曉莉,她想讀我們學校的mba,下午找我。一聽説你們都是大人物,就跟着來了。"潘曉莉一邊給大家發名片,一邊説:"請多關照,多多關照啊!"名片上印着:潘曉莉總經理北京明東方傳媒有限公司潘曉莉的突然出現,讓徐苑眼前一亮,怦然心動: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長長的腿,高挑的身材,那水靈靈的臉和臉上的五官,無一不生得恰到好處。微微翹起的嘴帶着淺淺的晴朗的笑容,別有一番超凡俗的韻味。一雙清幽幽的眼睛猶如初清澈透亮的湖泊,在豔陽照耀下,閃動着無限人的光芒。
徐苑看呆了,為了掩飾突如其來的尷尬,"哼"了一下鼻子。
這一切,被劉倚鋒看在眼裏,他機智地説:"千呼萬喚始出來哦!就等你們兩位美女了,入座吧!今天我是東道主,就不客氣了,坐主位;徐市長作為貴賓,理所當然坐第一客位,葉領導呢,就主陪吧…"葉羣力接着説:"關鍵坐我這裏,黃瑛挨着坐吧,十幾年不見的老同學了,表妹呢,挨着徐市長和你表姐坐吧。"席間,大家談笑風生,氣氛温暖得像陽三月。葉羣力敬了徐苑滿滿的一杯酒後,又慫恿關鍵敬酒:"關主任,還不多敬老闆一杯?有人説,下鄉跑斷腿,不如給領導倒杯水;材料寫斷手,不如給領導敬杯酒。這可是好機會啊。"大家都附和着説:"敬啊!敬一杯不行,要多敬幾杯啊。"劉倚鋒趕緊端起酒杯,説:"關主任,我陪你一起敬老闆。"三個人痛痛快快喝了下去。
徐苑用筷子夾了點菜往嘴裏送,説道:"我給各位説個小故事:某市主要領導去鄉下開現場會,浩浩蕩蕩向前行進的車隊突然在馬路上停了下來,原來,是一頭牛擋住了去路。首先,那趕牛的老頭死活趕不走那頭牛,接着市委書記下車幫着趕,牛還是不走,市長也下來了,還是趕不走。後來,常務副市長下了車,連鞭子都沒用,緩慢地走到牛的跟前,貼着牛耳説:-如果還不走的話,就讓你當常務副市長-説完這句話,牛飛也似的跑了。你看,寧願做牛,也不願意當常務副市長啊!"這個段子逗得滿堂大笑。
一直出淺淺微笑的潘曉莉説話了:"我敬勞苦功高的常務副市長一杯吧!先乾為敬了。"
"大文豪魯迅先生説,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潘總,你不是敬市長你是敬革命的老黃牛的酒呢。"大家笑着、喊着開着玩笑。
"我有這麼老嗎?才四十三。如果是牛,也不是老牛吧?"徐苑笑笑道,生怕潘曉莉不知道他年輕似的。他想,我只比你大十幾歲,有什麼年齡界線麼?
有美人敬酒,徐苑振奮起來,離的目光像微風一樣,開始梳理坐在身邊的美人那柔柔的秀髮,姣好的臉龐,高高聳立的脯…
他似乎看見美人含情脈脈的雙眸,猶如一道深沉温暖的清泉,開始默默地向他靜寂的心田。
喝得盡興的劉倚鋒説話了:"潘總不愧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如果再連敬徐市長三杯的話,我公司新上馬的項目温柔夢鄉水雲間別墅的廣告,就是你的了,怎麼樣?儘管不多,大概也有七八百萬吧。"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潘曉莉和徐苑一口氣喝了三杯,七八分醉的徐苑依然保持着温文爾雅的風度,但話語有一點點語無倫次了,説:"謝謝各位!謝謝各位的抬愛!歡葉司長去香州視察!歡黃教授去香州指導工作!歡劉總去香州投資!歡潘小姐去香州旅遊!你們要多關心關心香州啊!"臨別時,劉倚鋒讓司機執意送徐苑和關鍵。徐苑婉言謝絕説:"送葉司長吧,我們打的很方便的。"走時,關鍵握着一直沒説多少話的黃瑛的手,停頓了一會後又迅速鬆開,二人還是沉默着,關鍵只是用有力的手在空中揮了又揮,好像要抓住什麼似的,然而除了寒冷的空氣,什麼也沒抓住。
當徐苑握着潘曉莉温軟得好像沒有骨頭的手時,他的內心有點顫慄,靈魂一下子隨着某種鮮亮東西的指引飛向了飄逸遊蕩的白雲深處,又輕盈地落到波瀾起伏的湖面上…
