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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則利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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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艱難,畢竟還是穿過去了。按照“吉凶善惡圖”的指引,當普溝的溝口隨着一道草梁的下沉突然出現在眼前時,達思牧師和容鶴中尉都長一口氣。他們一股坐在高磊的石頭上,望着從溝底蛇行而來的隊伍,沒有一絲喜悦的覺。

所有的馬匹和大部分輜重都在半路上丟掉了。那些藏在密林崖壁上的天然棧道,彷彿是上帝專門為考驗信徒的虔誠而設計的,有時只能側着身子,擱半隻腳,貼壁而過。還有些地方沒路,只有橫豎叢生的喬灌林,他們像猴子一樣攀樹而過。至少有五個人掉進了深淵,驚叫隨着跌落持續着,然後就是深深的悄寂。溝淵是無底的,似乎永遠不會有摔響的聲音。

容鶴中尉憤怒地説:“你拿的是什麼鬼地圖,帶我們走向了地獄。”達思牧師的回答是:“好吧,讓我來走,我走在最前面。”達思堅定而篤信,不懷疑只要能過就是路。

“吉凶善惡圖”是尊師班丹活佛親自為他繪製的“神通之路”也是尊師為他指點的。對他來説,哪怕不遵行釋迦牟尼,也要遵行班丹活佛,哪怕不信仰三世大佛,也要信仰時輪堪輿。何況那個亮麗尊貴的聲音時不時從耳際擦過:“往前,往前,往前,前面就是等你的。”斗折蛇行的隊伍漸漸收縮着,堆積在了普溝溝口的平地上。這平地也是上帝的設計,剛好容納由英國人和僱傭軍組成的兩百人的容鶴支隊。達思牧師從高磊的石頭上站起,往下看了一眼來路,畏途的艱難和士兵的死亡帶給他的晦暗心情頓時跑沒了。他興奮地叫起來:“我們走對了,佛祖,上帝,誰也沒有欺騙我。”他發現觀想中出現過的景物就在下面:杆葉茂的老樹、細如羊腸的河、黑岩石的山頂。剛剛被容鶴支隊踩踏出來的路就像哈達一樣纏繞在上面。

達思走過平地,出了溝口,站在舒展而去的草原窪地上,眺望着,更加興奮了:他看到自己左側連接着溝口的則利拉山,跟地圖上標識的一般無二“吉凶善惡圖”果然有鬼斧神工的準確。他雖然不想代替容鶴中尉判斷它在軍事上的重要,但地圖已經告訴他了:則利拉山是這個大窪地裏最高的地貌,一臂伸向隆吐山,一臂伸向亞東要,是修煉時輪堪輿金剛大法的天然壇城,尤為緊要殊勝。

達思指了指則利拉山頂,又拿出地圖給容鶴中尉看。

中尉一看就明白,此行的目的並不是從普溝走進大窪地,然後孤軍深入亞東,而是佔領則利拉山頂。他立刻命令部隊:“上。”魏冰豪兩個小時前就帶人登上了則利拉山頂,可是有什麼用呢?神住的箭垛沒有造起,防禦工事也沒有修好,就連三十個森巴軍的藏兵也不見了蹤影。三十個藏兵不聽他的。在他們眼裏他算什麼,連藏話都説不利索,甚至連“唵嘛呢唄咪吽”也説不連貫,居然還要求聽他的。他們只聽小瘦子汝本的。

小瘦子一到山頂就不安分,到處觀望着,突然喊道:“看啊,那裏有個寨子。”於是藏兵們頭接耳,變得一個比一個懶惰。

一個藏兵説:“這裏需要工事?佛祖啊,這是誰説的?”另一個藏兵附和道:“造起箭垛的樹枝呢,佛像呢,經幡呢,酥油呢?”他們是想引出小瘦子的話。小瘦子心領神會,大聲説:“我看見了,寨子裏啥都有。”寨子在則利拉山朝西分岔而去的腿夾裏,有人影,有牛羊,有狗吠。空氣安詳着,煙嫋的升騰悠閒自在。籬笆上開放着啁啾,和平變成了白天都在打盹的斑鳩。人和動物都不知道西藏正在打仗,更不知道即將前來騷擾他們的,並不是遠來侵略的英國十字兵,而是跟他們一般無二的西藏人。

小瘦子汝本帶着他的藏兵直奔山下的寨子。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飽吃一頓了。在拉薩,作為達賴喇嘛親自接見過的森巴軍成員,他們不是細糌粑不吃,不是好酸不喝,現在只要是吃的,不管什麼都是最香最甜的。寨子,寨子,他們撲向了寨子。他們是沒有女人的森巴軍戰士,平裏看着身邊的戰友和他們的女人樹林裏去了、草叢裏進了,只能憋着忍着,現在突然來到了一個有女人卻無力保護女人的地方,一下子就憋忍不住了。

