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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世間道 之 真心幾何 愛人不如愛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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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南瘴氣遍地,哪裏不要人命呀……”小鄒氏還待接着説,明蘭連忙打斷道,“鄒姨娘慎言,顧家與鄒家非親非故,便是該做什麼,哪裏輪得到顧家?傳了出去,豈不叫人恥笑顧家越俎代庖,不懂禮數!”小鄒氏也發覺自已亂説話,又扯着明蘭的胳膊道:“……我家侯爺當顧侯如親兄弟一般……請顧夫人幫我説幾句話罷!”跟在明蘭身邊的翠微拼命想推開小鄒氏,一眾婆也拉的拉,扯的扯,可小鄒氏便如生鐵般死死拽住明蘭的手臂,倒把明蘭疼了。

小鄒氏一隻手還捏着簪,揮舞着十分危險,眼看自已要遭池魚之殃,明蘭連忙叫眾人都停手,對小鄒氏道:“鄒姨娘,你可還記得當我與你説的那駙馬公主和妾室的故事?”小鄒氏有些茫然,明蘭道,“我早説過,倘有個萬一,倒黴的必然是你,你怎麼不聽?!”

“可那……”明蘭乾脆道:“別那的了,你若有心退讓,就事不至此。”小鄒氏緩過神來,如救命稻草般巴在明蘭胳膊上:“昔姐姐一番好意,苦心提醒我,顯見姐姐是心疼我的。如今便請……”

“你錯了。”明蘭再次打斷,“我不是為你,是為了沈家。國舅爺乃國之重臣,勞國事。可如今為了你,終煩擾於家宅瑣事,為了鄒家,天兩頭受彈劾。”小鄒氏被説的張口結舌。

明蘭板着臉,毫不留情,“還有,別叫我姐姐,你是沈家的姨娘,不是顧家的。一個不好,傳出去又不知多少閒言碎語,聽得我滲得慌!”小鄒氏大怒,“你……!”就在這當口,明蘭瞅準機會一下把胳膊出來,小鄒氏顧着發怒,捏簪的手鬆了,周圍婆們趕緊一擁而上,奪簪的奪簪,擰胳膊的擰胳膊,抱腿的抱腿,終於把人拿住了。

當前一個管事打扮的婆道:“鄒姨娘,侯爺都被你累得閉門思過個月,我説你也消停些罷,這成的鬧,不是連累我們麼!”有幾個婆趁亂還在小鄒氏身上狠狠擰了幾把。

“我不回去!我不去……你們又想把我關起來……”小鄒氏瘋狂的掙扎,仰着脖尖聲哭叫,“……侯爺,侯爺……你對得起我姐姐麼!我姐姐為你吃了多少苦……你便是為着她也不該……我要見大哥兒,大姐兒,你快來呀,你姨母快叫人作踐死了!”那一邊,翠微心疼的替明蘭着胳膊,幾個婆連聲賠罪。

明蘭輕輕揮手,頗覺好笑的轉頭道:“鄒姨娘可知,原本國舅爺請立世的批已快下來了,因此一鬧,宗人府卻將此事給扣住了。你真要把大哥兒叫來麼?你也有臉見他。”小鄒氏頓時啞了。

明蘭喟然:“倘若令姐地下有靈,知道兄弟姊妹不利自已孩兒,你説她是會怪你們,還是怪國舅爺?”小鄒氏慢下了掙扎,目中滿是絕望,頹軟了身,任由婆們將她往裏拉扯,眼見堵的總算走開,明蘭再往外走去,剛走出幾步,後頭又傳來小鄒氏淒涼尖利的哭叫聲——“……姐姐呀,你若活着就好了!天底下都是沒良心的,人一走,茶就涼,哪個還記得你的情義!你若不是為着照料皇后母,怎會落了快足月的孩兒,又怎會送了命?!如今侯爺有了新媳婦和小兒,哪裏記得你墳冢淒涼,他早把你忘了……姐姐呀,你為何要對姓沈的掏心挖肺呀……倘若你留着命,如今榮華富貴,還不由着你享……”聲音漸漸輕了,想來人已拖遠。

明蘭腳步滯了下,心頭彷彿悶的不過氣來。

翠微見她面不對,輕聲道:“夫人,可覺着不適?”一旁的婆也十分機靈道:“大約天熱,夫人叫暑氣給衝着了,不如去前頭亭歇會兒。我給夫人端個冰碗來。”明蘭只覺得口煩悶嘔,揮手道:“不必,我還是家去歇着。”快到門房時,顧順上前幾步道:“夫人,侯爺還在裏頭陪國舅爺吃酒……”明蘭不耐煩道:“我先回去了,你們等着侯爺罷。”顧順見明蘭面不善,也不敢多問,只一快跑去前院廂房,見顧廷燁還在與沈從興推杯換盞,便湊上前小聲道:“侯爺,夫人似是悶熱得厲害,先回去了。”顧廷燁一點頭,顧順退下。