溜鬚拍馬回到辦事處,已是晚上10點多鐘了。關鍵渾身發熱,頭腦昏昏沉沉的。剛想洗澡,霍光明敲門進來説:"馬書記來電話説,過段時間帶組織部和公安局的兩路人馬來北京。"關鍵説:"我知道了,等一會就給馬書記去電話,你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馬貞南,年過半百,在香州工作了二三十年,他曾在白果市當過市長、市委書記,後來升任香州市委組織部長,如今在市委副書記的崗位上又呆了五六年了。馬貞南格温和,和藹可親,善於中庸之道。有人説他説話圓滑,模稜兩可,有伸縮餘地,做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有人説他遇事不急於表態,處理事情、解決問題的主意多、點子多、辦法多,往往多謀善斷。有人説他喜歡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很多時候總是哼哼哈哈轉彎抹角,從不逞一時之剛勇。有人説他能看風雲變幻,而決不為天下先,也不落他人之後。時機不來,則耐心苦等,時機到時則牢牢抓住。據説,他主管的組織、人事和政法系統一直是風平靜,一團和氣。
關鍵來不及多想,趕緊打馬貞南的手機:"馬書記嗎?我是關鍵,打擾您老休息了。"老資歷的馬貞南,在電話那頭的笑聲很朗:"哦,小關啊,我還沒休息,還在辦公室看文件。"
"您一工作起來就不要命,那怎麼行呢?今天我要向您提意見了。您的身體不是您個人的,而是屬於黨和人民的,就更應該好好珍惜才是啊。"關鍵説完後,就有些後悔,自己什麼時候學會了溜鬚拍馬,才來駐京辦幾天不是?
"正因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才更應該加倍珍惜呢,古人説-朝聞道夕死可矣-就是很好的道理嘛。其實,從某種意義來講,我們的時間屬於香州的人民啊。"馬貞南在電話那頭慨萬千,興致很高。喜歡被奉承是人的最大弱點,馬貞南也不例外。被奉承的人好比上了毒品,越越有癮。馬貞南當了副書記後,溜鬚拍馬之徒更多,自己就把持不住,雲裏霧裏了。
"可是,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更加吃不消的呀!"反正馬不要錢,多一句少一句也無妨,關鍵繼續説。
"周總理説得好,身體嘛,是革命的本錢,就是用來搞工作的。不搞好工作,再好的身體還不是行屍走?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看周總理,説是那麼説,一工作起來就不要命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馬貞南越説越高興,接着,關心關鍵起來,"小關啊,你很能幹,北京很快就會打開局面的。"關鍵剛想説:"我辦事,您放心!"又覺得不妥,自己如果説出來,牛皮就吹大了。於是,趕緊換了一種語氣,説:"謝您,馬書記,您的關心和鼓勵,是我永遠的動力。再説,如果説我這幾年真有那麼一丁點兒進步的話,也是跟書記您學的,是您諄諄教導和嚴格要求的結果。"關鍵説完後,突然有種臉紅心跳的覺,唉,自己是不是有點無恥啊?自己隨便蹦出一句話,怎麼也是臭烘烘的馬呢?但一想到人家馬書記好像真的很關心自己似的,心情又慢慢舒展、晴朗起來。實踐證明,把寶押在一個人身上是愚蠢的,也是危險的。自己還是留一個心眼吧。
停頓了片刻後,關鍵問:"您老什麼時候動身啊?"馬貞南説:"還早呢,大概下個月,出發時再給你電話吧。"最後,關鍵在電話裏一再表示一定要安排好領導的行程,這樣俗的馬,讓電話那頭的馬貞南聽起來舒服極了。
睡前,黃瑛朦朦朧朧的身影在眼前揮之不去,不停地晃動。三十多歲的黃瑛,面部紅潤光滑,脖子和腹部沒有絲毫的贅,苗條的蜂,依然是那麼婀娜多姿,脯結實豐滿,腿雙修長而又勻稱,比起十年前,更有女人的成和風韻。就這樣想着想着,關鍵糊糊地睡着了。
圍棋的髓關鍵和霍光明準備了一些香州的土特產,比如香柚、香橘、板栗,還有白酒和香煙什麼的,大包小包。從建設部門口接到開了一整天會的徐苑時,已是夜蒼茫,華燈初上了。
汽車從三里河向航天橋方向駛去。
