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4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無音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靈徵,在他記憶裏,這個大弟子是那個在萬人俯首時唯一會抬着一雙明眸看着自己的人——謝靈徵從不會再自己面前隱藏任何東西,他是一張肆意而又坦蕩的白紙,簡單幹淨又純粹明練,即便不笑的時候,那桃花似的眼角眉梢也總是帶着笑意,燦爛耀目到有些時候會讓人覺得不合時宜。
“你在想什麼?”瀛台仙君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你為什麼不高興?”謝靈徵抬頭,忽地發現自己並不氣憤,只覺有些荒謬,他終於隱隱明白,神仙與凡人,亦或者説,仙界與世俗,終是難以相互理解的,而他謝靈徵無論能否鑄成仙骨、鍛成仙軀,骨子裏都只是個被七情六慾所牽絆的凡人,他不能摘下天際的月亮,也不可能消融瀛台山頂隆冬時節的積雪。
因而他微微一笑:“仙君,靈徵沒有不高興。”蕭無音啞然。
通天竹居陷入了片刻的沉寂,最終還是瀛台仙君率先開口道:“我要閉關一段時,你要什麼便讓碧霄替你送來,其餘人等皆不可靠近雪竹林,你也歇了出去的心思,好生修養。”謝靈徵稱是。
蕭無音轉身走,又覺心中微有不安,行至門前時,倉促回頭,只見謝靈徵不知何時已從榻上下來,拜倒在地,鄭重其事地朝他叩了一首。
蕭無音皺眉:“你在做什麼?”謝靈徵未曾抬頭,只俯首道:“靈徵自幼受仙君收留,二十年來承蒙不棄、悉心教導,但自始至終塵緣不斷,不僅與鬼道多有牽扯,還對仙君心存妄念、所圖不堪,令師門蒙羞,有負仙君教誨。仙君予靈徵之恩,靈徵此生恐是難以回報,只得拜謝再三,請仙君受之。”説着他又拜了兩拜,雙目略有些泛紅,再叩首時,蕭無音大步上前止了他的動作,半拖半抱地令他回榻上去。
他一忍再忍,最終還是難耐地抓住了蕭無音的衣袖,將袖中所藏一枚白石遞過去,啞聲道:“仙君,這是她們少羽族的尋親石,我曾耗費五年時間訪得一銀雪衣,現藏於瀛台山底的亂石林下,此尋親石可引人尋見這衣服,仙君誕辰將近,我……我是去不得了,煩請您遣人去將它取了回來吧。”他伸手遞,蕭無音卻是不接。
謝靈徵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瀛台仙君沉道:“你罪籍未消,我尚要與執法尊來往,此時收你之禮,多有不便。”謝靈徵怔怔牽了牽嘴角,低聲道:“那是靈徵冒昧了。”
“下回吧。”蕭無音卻不覺遺憾,只是俯身給徒兒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説罷一拂袖,瀛台仙君踏上那名為“碧霄”的鶴兒,飄然去了。
第9章瑤台宴每年瀛台仙君生辰,仙界必有大宴,只是仙君本人並不看重,甚至常常並不面。
今年他既選在此時閉關,那便是不打算過誕辰的意思。
謝靈徵站在窗前,一邊用指腹輕輕撫摸着碧霄的翅羽,一邊隔着層雲遠遠望下去,目光所及便是那片乾淨到沒有生氣的雲台殿。
五年前,他在蕭無音生辰那攪了瑤台盛宴,丟了瀛台山的顏面,便被蕭無音罰到這通天竹居思過。那時他方明瞭自己的情意,正是最心猿意馬的時候,只想每天尋理由粘在蕭無音身上,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乃至全身上下每一寸血**骨都拆解了送給師尊。他夜半睡不着覺時就粘着碧霄討酒喝,喝醉後撤了仙術在屋頂吹冷風,一吹一夜,硬是把自己吹出病來好讓蕭無音照顧,後來事情敗,他捱了蕭無音一頓痛打,又被冷落了月餘,這才漸漸規矩了些。
這通天竹居高逾千米,瀛台山除了蕭無音與碧霄便無人上得來,謝靈徵自也下不去,因而蕭無音不探望他時,他便眼巴巴趴在窗口,遙遙望着米粒大的雲台殿,揣摩師尊這時候該在做什麼,是練劍還是奏琴,是品茗還是沐浴。
過往的時如塵煙一般在眼前逸散,謝靈徵站了些會兒,只覺得腳腕處的傷又開始疼痛難忍,加之身上乏得厲害,他便輕輕拍了拍碧霄的腦門,闔上窗,在矮塌上倚了,往身上隨便披了件薄毯便合了眼。
他打算小憩一會兒,積攢些體力,瀛台山的靈氣滋養身軀,只可惜他恐怕沒有多少時可以消受了。
睡夢恍惚間,他似是夢迴了五載之前。
五年前瀛台山首座大弟子年方弱冠,他本不是瑤台宴的賓客,也不喜歡盛大的天庭宴會,月上中天之時,他正與剛剛結識的紅帳香名柳在一處,相攜漫步於泥下道頂端的飛龍川。
那恰逢十五,月如玉盤,清輝朗朗,一向暗沉陰冷的泥下道多了幾分明光,眾鬼倒也樂得稀奇,街上頗為熱鬧。
柳大方熱情地挽着謝靈徵的手臂,謝靈徵也任他挽着,起初鬼族這熱烈親密的往來尚且讓他覺得不適,幾天下來,他卻發現這麼個作風對足了自己的脾,便也撒開手腳,融入其中。
“飛龍川又稱姻緣河,好不容易有了水,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柳笑道,她的聲音清脆透亮,但又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低柔悠長。雁族嗓音特鮮明,她一説話,便全街坊都知道姑娘來了。
“姑娘!”眾鬼揮着手跟他打招呼,經過之人還順便拍了拍謝靈徵的肩膀,稱他“桃花劍客”,紛紛要看傳説中那柄用來換了一曲長風調的落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