沈從興聽到幾個字眼,指着他笑道:“瞧你如今這樣兒,哪有半分當年橫刀立馬顧二郎的氣概!如今人家都説,顧侯夫婦是同進同出的,不論吃酒串門,你都要送夫人回府,好好好,我知道,温柔鄉是英雄冢……”顧廷燁臉皮頗厚,淡淡道:“倘若鄒氏嫂夫人還在,怕沈兄也是如此。”沈從興默了半響,忽然慘聲道:“我對不住她,她在世的時候,沒跟我想過半分福氣,碎了心,吃盡了苦頭,如今……我卻……連她家人也護不住!”顧廷燁拿起桌上的雙龍入海青玉大壺,緩緩給自己斟酒:“愛之適以害之,沈兄若真是為鄒家好,就不該再放縱下去。如今是保住了命,可總有有你護不住他們的時候。”沈從興怔怔的:“我如何沒有勸過,可他們……只要一提你嫂,我就沒有法了。”

“沈兄倒是愈發斯了。”顧廷燁端起酒杯,嘴角一抹嘲諷般的笑,“勸不聽就罰,罰不聽就打……如今鄒家上下不事生產,除了沈兄,還有旁人可以依仗麼?”酒湛清,宛如高山清泉般澈然,緩緩喝盡杯中酒,他只覺得酒氣清香,沁人心脾;放下酒杯後,他盯着沈從興:“適才沈兄説我已無當顧二郎的氣概。我卻要説,自打沈兄封了侯,也愈發縮手縮腳,哪裏還有當年蜀邊五虎之首的威風!”説着,將酒杯重重摔在地上,在冰冷堅硬的青磚地面上,砸出一聲短促清響。

沈從興靜了半響,緩緩抬起頭來,“自入京來,我處處錯,步步錯,虧得有你們一幫兄弟,皇上體恤,否則,早不知死過幾回了。”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而盡,沉聲道,“阿琴過世後,我未能娶她妹為正室,此乃第一錯;既不能娶為正室,就該待之以親妹,給她好好找個人家,我卻納妹為妾,這是第二錯。至此,我每回見了鄒家人,便覺得無地自容,羞愧不已,不能力行約束!”説完,他也重重將酒杯摔在地上,碎瓷四濺,在青磚上留下一道白的痕跡。

顧廷燁看了他一會兒,將面前兩隻湯碗倒空,分別斟上酒,“沈兄也不必過於自責,依我看來,鄒家本就是這個打算。仗着這個,變本加厲,如今沈兄想明白了,什麼都好説。”沈從興舉起酒碗抿了一口,皺眉道,“只怕皇上如今也惱了我的。”

“未必。”顧廷燁拿起一筷,輕輕敲擊碗盞,“倘若只臣私宅之事,皇上未必有閒情逸致過問;此回,張老國公將一個忠字拿上了枱面,而沈兄你,明知此時正是要用張家的時候,卻還放縱內宅,絲毫沒將聖意放在心上,皇上如何不惱?”沈從興歉然:“是我疏忽,辜負了聖上……”顧廷燁晃着酒碗,“咱們在京城,都是無家世無基的浮萍之人……”還沒説完,沈從興便失笑:“你算什麼無家世無基,堂堂侯府公……”顧廷燁搖頭道:“有家不如無家,有親不如無親。”沈從興知道顧家內情,暗暗替他難過,不再多説。

顧廷燁接着道:“六年前,段兄弟來京城遠親安國公府投帖,誰知連門房都沒能進去。可如今,安國公府哪個不爭相巴結段兄弟?咱們幾個平步青雲,一展所長,靠的是什麼,不過是皇上的信重而已。”也許過個十年八年,他們也能建立自己的基業,可如今基還薄。

沈從興凝重的點點頭:“兄弟這話説的好。老泰山肯與我家結親,為的不就是這個麼。”

“不止。還有……以後。”沈顧二人微一對視,便知彼此意思——從目前來看,皇帝對大皇二皇還是滿意的。

“那……以後,我該當如何行事?”沈從興替顧廷燁斟了碗酒。

“什麼都不必做。”沈從興愕然:“你説什麼?”顧廷燁拾起兩隻筷,“沈兄這回看似兇險,但實則安穩。其一,皇上還是要用沈兄的,不過是想敲打敲打;其二,英國公府不會真看着沈兄出事,否則,且別説女兒不好過,倘若以後大皇……”後面的話,兩人心知肚明,不必多説就要看书网最新域名www.91ks.online。

“是以,沈兄如今的確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在家修身養氣。”顧廷燁先放下一隻筷,“皇上是重情之人,沈兄畢竟在潛邸陪皇上風風雨雨十幾年,待時一長,皇上必會記起舊之事,反會憐惜沈兄心軟,受鄒家拖累。”何況皇帝還要用你。

沈從興點點頭,低聲道:“這回皇后娘娘也是受我之累。”顧廷燁再平平放下一隻筷,“英國公府煊赫一甲,有聲望,有基,有人脈,獨缺新帝信重,又如何肯折了沈兄這條臂膀?只要沈兄肅清內宅,旁的事情,自有張家會擺平。”桌上平行放了兩隻筷,顧廷燁又將一隻碗倒扣在筷上,“如此,沈兄便穩當了。”其實,如果沈張好如一家,皇帝也不見得高興,但若真鬧翻了,皇帝又會怒其不恭。沈從興娶張家女,當初看來這好那好,實則為雙刃劍。自己當初娶明蘭,皇上得知只是箇中等官的庶女,便是既可惜,又放心。

