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審問上帝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從則利拉山艱難穿過葫蘆形的大窪地,剛走上朗熱高地,西甲喇嘛就聽有人叫他。他抬頭一看,發現是沱美活佛,一下就軟倒在地。沱美嘿嘿笑着,過去扶他起來,又在他的前後背上拍了幾下。他頓時又有力氣站立了。知道是沱美給了他加持,便説:“尊師來了呀,好啊好啊,請把蓮花生大師的法力多多加持給我,讓我像沒受傷的時候一樣。”
“你受傷了?”沱美活佛扒開他的衣袍,看到傷口已經作過包紮,包紮上還有一個血畫的十字架,便用手掌輕輕摩擦着,摩擦了幾下那十字架就不見了。
“你等着,蓮花生大師的法力這就來了。”他説着去馬背上取來鞭子,朝着西甲一陣猛。
西甲喇嘛覺得鞭子來得猛烈,落到身上卻輕柔得就像舌頭舐。他閉上眼睛享受鞭子的打,等鞭子不了,覺得神一下好多了。他朝前走幾步,又退回來,心説腿不軟了,淌掉的血好像回來了。
沱美説:“明天這個時候你還會倒下。”西甲平靜地問:“我是要死了嗎?”沱美説:“還不知道,就看你的命了。”西甲説:“尊師也是來打洋魔的?洋魔必敗無疑了。”沱美搖搖頭説:“恐怕還得靠你,只要你明天不死。”沱美活佛也是剛剛到達朗熱高地,別了西甲喇嘛,就去見前線總管俄爾噶倫。作為僧兵總管,沱美對自己率領一千三百僧兵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朗熱很滿意,來到總管營地,一見俄爾就説:“大人臉上怎麼看不出一絲高興,我們來就是要反敗為勝的。”俄爾總管先前並不在乎僧兵和民兵參戰,現在有了從隆吐山敗退朗熱的經歷,又恨不得全西藏的人都來前線。他説:“抗擊英人洋魔的勝利屬於沱美佛爺,攝政王、達賴喇嘛、全西藏都會為你驕傲的。可是佛爺,你來得太慢啦,你帶的人太少啦。”沱美説:“就這樣還是緊趕慢趕。本來是要趕到隆吐山的,結果走岔了,多走了兩天冤枉路。朗熱就朗熱吧,在這裏堵截洋魔,是三千年前種下的因緣。至於人嘛,不少不少,多了吃什麼?我們是靠了沱美莊園的青稞才走到這裏的。現在就靠你了,看你有多少糌粑和酥油茶給我們吃喝。”俄爾總管一想也對,朗熱地荒人稀,到哪裏去搞吃的?他焦慮地説:“糧食和草料什麼時候才能運到?絳巨噶倫負責噶廈政府的戰時後勤,他是怎麼搞的?”沱美説:“就要到了,我們在前,他們在後。”糧食來了。誰也沒想到,最早送來糧食的竟是歐珠甲本一行。他們混進十字兵做了背送糧食的背夫,現在終於把糧食送到了自己人嘴邊。
西甲喇嘛首先看見了他們,高興地用幹舌頭着裂嘴説:“吃的,吃的。”趕緊上前要幫他們把揹着的輜重卸下來,突然意識到這不該由一個前線指揮官親自動手,便喊一聲:“來人,來人,快來人。”用不着喊叫,早有一幫人過來,抱住了他們背上鼓鼓囊囊的糧食口袋。抱住了就不肯撒手,似乎一放到地上,糧食就沒了。
卸掉糧食的歐珠甲本渾身輕鬆地晃了晃肩膀,朝西甲喇嘛彎彎説:“大喇嘛,我們回來了。”西甲皺起眉頭想了想,問道:“你們從哪裏回來了?”歐珠説:“從洋魔的軍營裏回來了。”西甲説:“洋魔的軍營?你們跑到那裏幹什麼去了?”歐珠説:“大喇嘛你忘了,是你讓我們去洋魔的軍營裏做內鬼的。”西甲説:“噢呀,想起來啦。沒想到你們還活着。”歐珠説:“活着是活着,但是活得不好。我們想西藏,想大喇嘛。”説着便哽咽起來。