山下的寨子在今天這個陽光燦爛的子,慘遭了不幸。三十個來自拉薩的蠻橫藏兵洗劫了所有二十户人家,他們搶吃搶喝,見姑娘就追,見東西就拿,連女人頭臉上的首飾、衣服上的佩飾都沒有放過。雞飛狗跳,烏煙瘴氣。寨子傻了,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老人們嘆息道:藏兵都這樣,從古到今都這樣。

就在森巴軍戰士對自己的百姓製造罪孽的時候,十字兵的容鶴支隊登上了則利拉山頂。

魏冰豪叉而立,喊道:“這是西藏的地方,你們滾下去。”然後朝後招招手“弟兄們,準備好了嗎?我説打你們就打。”容鶴中尉立刻命令部隊趴下,等了半天,不見對方開槍,便帶着幾個人慢慢靠近着,近得不能再近了,還是等不來開槍。中尉舉起自己的槍,試探地朝着魏冰豪的頭頂放了一槍。魏冰豪“哎呀”一聲,轉身就跑,一溜煙跑到山下去了。英國人這才發現,山頂上只有魏冰豪一個人。

容鶴中尉登上山頂,極目遠望,望得心曠神怡,同時也心驚跳:大窪地綠風浩蕩,秀崢嶸,如同一片鑲天接地的湖,泛着一輪輪柔和綿軟的波。怎麼還有如此調一致的綠地呢?但那美妙的綠是葫蘆形的,一看就知道大窪地是個進退兩難的地方,前後及中的出口窄如瓶頸,如果西藏人佔領則利拉山頂,然後在中和前面組成兩道防線攔截,即便英國十字兵有裝備良的千軍萬馬,也會盡數死在大窪地裏。中尉敬佩而地來到達思牧師跟前,忍不住讚美道:“不愧是上帝的牧師,十字兵會記住你的功勞,女王應該嘉獎你。”達思牧師顧不得享受別人的讚美,匆匆離開中尉,去尋找一塊隱蔽安靜的地方。對他來説,似乎修煉的意義比軍事佔領更重要,他要抓緊時間,在這個天造地設的自然壇城裏,趁着還沒有出現槍炮聲,完成一次時輪堪輿金剛大法的修煉。

“吉凶善惡圖”在此處有明顯的紅標誌,無疑是“神通”之地、吉祥之頂,萬萬不能錯過,錯過就無法獲得最高成就了。

達思牧師急速默唸祈求着班丹尊師,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

西甲喇嘛直到現在還沒有被處死。丹吉林陀陀把他綁到隆吐山森巴軍陣地後,立刻用牛皮口袋套住了頭。仁增再次輪起子,嗡地在空中一響,卻不由自主地打在了地上,扭頭一看,是奴馬代本抱住了他揚起的臂膀。

奴馬説:“等等,我讓姑娘們迴避,她們見不得西藏人打死西藏人,尤其見不得俗人打死喇嘛。不不,你們不是俗人,你們是丹吉林陀陀。”話裏有話的奴馬把“丹吉林陀陀”咬得格外瓷實,似乎有意想讓別人知道,這幾個便衣便袍假裝森巴軍藏兵的人的真實身份。

果然耳朵尖的桑竹姑娘走了過來,大大咧咧問道:“奴馬你説什麼?”

“我沒説什麼。”奴馬像是揮手又像是招手地晃晃胳膊。

桑竹姑娘疑慮地看看仁增和他的部下,正要離開,炮響了。

英國十字兵的全面進攻就此開始,所有的炮火轟向了所有的陣地。於是事情變得模糊起來,有人説是奴馬代本推遲了西甲喇嘛的死期,有人説是英國人推遲的。但不管是誰推遲的,《聖史》都給予了高度評價:他們代表了機緣的一部分,如果沒有他們,就不會有西藏後來的戰爭以及於此相關的一切。

森巴軍在奮力抵抗了一個時辰後,趁着夜棄陣而走。丹吉林陀陀押解着西甲喇嘛慌慌張張退到納塘後,才鬆了一口氣。現在可以處死他了。當奴馬代本喝令森巴軍停下查點人數時,丹吉林陀陀頭目仁增一腳踢翻了西甲,吆喝手下過來:“快快快,亂打死,這樣帶來帶去太麻煩了。”丹吉林陀陀一個個口唾手心,就要使

