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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極南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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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我,拉珍在裏面啊!你放開…”岡掙扎着,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哭得像個孩子,悲傷且無助,孤立且孤寂,無數個夜夜,無數的思念與悲慟,都在這一瞬間化作了淚如泉湧。岡拉靠過來,温順地着岡的淚水,鹹鹹的。它扭頭看去,冰封裏就是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女主人嗎?他們不是在救那個男子嗎?那個男子對女主人做了什麼呢?它能讀懂人心,卻無法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為何如此複雜…

岡口無力地靠在冰牆上,狐皮帽掉在地上,好像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雙眼空無神。面對這突發狀況,卓木強巴等人都沒廠主意,紛紛勸着岡口,岳陽也小聲地勸道:“大叔,你別太…”還未説完,岡突然暴怒起來,他跳將起來,一步跨到冰座邊緣,一把抓住了岳陽的衣領,一用力就將岳陽拎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拿着燈亂照廠岡咬着牙,臉顫抖着,撕心裂肺地吼道“你為什麼要叫我的名字!”十七年了,十七年的等待,一個人守着孤寂雪山,他堅信並堅持着,如今,十七年的希望,破滅了!他將一腔的怒火都發在岳陽身上。岳陽默不做聲,任岡搖來晃去,看着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好像荒原上受傷的野狼憤而怒吼着蒼人,他能理解這種情,他也有失去親人的遭遇。搖晃中他突然發現,岡那灰白的頭髮,竟然在大把大把地掉落,一下子就老了好幾十歲,生命的火焰正急速消退着。

“砰”的一聲,卻是岡將岳陽抵到了冰牆上,卓木強巴大聲道:“阿果!”岡猛然一驚,鬆開了岳陽,畫朝冰壁,輕輕説了聲:“對不起。”岳陽道:“我沒事,大叔,我理解你,你…”岡狠狠地一揮手,道:“你們走吧,讓我—個人靜一靜。穿過這座冰宮,就走出大冰川了,我知道的路,也就到此為止,再也幫不了你們更多了。”

“大叔…”

“走!”-這時,巴桑開口道:“我認識那個兇手。”岡彷彿沒聽見,倒是張立憤道:“你説什麼?巴桑大哥,你真的認識那兇手?他是誰,他在哪裏?”巴桑看着岡道:“他叫西米,和我一樣,是隻蜘蛛!”張立急道:“我記得巴桑大哥不是説過,與你們一同前往雪山的蜘蛛,只有你一人活着回來嗎?”卻見岳陽在一旁人打眼

巴桑道:“嗯,最後一次,確只有我一人活着回來,但是那傢伙,最後一次沒去。”張立呆呆地看着巴桑的臉,想看出些端倪,但巴桑依然冷漠,看不出半點動靜。誰能想到巴桑此刻,腦海裏正起滔天波瀾。

“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麼!”

“隊長…我,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是你把它們引來的!我們被你害死啦!”

“如果我不這樣做,我…我會被它們吃掉的…”

“要我幫你,可以,替我找一個人…”

“如果他死了,把他的骨頭挖出來,給我,我要親自處理…”

“對不起,張立,這個人,只能是我親自來處理!”巴桑心中暗想。

張立繼續追問道:“那麼他在哪裏?”巴桑苦笑,道:“十幾年了,我哪裏還知道。”岡靜靜地聽着,無力道:“好了,你們就不用再説了,你們走吧,都走!”見岡再次下了逐客令,卓木強巴等人都知道,岡眼下心如死灰,留下來倒不如讓他獨自靜一靜。冰川上光線正在暗淡,霧氣顯然籠罩了下來,時間也不等人,眾人便向岡告辭廠。