果姆説:“説高興的事。”歐珠擦了一把眼淚説:“我們燒掉了洋魔的糧食,洋魔沒有糧食就會餓死。但是洋魔沒有餓死,洋魔的糧食多多地有哩,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十六個星星滅了,一百六十個星星還亮着。”他是説他們有過一次劫燒糧食、斷其供給的戰鬥,但只燒掉了十六口袋糧食。
“洋魔的炮彈一人背兩顆,晚上就堆成一堆啦,放在滾雷閃電下面,我們把樹枝枝蓋上去,再把燒茶的火潑上去,轟隆隆砰,轟隆隆砰。嚇死洋魔啦。洋魔沒問誰放了火。天上雷響得緊,佛來啦,眼睛裏的白光嘎啦啦一閃,炮彈就炸啦。”他是説他們利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引爆了十字兵的炮彈。
果姆説:“還有呢,你沒説完。”歐珠説:“我們在洋魔的鍋裏放了土,在他們的衣服槍炮上撒了,還把他們的鞋和襪子扔到山崖底下去了。要是我們有毒就好啦,在他們的鍋裏一放毒,他們就全死啦。有一次一個英國軍官把帽子扣在地上,果姆假裝沒看見,狠狠踩了一腳。還有屎,我們拉了屎就抹到他們的帳篷上,半夜裏臭醒他們好幾回。他們睡不好覺,就走不動路,走不動路,就到不了拉薩。他們不給我們吃,湯也沒有,我們就偷他們的。次登定本的鼻子靈,一聞就知道哪裏有手扒。他們的手扒煮得都沒有血顏啦,哪裏有西藏的手扒好吃。”説着,嚥了一下口水又説“大喇嘛,他們的秘密我知道啦,他們要搶佔拉薩,搶佔布達拉宮,順便把整個西藏也佔領了。他們的上帝其實是沒有神像的,就是天上的氣。天上的氣是看不見的,是軟的,不用怕,一拳就能打穿它。”西甲説:“你探聽來的秘密很重要,洋魔要想搶佔拉薩,那得看我西甲喇嘛同意不同意。現在你們要幹什麼?還想去做內鬼?”歐珠甲本覺得大喇嘛是不會跟自己商量的,就把對方的話理解成了命令,不想服從,又不好不服從,半晌不吭聲。
果姆乾乾脆脆説:“不做內鬼啦,做內鬼的人大喇喇會忘記的。”西甲説:“不會了,下次我就不會忘記你們了。雖然不會忘記,但你們也不要去啦。我們這裏需要打仗的人,你們就歸屬朗瑟代本團好不好?我又想起來啦,是俄爾總管要懲罰你們,你們才去做內鬼的。那就不要見他啦,我就説這些糧食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佛在天上,丟下幾口袋糧食給我們算什麼。”歐珠説:“太好啦,太好啦,神佛借我們的光啦。”果姆説:“最好的是不再做內鬼啦,我們又開始做人啦。”彷彿歐珠甲本一行背來的糧食是個引子,第二天,西藏軍隊急需的物資終於從大後方運來了。這是第一批,由負責此事的絳巨噶倫親自從江孜押送而來。有磨好的青稞粉、酥油、草料和少量的只配給汝本以上軍官使用的帳篷。絳巨噶倫指揮人從馱牛騾馬上卸下物資,給俄爾總管一一代清楚。俄爾總管把他請進帳篷喝茶,謝的話説了三升五斗,好像抗擊英國十字兵是他私人的事,絳巨噶倫是給他私人幫忙的。
絳巨喝着茶,急切地問:“夠不夠啊?”俄爾説:“夠了夠了,三五天的吃喝夠了。”絳巨一愣:“才三五天啊?”他不放下了茶碗“我看這陣勢,沒有三十天五十天洋魔是趕不走的。我得繼續把趕牛趕馬的鞭子舉起來啦。你知道犛牛一走一大片,可多數的路是一條線的,攤開了過不去,我就恨不得自己把糌粑酥油馱起來。”他起身就走,又説“糌粑捏緊一點,不能敞開肚皮吃。第二批物資最快七天才能到。”絳巨噶倫當下就走了,親自吆喝趕牛趕馬的民夫快快上路。