在車上,關鍵告訴徐苑:"鍾書記很重視,剛來過電話,他説我們到曾老家後,您一定給他去個電話。"曾老,從香州市清水縣石頭鄉窮山溝走出來的老革命家,解放後,在中央部委擔任過重要職務。已經八十歲的老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身體很好。儘管退休多年,但時刻不忘家鄉的發展,時刻關注着香州的變化。
大家説着、聊着,一會兒就到了。
這是一座外面圍牆刷成粉紅,只有兩層建築的大院。威風凜然的兩尊漢白玉雕成的石獅,卧立於大門兩側,似乎在告訴人們,此地乃非同尋常之所在。神情嚴肅的武警戰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院內古樹林木很多,可惜現在已是深秋時節,樹的枝幹枯黃,葉片也飄零得差不多了。如果在夏天,一定會綠樹成蔭,風景秀麗。霍光明走在前面,他來過多次,輕車路。向武警戰士説明來意後,下車登記。哨兵請示了曾老,又把人車都檢查了一遍後,哨兵敬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將車放行。進入大院,樓閣獨秀,亭台玲瓏。一幢幢獨立小院,由蜿蜒的長廊連接,雕刻妙絕倫。傳統與現代,中國風采與西洋格調有機融合,相映成趣,猶如一幅優美恢弘的畫卷。關鍵暗想,每家院落風格是如此相似,景物是如此一致,如果不是霍光明帶路,自己真的成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絕難找到曾老家了。
一行人進了大門。早在大堂等候的曾老顫巍巍起身,微笑地走過來。霍光明趕緊了上去,緊握曾老的雙手,一邊介紹徐苑和關鍵,一邊吩咐倪好搬東西。
"首長身體還好吧?"徐苑抓住曾老的手,久久不願放下。
"身子骨還算硬朗。"曾老聲音不大,但似有千鈞之力。朗朗笑後,話鋒一轉,面呈愠怒"你們來坐坐就行嘛,還帶什麼東西啊。小霍,我要批評你了,我跟你講過多少回了,你應該和徐市長説清楚嘛。"
"首長,都是老家的特產,不值幾個錢。要批評就批評我吧,小徐甘願受罰。"徐苑故意裝出很委屈的樣子,邊説邊攙扶着曾老坐到大堂正中央左邊的太師椅上,自己靠右邊坐了下來。徐苑想到鍾國泰在那邊等自己的電話,一邊撥鍾國泰的手機一邊謙卑地對曾老説:"首長,我受鍾書記的委託,代表香州市委、市人民政府看望您老人家來了,衷心謝您對老家的親切關懷和大力支持!"接通鍾國泰電話後,徐苑急忙把手機遞給曾老,曾老故意生氣説:"小鐘啊,怎麼這麼長時間不來北京了?不來看看我這張老臉啊?"
"首長,我實在分身無術啊。明年3月-兩會-時,我和鳴諳同志一同去您府上拜訪您。哦,首長,市裏想搞一次在京工作老鄉的聚會,想請您老出席,我們的一些思想、一些工作情況想在會上向你們彙報。"鍾國泰一口氣想彙報完似的,一直説個不停。
"好啊,搞個聚會我贊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一定參加,好吧。"曾老快地答應了。
關鍵安靜地坐着。這種場面是不宜多説話的,有徐市長在,豈敢喧賓奪主啊。關鍵想起三年前,曾老回過一次清水縣,他跟在縣委成書記的股後面,見過曾老一面。時歲變換,斗轉星移,曾老可能不記得他這個小字輩了吧,何況曾老十幾年才回一趟老家,省裏、市裏、縣裏來送往,人員繁雜的,怎麼能記得他這樣的普普通通的副縣長呢?
突然,曾老打量了一下關鍵,試探着問:"小關,是在縣裏(清水縣)工作過的小關麼?"
"嗯,首長,您老好記,我就是小關啊。"關鍵頓時受寵若驚起來。
曾老好像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滿意,非常高興,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説:"聽小成説,你的圍棋下得不錯,我和小成較量過幾個回合,都是平手,聽説你比小成還技高一籌啊,現在調駐京辦了,如果方便的話,就來我家切磋切磋如何?"