奴馬代本喊起來:“姑娘們,快走開,丹吉林陀陀要處死人啦,快走開,不要圍過來看。”仁增怒瞪着奴馬,像是説:喊什麼?你這是出賣我們。人家本來就沒有圍過來看。

奴馬驚醒了似的猛一口氣,用手捂住嘴:“噢呀,説錯了,説錯了。”但説出去的話就是施捨給人的錢,是不能收回來的。姑娘們奇怪了:森巴軍裏怎麼還有丹吉林陀陀?偏就圍過去要看看了。

桑竹姑娘指着幾個搦行兇的人問:“你們是丹吉林陀陀?”仁增大聲對奴馬説:“告訴她們,我們一直都是森巴軍的人。”奴馬代本為難地説:“佛祖在上,我怎麼可以撒謊呢?”桑竹姑娘又指着那個被五花大綁和牛皮口袋套住頭的人:“他是誰?為什麼要處死?”沒等對方回答,她就認出來了。再黑的夜晚,也不能阻止她認出西甲喇嘛。她大叫一聲,扯掉了西甲喇嘛頭上的牛皮口袋:“原來我們身邊就藏着丹吉林陀陀。姑娘們…”不用再説了,姑娘們知道幹什麼,撲過去,打他們,抱他們,胡揣亂摸他們,讓他們瞬間丟失陀陀的強悍和喇嘛的身份。

丹吉林陀陀嚇得夠慘,用來保護西甲喇嘛的沱美法音風暴般疾響:遇陰而衰,觸女而死,姑娘越美,逆緣越重,別説被她們擁抱,就是讓她們的指尖挨一下,陀陀的法威和資格也會蕩然無存,護法神或護方神就做不成了。他們丟下,撒腿就顛。仁增跑得最快,一邊跑一邊説:“攝政王佛爺,不是我們殺不了西甲喇嘛,是你把魔女放出來了。媽媽呀佛祖,快來管管這些魔女。”桑竹姑娘一聽更加瘋張了:“説得對,就是攝政王把我變成魔女的,我懲罰了你們,再去懲罰我家的叛徒壞迪牧活佛。”又督促姑娘們“快啊,抓住這些烏鴉蛋裏跑出來的陀陀。”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彷彿一瞬間要把她的全部忌恨發出來。

好幾個陀陀喇嘛都奔跑不及被姑娘們抓住了。他們鋭叫着,聲音比用刀攮進心臟還要慘烈。姑娘們按照桑竹教給她們的,此起彼伏地喊:“死了,死了,丹吉林陀陀死盡了,西甲喇嘛叛變了。”奴馬代本追隨在後面觀望着。他似乎也才意識到,自己當初不給魏冰豪那麼多人是為了留下有女人的男人,留下有女人的男人是為了留下女人,留下女人又是為了關鍵時刻營救西甲喇嘛。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有些得意。他説:“做得好奴馬,你是知道藏在森巴軍的丹吉林陀陀遲早要對西甲喇嘛下手的。這個能幹的喇嘛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死掉呢?沒有他不行,隆吐山的失守就是證明。”桑竹帶着姑娘們追了一陣,驀地停下,回頭望了望西甲喇嘛。她一直在琢磨一次徹底的戲,一直沒有琢磨好,現在突然來了靈:就這樣,就在這個時候,不能再耽擱了。她攥起拳頭給自己鼓鼓勁,迅速拐回來,一個人撲向了西甲喇嘛。她把卧坐着的西甲拉得跪起來,咚地朝他口打了一拳,衝奴馬喊道:“誰給他鬆了綁?”奴馬代本打了個愣怔:“沒有鬆綁啊。”桑竹姑娘也愣了一下,一把揪住緊纏着西甲的繩子説:“我是説不準給他鬆綁,把他給我抬到林子裏去。快啊,是不是我説了不算?”奴馬大聲説:“西甲喇嘛的命是你救的,當然你説了算。”他這是在給西甲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聽從桑竹姑娘的,看西甲沒反應,便親自帶人,押着西甲走向了前面的密林。

西甲喇嘛以為要把他藏起來,避免丹吉林陀陀的再次迫害。但等奴馬代本帶人離開,就剩下自己和桑竹姑娘時,才明白藏起來並不是為了讓他躲命。他朝奴馬喊道:“為什麼把我撂在這裏,快帶我走。”奴馬聽到他喊,反而加快腳步消失了。西甲掙扎着往前走,走出去兩步,就發現綁他的不僅有丹吉林陀陀的繩子,還有一結實的牛繩把他和桑竹姑娘連在了一起。桑竹姑娘將自己卡在齊的樹杈裏,微笑着説:“你走不了啦,我的人,我今天就要達到目的,我的目的是什麼,你沒忘吧?”西甲喇嘛比面對殺還要恐慌地説:“不啊桑竹,求求你了桑竹。”桑竹姑娘冷冷一笑,攥起繩子,一點一點把他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