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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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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太傅兼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多樹朋黨,以專固朝權,躁進之士爭附之,推獎以為國之元老。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恃齊丘之勢,尤驕慢。及許文稹等敗於紫金山,覺與齊丘、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忷懼。唐主嘗嘆曰:“吾國家一朝至此!”因泣下。徵古曰:“陛下當治兵以扞敵,涕泣何為!豈飲酒過量,將母不至?”唐主變,而徵古舉止自若。會司天奏:“天文有變,人主宜避位禳災。”唐主乃曰:“禍難方殷,吾釋去萬機,棲心衝寂,誰可以託國者?”徵古曰:“宋公,造國手也,陛下如厭萬機,何不舉國授之!”覺曰:“陛下深居中,國事皆委宋公,先行後聞,臣等時入侍,談釋、老而已。”唐主心愠,即命中書舍人豫章陳喬草詔行之。喬惶恐請見,曰:“陛下一署此詔,臣不復得見矣!”因極言其不可。唐主笑曰:“爾亦知其非?”乃止。由是因晉王出鎮,以徵古為之副,覺自周還,亦罷近職。鍾謨素與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齊丘。及奉使歸唐,言於唐主曰:“齊丘乘國之危,遽謀篡竊,陳覺、李徵古為之羽翼,理不可容。”陳覺之自周還,矯以帝命謂唐主曰:“聞江南連歲拒命,皆宰相嚴續之謀,當為我斬之。”唐主知覺素與續有隙,固未之信。鍾謨主覆之於周。唐主乃因謨覆命,上言:“久拒王師,皆臣愚,非續之罪。”帝聞之,大驚曰:“審如此,則續乃忠臣,朕為天下主,豈教人殺忠臣乎!”謨還,以白唐主。唐主誅齊丘等,復遣謨入稟於帝。帝以異國之臣,無所可否。己亥,唐主命知樞密院殷崇義草詔暴齊丘、覺、徵古罪惡,聽齊丘歸九華山舊隱,官爵悉如故;覺責授國子博士,宣州安置;徵古削奪官爵,賜自盡;黨與皆不問。遣使告於周。

丙午,蜀以峽路巡檢制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

平盧節度使、太師、中書令陳王安審琦僕伕安友進與其嬖妾通,妾恐事,與友進謀殺審琦,友進不可,妾曰:“不然,我當反告汝。”友進懼而從之。

◎顯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正月,癸丑,審琦醉寢,妾取審琦所枕劍授友進而殺之,仍盡殺侍婢在帳下者以滅口。後數,其子守忠始知之,執友進等c061之。

初,有司將立正仗,宿設樂縣於殿庭,帝觀之,見鐘磬有設而不擊者,問樂工,皆不能對。乃命竇儼討論古今,考正雅樂。王樸素音律,帝以樂事詢之,樸上疏,以為:“禮以檢形,樂以治心;形順於外,心和於內,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禮樂修於上,而萬國化於下,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用此道也。夫樂生於人心而聲成於物,物聲既成,復能人之心。昔者黃帝吹九寸之管,得黃鐘正聲,半之為清聲,倍之為緩聲,三分損益之以生十二律。十二律旋相為宮以生七調,為一均。凡十二均,八十四調而大備。遭秦滅學,歷代治樂者罕能用之。唐太宗之世,祖孝孫、張文收考正大樂,備八十四調。安、史之亂,器與工什亡八九;至於黃巢,蕩盡無遺。時有太常博士殷盈孫,按《考工記》,鑄鎛鍾十二,編鐘二百四十。處士蕭承訓校定石磬,今之在縣者是也。雖有鐘磬之狀,殊無相應之和,其鎛鐘不問音律,但循環而擊,編鐘、編磬徒懸而已。絲、竹、匏、土僅有七聲,名為黃鐘之宮,其存者九曲。考之三曲協律,六曲參涉諸調。蓋樂之廢缺,無甚於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禮樂,以臣嘗學律呂,宣示古今樂錄,命臣討論。臣謹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長九寸徑三分為黃鐘之管,與今黃鐘之聲相應,因而推之,得十二律。以為眾管互吹,用聲不便,乃作律準,十有三絃,其長九尺,皆應黃鐘之聲,以次設柱,為十一律,及黃鐘清聲,旋用七律以為一均。為均之主者,宮也,徵、商、羽、角、變宮、變徵次焉。發其均主之聲,歸於本音之律,迭應不亂,乃成其調,凡八十一調。此法久絕,出臣獨見,乞集百官校其得失。”詔從之,百官皆以為然,乃行之。

唐宋齊丘至九華山,唐主命鎖其第,牆給飲食。齊丘嘆曰:“吾昔獻謀幽讓皇帝族於泰州,宜其及此!”乃縊而死。諡曰醜繆。

初,翰林學士常夢錫知宣政院,參預機政,深疾齊丘之黨,數言於唐主曰:“不去此屬,國必危亡。”與馮延己、魏岑之徒有爭論。久之,罷宣政院,夢錫鬱郁不得志,不復預事,縱酒成疾而卒。及齊丘死,唐主曰:“常夢錫平生殺齊丘,恨不使見之!”贈夢錫左僕

二月,丙子朔,命王樸如河陰按行河堤,立斗門於汴口。壬午,命侍衞都指揮使韓通、宣徽南院使吳廷祚,發徐、宿、宋、單等州丁夫數萬浚汴水。甲申,命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自大梁城東導汴水入於蔡水,以通陳、潁之漕,命步軍都指揮使袁彥浚五丈渠東過曹、濟、梁山泊,以通青、鄆之漕,發畿內及滑、亳丁夫數千以供其役。