"見笑了,我那水平豈敢跟首長相提並論?只要首長召喚,小關一定靜候待命。"關鍵絲毫不敢馬虎,也用同樣不緊不慢的語氣作了回答。這種語氣,在官場絕非司空見慣,好像是自古至今所形成的特殊的一種風格,它代表着最豁達的謙虛,也代表着談話的藝術和高妙。
徐苑是何等聰明之人,見曾老有如此雅興,忙説:"首長,時間尚早,您就和關鍵來一盤如何?我們在旁邊也好長點見識啊!"見曾老點了頭,勤務兵趕緊把棋盤擺上,保姆招呼大家喝茶。
關鍵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和這麼大的領導下棋,怎麼下呀?贏了首長不高興怎麼辦呢?如果敗下陣來,又不是自己的風格。記得在清水縣當副縣長時,縣委成書記特別喜歡找關鍵下棋,可是每一次都是乘興開局,敗興結束,得成書記一點也不高興。然而,成書記死活不服輸,儘管每一次都輸,還是喜歡跟關鍵下,因為在清水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對手了。其實,成書記棋藝非同一般,很湛的。傳説他當鄉鎮長時,瞭解到市委組織部長喜歡圍棋,他便刻苦鑽研,達到了登峯造極的水準。然後去接近組織部長,與其展開對弈。他見部長不甚高興之時,就輸他一盤,見到部長高興時,就贏他一次,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旗鼓相當。成書記下棋,既討得了部長的喜歡,又得部長心裏癢癢的,越發願意找他下。這樣一來,兩人很快成了"棋友"。隨着來往的頻繁,成書記提拔得很快,從鄉鎮長當了縣長、當了縣委書記,後來,部長調往省裏身居要職,水漲船高,成書記也當了副市長了。
傳言歸傳言,信也可不信也罷。前不久,關鍵讀《通志》,賈玄和太宗的經典故事,妙不可言。傳説,宋太宗有"善弈"、"絕格"之稱,一些國手都下不過他。當時有個叫賈玄的圍棋奇才,棋下得神出鬼沒,千變萬化,可以隨心所地調動對方。和他下棋的無不對其棋藝水平佩服有加,他曾稱霸棋壇數十年。他在進宮前便深知有權有勢的人專橫跋扈慣了,都有極強的好勝心,也知道自漢朝以來,已有好幾位棋待詔因弈棋被皇帝賜死。因此他與宋太宗下棋時,不敢贏太宗,又不敢讓太宗贏得太多,能看出自己故意輸棋,落個欺君之罪。於是他每盤棋只輸一兩子,討太宗高興。宋太宗棋下得雖然不錯,但他也自知比不上賈玄。不過既然賈玄甘願故意輸棋,也便不點破,樂得收下這個順水人情。但是,時間一長,贏得太多了,宋太宗便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了。
一天,他又與賈玄對弈,他對賈玄説:"我聽人説你的棋藝天下第一,從沒有負過任何人,而你為什麼又盤盤負於我,可見其中有詐。現在再下幾盤,如果你又輸給我,我讓人打你五十大板。"賈玄聽了忙説:"陛下棋藝高超,取勝不足為奇。下盤愚臣將全力以赴,爭取不再輸棋。"果然,這盤棋下完後,賈玄沒有輸棋,但卻是一局和棋。宋太宗哭笑不得,但又毫無辦法。於是又下一局,這一局賈玄用盡了全身的功夫,結果又下一盤和棋。下圍棋要做到不輸不贏是很難的,甚至比贏棋還難。
賈玄未輸,自然不能杖責。
宋太宗知道賈玄又在搗鬼,便故意發怒地對賈玄説:"都説你是一代棋王,可你連我都勝不了,真是徒有虛名。再下一局,如果你贏了,我賞你官做,要是你輸了,我把你扔到水裏去餵魚。"賈玄唯唯諾諾,只得連連點頭稱是。
等到下完了,又是不輸不贏,於是宋太宗佯作生氣的樣子説:"我讓你先走一子,可是仍下成平局,就是你輸了!你沒有什麼話説了吧?"説完,下令把賈玄扔到水裏。
賈玄見皇上動真格的了,急忙大呼道:"陛下息怒,此局臣勝一子,並非和棋。"太宗聽他説此局不是和棋,便讓他回到原座,問他何以説勝了一子,賈玄驚魂稍定後,結結巴巴地説:"我怕真的被投入河裏,故贏皇上一子。但又怕皇上怪罪小臣,故數子時,我偷偷將一子攥在手中,未敢亮出來。"太宗一看賈玄手中果然還緊緊地攥着一子,又好氣又好笑,可是他也真知道了賈玄的棋藝水平比自己的水平高得多。
正想着,勤務兵已經把棋盤擺好了,關鍵也不推讓,謙虛道:"小關就獻醜了,首長-剪綵-吧。"