俄爾總管追過去説:“絳巨大人,人要吃飽,火繩槍也要吃飽,彈藥奇缺,下一趟別忘了呀。”絳巨噶倫一怔,皺着眉頭説:“這事不好辦,你是知道的,攝政王把籌集武器彈藥的事分派給民兵總管頓珠噶倫了。”俄爾説:“我當然知道,可我更知道頓珠噶倫是個什麼人,不是對他有利的事,他是能不辦就不辦的。要等來他的武器彈藥,得下一個饒迥年了。”絳巨想了想説:“沒有彈藥打什麼仗啊?那我就順便吧,能籌多少是多少,你可別完全指望我。攝政王知道了一定會問,怎麼狗也逮老鼠、牛也吃螞蚱?你就説,狗逮老鼠是貓飛上天啦,牛吃螞蚱是烏鴉鑽啦。”送走了絳巨噶倫,俄爾總管在衞隊的前呼後擁下,走向了三個代本團。他一方面要察看一下朗熱高地的地形,看怎樣部署兵力才能堵住英國十字兵,一方面想問一下三個代本團的殘兵敗將,鼓鼓士氣,接下來的戰鬥一定更殘酷。但他走過了三個代本團休息的地方,居然沒有一個代本前來接。他很惱火,問一個士兵:“你們的代本呢,死了嗎?要是活着,一定被烏鴉啄瞎了眼睛。”那士兵是果果代本團的,好幾次死裏逃生,想着戰鬥很快又會打響,接下來説不定自己就會死掉,加上腿上有傷,明知俄爾總管來了,也不像往常那樣起身、彎、吐舌頭,歪倒在地上説:“死了的在天堂,沒死的在地獄。代本不想待在地獄,就飛到天上去了。大人,你看,雲端裏那隻隨人鷹不是代本是誰?”俄爾總管一愣,哪裏有下賤的士兵這樣對前線最高指揮官説話的,不是反了是什麼?正要呵斥,就見麻子隊長已經撲過去,抬腳就踢。
大概踢在了傷口上,那士兵慘叫起來,叫了幾聲説:“佛祖啊,洋魔沒打死我,倒叫西藏大人踢死了。原來洋魔還不是真魔。”這樣的話是説不得的,平裏都會被打死,戰場更是個講究服從的地方,決不能容忍。俄爾總管過去,用靴子後跟跺在麻子隊長腳上説:“你踢人都不會啊?這樣踢,使勁。”彷彿他尊貴的靴子不便越級直接踢到士兵身上。麻子隊長疼得直溜,接着就把自己的痛苦發在了士兵身上。他改踢為跺,跺他的腿、他的下身、他的、他的喉輪,直到滿靴都是血漬,士兵斷氣而死。
果果代本團的人遠遠近近看着,沒有人敢過去求情,大家都知道,除了果果代本,其他人別説求情,就是直接對着俄爾總管哈口氣,也是大逆不道。但是他們的眼睛,那些被眉宇緊鎖着的半開半閉的眼睛,卻滋出一些濕紅濕紅的光來,濕是心在哭,紅是心在恨:我們的兄弟死了多少啊。戰場上,被洋魔打死是沒有辦法的,可怎麼能被總管大人踢死呢?
俄爾總管滿意地朝麻子隊長點點頭,氣狠狠走向陀陀喇嘛休息的地方,發現奴馬代本、果果代本和朗瑟代本居然都在這裏。他們在這裏幹什麼?正在詫異,就見西甲喇嘛站了起來,俄爾吃驚道:“你,傷好了?沒死掉?”説着,才意識到三個代本是來看望西甲的,西甲儼然是他們的主心骨了,心裏很不高興,但沒有表示出來。他明智地想,現在不光三個代本,就是他這個前線總管,也得靠西甲喇嘛了。
西甲説:“死了又活過來了。洋魔裏頭有神人,洋神人救了我。”俄爾説:“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死了嗎?”説着,犀利的目光挨個盯了三個代本一眼。
西甲趕緊説:“打洋魔的辦法還沒想好呢,怎麼敢去打擾大人。”俄爾説:“還沒想好?再想不好,洋魔就會打到拉薩去了。”好像這件重大無比的事就該由西甲喇嘛負責。