卓木強巴抬起岡拉的下頒,對它道:“照顧好他,我會回來的。”岡拉心中不捨,含淚點了點頭,走回去靜靜地卧在岡的手邊,看着卓木強巴他們離去的背影。

看不到岡後,張立又問道:“你説的是真的嗎?巴桑大哥,那隻蜘蛛…”巴桑沉着臉點了點頭。

岳陽道:“強巴少爺,大叔他不會有什麼事吧?”卓木強巴道:“不,不會,我認識的岡,是個很理的人,他雖然思念他子,但他一直都很堅強樂觀地生活着。何況他還有岡拉,岡拉會照顧他的。”離開水晶宮後,受岡心境染,一行人默不做聲。路好走了.但那冰裂縫下的其餘詭異景觀則愈發醜陋,離開温暖的水晶宮,寒意又開始漸漸升騰,那些無孔不入的風,順着裂隙鑽了下來,開始在眾人身邊逞兇。越接近主裂縫區,頭頂的裂縫就越人,風開始在耳邊怒吼,裂冰則變成了兇惡的豺狼野獸,給大家的覺,好像剛從天堂出來,突然就掉人廠地獄。

偶爾一陣風襲來,就像一個幽靈一般,帶着似冷非冷,卻令人皮膚繃緊的覺從每個人的身邊溜過,有時它們會一掠而過,有時則會逗留一番,川冰涼的身體摩挲着人們的臉龐,良久才不舍地離去。它與冰柱摩擦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像淒厲的哀怨,像亡魂的不屈,讓人骨悚然。

穿行於冰柱間,身邊是冰雕的奇石異獸,張牙舞爪倍顯猙獰,頭頂是懸空的冰岩,千鈞—發岌岌可危。每次風吹過,都會掉下大量的冰屑,甚至會有一些大的冰塊,雖然戴着安全帽,可誰也不敢保證,下一次掉在頭上的,會不會是那些長寬十幾米、厚達幾公尺的巨型冰磚。

負責高空安保的張立突然小聲道:“上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他拿起望遠鏡,突然張門猛一口氣,半晌説不出話來,岳陽忙道:“怎麼啦?看見了什麼?”眾人仰頭望,只見頭頂冰雪遮蓋,那一道道裂縫有如一線天,蛛網密佈地蔓延開去,在一些裂縫間,可見一個個芝麻大小的黑點。

張立取下望遠鏡,在岳陽的拍打下緩過神來,臉驚恐萬分道:“是人!我看見一個人,卡在那裂縫中,不知道是死是活。”岳陽接過望遠鏡,只一眼,他也説不出話來了,,只是在將望遠鏡給卓木強巴時説了一句:“死了,好可怕的屍體!”卓木強巴舉鏡,天哪,他看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身體固定在冰中,他的姿勢,就像一個受傷的戰士,拖着兩條殘腿,用手在壕溝裏匍匐爬行。他圓睜着雙眼,咬緊牙關,每一直立的頭髮都不願屈服,但那空尤神的眼睛已昭然揭示,他早已失去生命,只是冰封將他死前一瞬間的表情凝固了。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午,他依然以這樣的表情訴説着他曾做過的抗爭。望遠鏡緩緩移動,不比這—具屍體,一具,又一具,隨着越來越多的屍體出現,每一具屍體都強烈地衝擊着卓木強巴的神經。那些屍體中,有外國人,有中國人,他們穿着黃的各登山服,每一張臉都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表情,有絕望,有不屈,有憤怒,有傷心,但他們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全是睜大了眼睛。

冰川彷彿在拍攝一張張歷史照片,將每一個人死前的一瞬間完美地保留了下來。看見他們的表情,彷彿還能聽見他們的咒罵,那一陣陣陰風,就好似他們的亡靈,那淒厲的咆哮,讓人心悸。卓木強巴一共發現六具屍體,姿勢千奇百怪,有橫躺,有攀爬,有倒懸,有俯卧,至於那些人此前的表情,他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絕對是令人終生難忘的一幕。卓木強巴清楚,這些人,全是選擇了從冰川表面跳躍而過的失敗者,他們或許還有同伴,但也只能無助地看着他們跌人裂縫,茫然失措,神暗淡。看來那些人並未立即死去,而是被卡在深達幾十乃至百米的裂縫中,他們掙扎卻動彈不得,他們呼喊卻沒有迴音,終於,他們聲嘶力竭,他們的身體被凍得麻木,失去了知覺,喪失了意識。於是,他們的屍體化作了絕望的冰雕,他們的呼喊化作了罡風的尖嘯。