"小關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曾老説完,拿起一枚黑子輕輕下在右下角星位上。
關鍵從容應對,構成了對角佈局。曾老主動出擊,利用速度快、易成勢、機動強的特點發動強有力的攻勢。關鍵利用挖、撲、封、扳、尖、斷等十八般武藝冷靜地調兵遣將。關鍵突然想起賈玄來,手掌心冷不丁冒出濕汗,落子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手,有點軟軟的覺。
徐苑在一旁拼命叫好,睜着眼睛説瞎話:"還是首長高明,站得高,看得遠,妙着啊。"霍光明可能以為曾老很高超,開始還恭恭敬敬地坐着默不作聲,個把小時後,終於坐不住了,一看曾老一點優勢也沒有,心裏乾着急,於是指指點點起來。曾老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茶,説:"觀棋不語真君子。"大家不敢再説話,看見關鍵捏着一枚白子的手高高揚起,準備落子,卻猶豫地縮了回去,而額頭佈滿了星星點點的冷汗,很是狼狽。
曾老一看氣氛緊張,開玩笑説:"圍棋嘛,有氣則存,存則同存;無氣則亡,亡則共亡。小關啊,韜光養晦,伺機而動;你再不反擊,就快輸了哦。"關鍵還是猶豫不決,難以落子。曾老見狀,又説:"小關,你知道圍棋的髓是什麼嗎?它和其他的棋不同之處是,只有圍棋的棋子無子力大小之分,子與子相比較無任何差異,就好比人無貴賤、貧富之分一樣,人人平等。你看,我的黑子綿延不斷,氣勢如虹,在我看來,他們就像我帶領的衝鋒陷陣的隊伍,我親如手足的子弟兵啊。記得平津戰役時,你知道老蔣為什麼潰不成軍,一敗塗地嗎?因為他下的是-象棋-,將是將,兵是兵,危難時刻,誰也不願犧牲自己,怎麼能行?而我下的是-圍棋-,所以贏了。想起那一仗,真過癮。"説完,曾老神煥發,眉飛舞起來。
曾老似乎猶言未盡,繼續補充説:"你們知道國民黨與共產黨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一打仗,國民黨的指揮官喊-弟兄們,給我上-,而共產黨的指揮官呢,就不同了,邊衝邊喊-同志們,跟我衝啊-,這不就是-象棋-和-圍棋-最好的詮釋麼?"關鍵暗想,官越大官架子越小,曾老這麼大首長其實比好多領導都隨和。千萬不能讓首長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該出幾手高招讓他看看才行。關鍵笑道:"首長,誰讓我姓關呢?可能別的方面不行,但天生收官了得。"關鍵想,您不是説人人平等嗎?那我就不客氣了。這麼想着,自信心就像天的小草在廣闊的原野,着煦暖的陽光迅速茂盛地生長。
這局棋足足下了兩個小時。一計數,關鍵勝了三子。大家一看,都傻了眼,不知説什麼好,一時都寂靜無聲。可曾老一點都不在乎,依然那麼高興那麼慈祥,並對關鍵讚賞有加:"小關,不錯,不錯。有時間的話,一定要過來坐坐,陪我下幾盤嘛。"大家見曾老這麼説,長長地舒了口氣,有如釋重負的覺。
見時間不早,大家説些首長注意保重身體之類的話後,準備告辭。曾老破天荒把大家送到大院門口,臨別時還不停地揮手再見。
一上車,心有餘悸的徐苑説:"關鍵啊,你小子是員福將。好險啊,我生怕曾老生氣呢,還好化險為夷。"關鍵不以為然地説:"沒那麼嚴重吧,不過一盤棋而已。"嘴巴雖然這麼説,但心裏暗想,你們不過是看客而已,而我關鍵,就像走鋼絲的雜技演員一樣,一腳不慎,抱恨終生啦。你想,曾老一生氣,萬一在鍾書記那裏臭幾句,那自己別説提拔,可能駐京辦也呆不下去了。其實,曾老是個多好的首長啊,多麼親愛的老頭!而自己呢,把一盤原本穩勝券、乾淨利落的棋下得波瀾起伏,險象環生,確實不應該啊,這與賈玄又有什麼區別呢?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虛偽,真卑鄙。
關鍵腦海裏突然冒出朦朧派著名詩人北島的詩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自己曾經也是個熱血沸騰的詩人呀,工作十幾年後怎麼就變了呢?心想,如果自己還算個詩人的話,那也一定是個卑鄙的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