西甲説:“快想好了。大人,老鼠搬家會嘰嘰叫,燕子南飛會喳喳喊,牛跟牛碰頭,馬跟馬説話。你需要開一個會啦。”俄爾説:“這個我知道。明天就開。”西甲説:“大人,今天就開。”看看天又説“現在就開。明天説不定我就要死啦。你知道大人,死人是不能説話的,死人要是能説話,活人就會沒嘴巴。”俄爾説:“你今天好好的,明天怎麼會死?糌粑酥油已經運來啦,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允許啦。要是吃了糌粑酥油還會死,那就把糌粑酥油吐出來,吐出來就又活啦。”他還想説什麼,就聽遠處有人喊:“總管大人,總管大人,來啦,來啦。”俄爾總管以為十字兵來了,緊張地跳到了西甲喇嘛後面。
西甲説:“洋魔來了我自己不知道?”前走幾步問那人“誰來啦?”那人説:“不知道誰來啦,反正來啦。”又來了一撥人,是自己人。俄爾總管以為是民兵總管頓珠噶倫組織的後藏民兵,板着面孔了過去,到了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幫能工巧匠。他們是來修建廟宇和塑造退敵金剛的,有金匠大頭領、銀匠大頭領、銅匠大頭領、石匠大頭領、木匠大頭領、鐵匠大頭領、泥匠大頭領、畫匠大頭領、木雕大頭領、金屬雕花大頭領、鑄造大頭領、泥塑大頭領、縫紉大頭領、顏料製作大頭領,每個大頭領率領的工匠十到三十個不等,還有大量材料。所有大頭領中以金匠大頭領巴傑布為尊。
來了一支這麼齊全龐大的修廟塑像的隊伍,可見攝政王和噶廈政府的重視程度。俄爾總管大喜過望:“好啊好啊,神佛來了比一切來了都強。我們就要勝了,不勝就説不過去了。知道吧,這裏是朗熱不是隆吐山?本來要在隆吐山修廟,現在只好在這裏了。喇嘛們怎麼説來着?不在西天在西方,都是一樣的阿彌陀。趕緊趕緊,把地址選好,有了寺廟和馬頭、牛頭、豬首、鴉首退敵金剛,人就輕鬆了。”巴傑布眯眼望了望四周説:“大人,得找一個喇嘛,勘驗地形,把持風水。”俄爾總管毫不猶豫地傳令道:“快去叫西甲喇嘛。”好像西甲是什麼都能幹的。
西甲喇嘛慢騰騰來了。他本來是想走快的,但尊師沱美活佛加持給他的力量總覺得還不夠,就像頭頂的風,忽強了忽弱了。
俄爾總管看他走近了説:“慢慢騰騰,一搖三晃,把我的命令不當命令了。不過大喇嘛就應該這樣,再不能顛來跑去的,像個賤人了。”西甲也不謙虛,一本正經地説:“在大人面前,還是小喇嘛。”他這是説,在別人面前,他就真的是大喇嘛了。一聽説讓他勘察風水,他就亢奮起來,忘了自己從來沒幹過這種只有高級喇嘛才會乾的事情,朝手心“呸呸”地唾口唾沫,好像要拿抬槓,又發現沒什麼可拿,便在袈裟上擦乾手,扭動着身子,煞有介事地遠一眼近一眼地看了一會,突然盯上了俄爾總管,驚喜地説:“大人,你站立的這個地方就是最吉祥的。”俄爾總管勾頭看看,再望望四周:“真的就是這個地方?”忽地跳開,往一邊連走幾步“我這雙俗人的腳,怎麼能在佛廟的地址上站立呢。”巴傑布合十雙手,恭敬地對西甲説:“大喇嘛看得好,我見過那麼多喇嘛看風水,沒有一個像你這麼利索的。這個地方好,居中偏右,地勢平坦,下面的八道低梁就是八瓣蓮花,前面遠遠地對着有樹的山,説明這地方能安駐經文才華。後面是原,過去又是長峽開谷,説明廟裏的菩薩文武雙全。左邊是深河,右邊是淺河,説明寺廟一旦修起來,就不管時間有沒有,它都會永世長存。”西甲喇嘛聽着,並沒有歪打正着的喜悦,真懂風水似的微微一笑,手一揮:“那就快修吧,什麼時候能修好?”巴傑布説:“很快,用不了五六個月。”俄爾總管和西甲喇嘛都怔了怔:“啊,五六個月?”俄爾頓時很沮喪:“看來你們造的神佛保佑不了我們了。”西甲説:“先儘快造個簡單的,簡單保佑一下。”第二天上午,朗熱高地上的作戰會議在前線總管俄爾噶倫的帳篷裏召開。參加會議的除了西甲喇嘛和奴馬、果果、朗瑟三個代本,還有僧兵總管沱美活佛和他屬下統領一千三百僧兵的兩個代本:楚臣和江村。大家自然先是要喝酥油茶的,一兩碗之後,俄爾總管簡單開場,沒幾句,就把西甲喇嘛推了出來。