沈從興看着那隻穩穩當當的碗,沉默良久,“肅清內宅?”顧廷燁靜靜道:“張家之所以能氣勢如虹,勝在理直氣壯,沈兄理虧在先。如何決斷,沈兄心裏清楚?”一個是聖旨賜婚的正房,一個只是妾室,卻能把持大半個國舅府,張夫人若有心替女兒出頭,有的是由頭,偏偏人家就是忍着。忍到京城內外連同宮裏都知道鄒姨娘跋扈,沈國舅偏袒,才將事情鬧出來。這並非詭計,而是陽謀,張家就是要明白的告訴所有人,他們對皇帝是全身心的配合,沒有半分敷衍責的意思。

沈從興端起酒盞,手指竟微微發抖,顫聲道:“阿琴過世時,隻眼睜睜的看着我,什麼都不曾説,我知道,她只擔心孩們……”顧廷燁道:“大侄也還罷了,到底是男兒;可幾個侄女呢,將來可是要嫁的。”只要鄒姨娘在,張氏永遠不可能代行母職,將來説親時,只一條沈家女兒是由妾室撫養長大,那些門當户對的好人家便要退避舍了。而從鄒姨娘這些的行為來看,她的確行不端,又能養出什麼好孩來。

倒不如從現在開始讓張氏撫養,將來也能出面替女孩兒議親——能跟自己丈夫賭氣這麼久的女,本質上應該不屑於那些鬼祟伎倆。

沈從興站起來,揹着手在屋裏不停的踱步,忽停住腳步,沉聲道,“我予與鄒氏切結書一份,給她好好找個人家嫁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後誰還會再説他寵妾滅,倒有不少人會私下揣測張氏善妒,張家仗勢,不肯容人。至於鄒家,反正捏在他手裏,以後好好管束便是。

“沈兄家事,當自行決斷。”顧廷燁淺淺抿了口酒,夫相疑,彼此算計,沈張兩家也算登對了,“鄒家弟裏若有上進的,沈兄教他們讀書習武,也能藉嫂在天之靈了”下了這個決心,沈從興彷彿乾了力氣,敗然坐倒。

顧廷燁緩緩走過去,低聲道:“聽兄弟一句話,八王爺,他已經是皇上了。”沈從興神黯然——皇上如今秋正盛,小皇一個接一個的出來,以後的事,誰也説不好,自己的確得小心了。

“而我們,也不是以前的我們了。”顧廷燁站直身,輕輕喟嘆,“老耿是怕了言官了,如今他每説句話,都要想上遍。”八王妃成了皇后,從此丈夫不再是丈夫,而是君王;沈從興也成了國舅,從此姐夫不再是姐夫,而是主上。從邊疆到京城,從王府到皇宮,昔草澤兄弟,如今都手握重權,每個人都要轉變自己的角

沈從興悵然回憶,“你可還記得那年,咱們幾個跑去青崖山頂吃酒……”

“還是十錢一壺的劣酒。”

“呵呵,正傑來的,還能是什麼好酒!”沈從興笑起來。

“足足醉了一夜,次在山頂醒來,大傢伙頭痛裂,卻都不肯回家。”顧廷燁笑道,“便是自詡大丈夫的成潛兄弟,也不敢回去見婆娘。最後還是划拳了事。”

“我背運,只好領着你們回我家。阿琴見了我們這副模樣,熬了一大鍋解酒湯。”想起當情形,顧廷燁依舊忍不住冷氣:“嫂夫人好狠的心,叫婆擰着我們的鼻挨個灌下去。説實話,我們都是被燙醒的。”

“是呀……是呀……”沈從興喃喃道,想起往情深,忽然哽咽起來,“阿琴你為何去的這麼早……”説着伏案痛哭不已。

顧廷燁一手搭着他的肩,勸道:“沈兄想開些,以後與張氏夫人好好過,天長久,也能閤家美滿的……”

“不會的,再也不會了。”沈從興慘淡的搖頭道,“夫之間,是否真心真意,騙不了人的;世間上的好夫,多的是自欺欺人罷了。”顧廷燁定在那裏,許久許久,方才挪動腳步——自欺欺人麼?

酒入愁腸最醉人,未過多久,沈從興便徹底醉了。

顧廷燁緩緩駛馬回府,此時天已黑,風冷星稀,面寒意,倒散去了大半酒氣,默默的回屋,卻見屋內漆黑一片。他也沒叫人,自己動手燃起燭火。

“怎麼燈也不點?”明蘭坐在窗前,側頭看着天空,緩緩轉頭道:“侯爺可要用些吃食。”顧廷燁搖搖頭,撐着手臂坐在桌前,看那跳躍的燭火,一隻飛蛾抖着顫顫的翅膀,柔弱卻又堅定,慢慢近火苗。

“你過來,我們……説會兒話。”明蘭點點頭,挪步到桌旁坐下,“好,侯爺先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