卓木強巴暗自心驚,如果方才不是選擇了走冰川下方這條路,而是從裂縫上方跳躍的話,那麼他的隊友中,極有可能也會有人成為這大冰川的藝術品,就連靈魂也被錮在這片冰雪的世界。他聽胡楊隊長説起過,整塊巨大的冰川一直是緩緩移動着的,不幸跌落冰裂縫的人,屍體隨着冰川的移動,往往要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長時間,才能移出冰川,被人發現,在喜馬拉雅山脈中,隱藏着無數冒險者的屍骨。那麼這些人呢?這些被卡在冰川中的人,他們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十年?二十年?恐怕再過一百年,他們也無法重見天,只能成為大冰川永久的玩具!

見卓木強巴遲遲不放下望遠鏡,伸手來拿。棗木強巴小心地避開唐,低聲道:“,別看。”便將望遠鏡遞給了胡楊隊長。

胡楊隊長和大家一個表情,先是一震,隨後一呆,拿着望遠鏡的手不由自主地發出顫抖,卓木強巴簡單地告訴唐他所看見的情況,並向唐解釋着為何不讓她看。

“啊,是他!”胡楊隊長突然一聲輕呼,望遠鏡再也拿不穩,手也無力地垂下,眼角湧川了淚花,他馬上用手拭乾,否則會凍結成冰。卓木強巴等人心裏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昔朋友的話,任誰也不會好受的。他們低聲安胡楊隊長,望遠鏡又在其餘人手中輪換着,每一個看過的人都低下了頭,他們如同參加了一個大型的殯儀,心情沉重而悲傷。不管是哪國人,那種人類所共有的表情都止人心顫。

胡楊隊長低聲道:“十幾年前,他還神秘地告訴我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活動,結果就一去不回。這些年來,每年我都要一段時間去他家裏,告訴他子和兒子,説他還在…還…”岳陽道:“為什麼他的隊友沒有帶回消息呢?難道他是一個人來的嗎?”胡楊隊長搖頭道:“那一次,他們全都沒有回來。”一片靜默。

“走吧,這裏不是我們停留的地方。”呂競男不得不盡到她作為指揮官的職責,在前人身體倒下的地方,他們還將繼續前進。巴桑在沒人注意時,悄悄擦拭了眼角,胡楊隊長時戰友的悲切.汁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戰友。

殊不料,冉往前走還有懸屍,加上冰川運動,有的屍體已經離裂縫,以頭下腳上的姿勢倒掛在眾人頭頂,好似隨時都會墜落下來。那一張張絕望的臉,帶給隊員們心靈的震顫比那猙獰恐怖的鬼面還要多幾分。左側有兩面冰牆倒塌擠壓在一起,裏面的懸屍頭部幾乎已和隊員們等高,可以清晰地辨認他們衣服上的國旗和標誌,卓木強巴認出有俄國人、英國人、美國人,還有一具,沒有任何標誌,但從他下垂的位置和衣着裝備看,是很早以前就墜人冰裂縫中的。巴桑從那具屍體身邊經過時,被那屍體表現出來的從容和淡定所引,不由多看了一眼。是一個面容堅毅的中年金髮人,身體筆直,雙目微睜,那單薄的服飾下勾勒出結實的肌線條。屍體的手套完全磨破了,——雙手掌在外,血模糊,看來那人試圖徒手攀爬上冰岩,右手食指和手掌內側緣有很厚的繭,出於職業,巴桑知道,那是用槍的手。再看那人裝配,完全是普通的舊時藏裝,在這諸多穿着登山服的登山者屍體中反而十分打眼,但那揹包卻是特質的,雖然略做改動,但大致依舊沒有離軍用揹包的範疇。’巴桑朝部分已經外的冰屍走去,輕輕一撥,一枚十字勳章便掉了出來,卓木強巴等人也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