西甲喇嘛差不多以一個參謀長的口氣説:“抗擊洋魔最重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就是戰略戰術。現在我説説洋魔的戰略戰術和我們的戰略戰術。”誰也沒聽説過“戰略戰術”這個詞,西甲喇嘛也是從虛空王嘴裏聽來後第一次應用,卻順溜得連自己都吃驚,好像他一直是這麼説的。《聖史》説,作為勝軍大王的轉世,西甲喇嘛這一世擁有上一世的智慧和説出上一世説慣了的話,一點也不奇怪。可大家卻聽不懂了,互相望望,議論紛紛:啥叫“戰略戰術”?是個神嗎?既然最重要,一定是個大神。
西甲喇嘛想解釋清楚,意思就在嘴邊,愣是吐不出詞兒來,揮揮手説:“哎呀,你們聽我説嘛,就是一個大一個小。”更奇怪了,怎麼又是一個大一個小呢?
作為西藏職業軍人的朗瑟代本略微知道一點,有點拿不準地説:“戰略是大的,戰術是小的,好比一個螞蟻裏包括了無數螞蟻。”這個比喻其實沒錯,但大家更聽不懂了。
同樣也是職業軍人的果果代本不服氣,以為自己知道得更多,搶着説:“不對不對,戰略嘛是阿爸阿媽爺爺,戰術嘛就是他們生下的兒子孫子。”朗瑟説:“對啊,阿爸阿媽爺爺是大的,兒子孫子是小的。”果果説:“可你説的是螞蟻,螞蟻是螞蟻生的嗎?不是,螞蟻是螞蟻的阿爸阿媽爺爺生的。就算螞蟻是大的,螞蟻是小的,可是有些螞蟻是進不了的,它們在樹幹上一爬,就叫狗熊掉了。所以不是螞蟻大,螞蟻小,而是狗熊大,螞蟻小。再説了,有些比針鼻窟窿還小,大螞蟻是穿不過去的。你説大,還是螞蟻大?”這一番關於大小的考證把朗瑟代本搞糊塗了,一時啞口無言。但俄爾總管不糊塗,帶着深思慮的表情説:“人家説的是螞蟻,你説的是針鼻窟窿,大螞蟻當然穿不過去了。狗熊螞蟻,這個比喻好,洋魔是螞蟻,我們是狗熊,朗熱就是你説的樹幹,我們把樹幹上的螞蟻一舌頭乾淨。”沱美説:“經上説,你看那寶貝珍珠,散的散,漫的漫,分的分,亂的亂,一繩子就能穿起來。禪定是對治散漫心的無上解藥。你們跑遠了,遠得到了英國還得往前走八十個箭程。還是聽西甲喇嘛的,他現在是穿起我們的繩子。”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西甲喇嘛,希望西甲喇嘛快把他的戰略戰術解釋清楚,卻發現西甲懶得聽他們胡扯,靠在帳篷支桿上睡着了。離西甲最近的奴馬代本伸手搖了搖,看搖不醒,便大喊一聲:“戰略戰術。”還是不醒。
沱美活佛首先反應過來,起身過去看看,抱着西甲喇嘛的頭讓他躺在地氈上,沉重地説:“我説了他今天這個時候還會倒下。他傷勢太重,為師的我也加持不了啦,是死是活,就看他命大命小了。”然後大喊一聲“西甲你不能死,我説了打洋魔還得靠你。”大家一聽,更着急了:連沱美這樣的大活佛、西甲喇嘛的尊師都説打洋魔得靠西甲,可見西甲是不能沒有的。
俄爾總管後悔極了,要是聽從西甲喇嘛的話,昨天開會就好了,西甲就能把該説的都説出來。可是現在,西甲喇嘛就只能把戰略戰術憋在肚子裏,誰也看不到了。他恨不得拿把刀子來,把西甲的肚子劐開,看藏在裏面的戰略戰術到底是什麼。
“西甲喇嘛,説話。”俄爾總管大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