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放下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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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徵閒暇間把腦中那些數千年的華麗篇章翻來覆去不知默唸了多少回,倪暢文再怎麼出眾,自己尋章摘句,總能答得上來。也沒準備能壓過這位大文豪,只消能應得上,這一關便能過了。
“晚輩斗膽請倪大學士出題。”謙讓之風不敢逾矩,吳徵作為末學後進,當然要讓倪暢文出題,此刻他對自己的【才華】無比自信,雙目淡然而明亮,竟然生出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來。
“嗯…”倪暢文揹着手,見這裏湖天一,波瀾壯闊,身邊更是兩位不世出的少年英傑。回望歷史長河,總是時勢造英雄,只需世易時移,總有英雄人物應聲而起,創不世功業。
而這兩位少年英傑,偏生在大勢已定,盛國將逐漸敗亡之時,猛然奮起,竟英雄造時勢。且首戰便立奇功,改變了國運,也將時勢生生拐了個小彎。無論未來的結局如何,這兩位少年英傑都會在世間掀起驚濤駭,也必將在史書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倪暢文心澎湃,生於亂世,隨英雄之主,即使文人也會豪情萬丈。
他伸手遙指天湖湖面道:“南橋頭二渡如梭,橫織湖中錦繡!請吳祭酒賦下聯。”
“咿…”或嬌柔或奇異的讚歎聲響起,大學士出手便見不凡,即使只是一副上聯也讓人驚歎。他手指之處,兩艘漁船正在湖中划動,留下兩道水跡。
原是普通之景,天湖上可見,可他以船隻比梭,將天湖比作錦繡。更隱隱然有將張聖傑與吳徵比作這兩隻江山之梭,正織錦於天地間之意。
箇中寓意,氣魄,無一不絕,就連溜鬚拍馬都已達極致!看張聖傑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就知倪暢文隨口一句上聯的功力。上聯如此之難,吳府上下都擔憂吳徵對不上來,有損顏面。
倪妙筠更是緊張得捏緊了粉拳,心中不斷埋怨父親太過較真,一下子就出這麼難對的上聯,萬一對不上可讓吳徵怎麼辦?
若讓倪暢文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要搖頭苦笑女生外嚮…吳徵暗道一聲慚愧,果然文學是有共通的,即使在不同的天地,大豪們的襟之下一樣會有類似的華章。
他拱了拱手指着西面,那裏正是青蘇城護國寺的佛塔道:“晚輩試對一句:西岸尾一塔似筆,直寫天上文章。”
“好,好…娘,大師兄真!”顧盼一時動得蹦了起來,吳徵對出來之前,想必人人心裏都捏着把汗,對出來之後才能松上一口氣。且吳徵不僅對得快,比起驚豔的上聯,下聯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差。小姑娘所不知的是。
除了吳徵這一番襟氣度之外,更以一對之。內裏的含義,江山只有一位主人,吳徵現下所做的一切有自家的道理,江山卻是不會去爭的。
“陛下,吳祭酒大才。若以文學而論,臣與吳祭酒只可平輩論,同年相稱,不敢以長輩自居,更不敢對吳祭酒博士之名有異議。”倪暢文居然生起心悦誠服之,這一副上聯本可稱他生平得意之作,吳徵的下聯堪稱錦上添花,這一副聯足以成千古絕對。若單以辭藻華麗或是行文詭奇而論,這副聯算不上什麼,妙就妙在應景。
卧薪嚐膽多年之後,剛剛率積弱的盛國擊敗強大燕軍,正躊躇滿志的盛皇面前,織錦湖中,書寫天空,所謂英雄造時勢,不外如此。
“若非吳兄與倪大學士,哪裏會有這樣的佳作。”張聖傑反反覆覆唸了幾遍,對這幅聯簡直愛不釋口:“吳兄,倪大學士既無異議,就要稱吳兄為吳博士了…”
“哈哈,哎,這怎麼好意思…哈哈…”不明吳徵為何會對博士二字如此,也沒得深究,一行人便向煙波山北面行去。
途中路過天陰門山腳桃林,張聖杰特意向柔惜雪道:“今是崑崙派的大子,朕回頭再瞻仰天陰門,柔掌門勿怪。”皇帝謙和而禮數周到,柔惜雪心知這一切不過是吳徵的面子,忙合十答禮:“謝陛下厚恩。”比起優美如仙鄉,漫如夢境的天陰門別院,坐落於煙波島北面的崑崙大學堂便少了些脂粉氣。
山坡腳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埂,足有三萬餘畝地之多。島上大多都是怪石,這一片的土地最是肥沃。吳徵指着田埂道:“今後若有學子門人家境貧寒,就可着他們來此耕作。