丁亥,開封府奏田税舊一十萬二千餘頃,今按行得羨田四萬二千餘頃,敕減三萬八千頃。諸州行田使還,所奏羨田,減之仿此。

淮南飢,上命以米貸之。或曰:“民貧,恐不能償。”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安在責其必償也!”庚申,樞密使王樸卒。上臨其喪,以玉鉞卓地,慟哭數四,不能自止。樸剛而鋭,智略過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詔以北鄙未復,將幸滄州,命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三司使張美權大內都部署。丁卯,命侍衞親軍都虞侯韓通等將水陸軍先發。甲戌,上發大梁。

夏,四月,庚寅,韓通奏自滄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柵於乾寧軍南,補壞防,開遊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滄州,即帥步騎數萬發滄州,直趨契丹之境。河北州縣非車駕所過,民間皆不之知。壬辰,上至乾寧軍,契丹寧州刺史王洪舉城降。

乙未,大治水軍,分命諸將水陸俱下,以韓通為陸路都部署,太祖皇帝為水路都部署。丁酉,上御龍舟沿而北,舳艫相連數十里。己亥,至獨口,溯而西。辛丑,至益津關,契丹守將終廷暉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漸隘,不能勝鉅艦,乃舍之。壬寅,上登陸而西,宿於野次,侍衞之士不及一旅,從官皆恐懼。胡騎連羣出其左右,不敢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橋關,契丹守將姚內斌舉城降,上入瓦橋關。內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劉楚信舉城降。正月,乙巳朔,侍衞親軍都揮使、天平節度使李重進等始引兵繼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暉舉城降。彥暉,薊州人也。於是關南悉平。

丙午,宴諸將於行宮,議取幽州。諸將以為:“陛下離京四十二,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虜騎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上不悦。是,趣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先發,據固安。上自至安陽水,命作橋,會暮,還宿瓦橋,是,上不豫而止。契丹主遣使者馳七百里詣晉陽,命北漢主發兵撓周邊,聞上南歸,乃罷兵。

戊申,孫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欽,獻之,斬于軍市。

己酉,以瓦橋關為雄州,割容城、歸義二縣隸之。以益津關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縣隸之。發濱、棣丁夫數千城霸州,命韓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進將兵出土門,擊北漢。辛亥,以侍衞馬步都指揮使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義成節度留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各將部兵以戍之。壬子,上自雄州南還。己巳,李重進奏敗北漢兵於北井,斬首二千餘級。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拔遼州,獲其刺史張丕。丙子,鄭州奏河決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發近縣二萬餘夫之。

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請置進奏院於京師,直隸中朝。戊寅,詔報以“江南近服,方務綏懷,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圖。若置邸上都,與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於朕。卿遠修職貢,足表忠勤,勉事舊君,且宜如故。如此,則於卿篤始終之義,於朕盡柔遠之宜,惟乃通方,諒達予意,”唐主遣其子紀公從善與鍾謨俱入負,上問謨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曰:“既臣事大國,不敢復爾。”上曰:“不然,曏時則為仇敵,今則為一家,吾與汝國大義已定,保無它虞。然人生難期,至於後世,則事不可知。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據守要害,為子孫計。”謨歸,以告唐主。唐主乃城金陵,凡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問臣:五代帝王,唐莊宗、周世宗皆稱英武,二主孰賢?臣應之曰:夫天子所以統治萬國,討其不服,撫其微弱,行其號令,壹其法度,敦明信義,以兼愛兆民者也。莊宗既滅梁,海內震動,湖南馬氏遣子希範入貢,莊宗曰:“比聞馬氏之業,終為高鬱所奪。今有兒如此,鬱豈能得之哉?”鬱,馬氏之良佐也。希範兄希聲聞莊宗言,卒矯其父命而殺之,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豈帝王之體哉!蓋莊宗善戰者也,故能以弱晉勝強梁,既得之,曾不數年,外內離叛,置身無所。誠由知用兵之術,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羣臣,以正義責諸國,王環以不降受賞,劉仁贍以堅守蒙褒,嚴續以盡忠獲存,蜀兵以反覆就誅,馮道以失節被棄,張美以私恩見疏。江南未服,則親犯矢石,期於必克,既服,則愛之如子,推誠盡言,為之遠慮。其宏規大度,豈得與莊宗同語哉!《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節度使楊廷璋奏出北漢,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訓為梁王,領左衞上將軍,宗讓為燕王,領左驍衞上將軍。

相樞密使魏仁浦,議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為相。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為輔佐,豈盡由科第!”己丑,加王溥門下侍郎,與範質皆參知樞密院事。以仁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仁浦雖處權要而能謙謹,上嚴急,近職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歸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故雖起刀筆吏,致位宰相,時人不以為忝。又以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左驍衞上將軍,充樞密使。加歸德節度使、侍衞親軍都虞候韓通、鎮寧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張永德並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衞親軍副都指揮使;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點檢。

上嘗問大臣可為相者於兵部尚書張昭,昭薦李濤。上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朕問相而卿首薦之,何也?”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也,臣所舉者大節也。昔晉高祖之世,張彥澤殺不辜,濤累疏請誅之,以為不殺必為國患;漢隱帝之世,濤亦上疏請解先帝兵權。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薦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濤者,終不可置之中書。”濤喜詼諧,不修邊幅,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雖甚友愛,而多謔,無長幼體,上以是薄之。上以翰林學士單父王著幕府舊僚,屢相之,以其嗜酒無檢而罷。

癸巳,大漸,召範質等入受顧命。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質等出,相謂曰:“著終遊醉鄉,豈堪為相!慎毋此言。”是,上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