所得彌補些常支用,躬耕田畝的隱士高人不少,也不算埋沒了他們。學堂有此基之地,平用度都可自給自足。若還有缺,再到南面多種些瓜果,置辦些漁船打漁,不需外力衣食無缺,方為長久之計。”原來天陰門山坡上的果園還有這等規劃,吳徵思量周全,看來崑崙派在這裏建大學堂,的確有廣招學子之意。崑崙派今後不僅是座武林豪門,更要文武雙修,百藝齊放。
上了山坡,崑崙派的山門躍然眼前。吳徵當了掌門,崑崙派也改了新制,就不能依從前崑崙山上的屋舍依樣畫葫蘆。
如今屋舍連排成片,錯落有致,都是吳徵重做的規劃。吳徵也是第一次來,見到悉的山門心起伏,不由可惜林錦兒未能一道同行。
“崑崙世代忠義,能在煙波島上重煥山門,大盛何幸!”張聖傑親自從行囊中取出筆墨紙硯,在石桌上擺好,又取來清水親自磨墨道:“吳兄,山門還沒有楹聯,請吳兄題之。”
“世代忠義,遭逢大難,崑崙之魂豈可就此而改?豈能就此而忘?”吳徵接過沾了濃墨的大筆,雙手捧給朱泊道:“請朱師祖手書。”
“哈哈,哈哈,好,好。”朱泊大笑,他的一手狂草已能登堂入室。
當下更是取下間的酒葫蘆,咕嘟咕嘟將兩葫蘆美酒全數灌進口中,閉目養神,微醺之間醖釀着草書筆意。
“賊徒為害世間,崑崙與其誓不兩立。我師奚半樓一生俠義,賊黨污崑崙,我師與一眾長輩以鮮血洗刷污名,至死不悔。他們的遺骸至今難尋。
但天為被,地為牀,英魂於天地青山綠水之間,不愧俠義之名。我吳徵以師門為傲,以師門長輩為傲。我吳徵在此立誓,必將賊黨斬草除!”吳徵心緒萬千,遙想那位曾在民族大難面前慷慨就義,以鮮血喚醒民族之魂的偉人發出的振聾發聵之言:“有之,自嗣同始。”師門長輩們並未為了民族之義,但在師門危難之前,亦拋頭顱,灑熱血,壯懷烈絲毫不遜。
“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走如顛。常憐世間眾生苦,不羨蓮舟太乙仙。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崑崙月在天!”崑崙山上英烈豪氣縱橫,陸菲嫣從未忘懷,值此之際,美婦忍不住出他們慷慨赴死的詩句。吳徵亦跟着默唸即便,沉聲莊嚴道:“師祖請執筆。我自橫刀向天笑!”朱泊猛然睜眼,渾濁的雙目居然光四。
“好!”地大喝聲中,朱泊靈猿般飛身而起。被這一句豪情四溢的詩句一,中筆意掀天,手中大筆如風,落毫如雲煙一氣呵成!
“去留肝膽兩崑崙!”崑崙舊址已毀,卻於此地新生,不變的只有門派俠義之魂。朱泊再度飛身而起,一行狂草大字豪興縱橫,宛如鳳凰涅盤般的輝煌燦爛。
吳徵心中亦湧起一股難抑的衝動,居然不管不顧地拿起一杆墨筆,在山門旁空白的石碑上寫下兩行大字,以為崑崙之魂。
***崑崙掌門什麼都好,品貌佳,為人和善,聰明而不自傲。缺點雖然也不少,但要説出幾樣旁人一時也想不起來,俱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唯獨一樣能讓人笑一輩子,説他那筆字寫得難登大雅之堂叫做留了面子。讓一絲不苟的老學究來評判,就叫有礙觀瞻。所以吳徵最不愛的就是揮毫寫字。
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的人,都有脾氣,實在沒得天賦,就算初時還有些興致,久而久之也被現實打擊得垂頭喪氣,避之唯恐不及。…臉皮再厚,誰又樂意成天找人取笑?但是吳徵寫下這八個字之後,連自己都一個愣神,回頭便往祝雅瞳望去。
母子倆在這一刻似乎形同一體,做出相似到極點的事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單以字而論,吳徵寫得仍然不怎麼樣,可筆畫分外地鋒鋭,透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味道。
但在每一個轉折之間都包含一股圓潤,似都留着迴旋的餘地。俠者懷,不僅是遇強敵而不怯,更有待弱者的包容與扶持。吳徵的字雖算不得佳,但字中的筆意全然體現了這八字的內涵。正如祝雅瞳曾書寫下的馥思居三字一樣,情融之於內,境界便自然而然地拔高了許多。
崑崙派自全盛而敗亡,再到如今重生於煙波山,祝雅瞳始終默默地在自己身邊。像風一樣温柔,你時常覺不到,但是每遇困境,她都在温暖着你。吳徵百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最艱難的歲月裏,沒有人背叛,沒有人離棄。
她們都在,就是吳徵最大,最強的支持與動力!而最讓他意外的,是欒採晴居然痴痴望着山門,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那目光又是茫,又是深邃,又有一股不解,合十的手勢卻朝聖一樣萬般虔誠。吳徵多看了兩眼,欒採晴似是恰好默唸完想説的話語,忽然放下雙手,媚目裏雜念盡去,釋然地朝吳徵一瞪,一撅做了個不屑的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