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靈堂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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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也下了馬,瞪着一雙環眼,不停地東張西望。
羅水湘把援繩給大中,指指道旁樹林,道:“你先把馬匹藏起來,守在這兒不要離開,如果看見有人從谷中逃出來,就替我截住,但千萬記住要留活。”大牛連連點頭道:“知道了。”羅永湘取出鐵骨折扇,握在手裏,整一整衣衫,舉步向木柵門前走去。
剛走了幾步。大牛忽然啞聲叫道:“三哥,你要多久才能出來呀?”羅永湘道:“怎麼樣?”大牛道:“你告訴我一個期限,如果過時不見你出來,我好趕回去給二哥報訊。”羅永湘微微一笑,道:“我想不會太久,倘若我天明以後仍未出來,你就去報訊吧。”説完,身形一起,越過了木柵。
就在他越過柵門的剎那,他注意到兩件東西是門頂牛角上纏着兩條黑喪巾;一是柵門上那把大銅鎖,嶄新透亮,顯然剛換用不久。
這時,天尚未入夜,夕陽餘暉灑落,谷中景象,清晰可辨。但見這山谷外窄內寬,佔地十分廣闊,四周山勢,環繞如屏,擁着一片綠油油的草原,用來經營牧場,那真是再理想不過了。
這説明單家牧場場主單綸,目光獨到,是位明幹練的人物。
進入谷中,循車道向左一轉,有一片茂密的林子,繞過林子,眼前豁然開朗,整座山谷可一覽無遺。
羅永湘才到林邊,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因為他忽然聽到了人聲。
那是一羣孩子,在草地上追逐好戲的笑鬧聲音。
他凝神傾聽了好一會,一點也不錯,是孩子們的歡笑聲,其中還雜着婦女的呼喚聲,叫道:“大柱子,二妞兒…別玩了,該回來洗手吃飯啦…”羅永湘疑雲頓起,連忙躡足穿過樹林,一看之下,更不得住了。
林外是一排木屋,屋前有片空場子,六七個男女孩童,正在空場中捉藏。
木屋檐下,幾名老婦正閒坐着喝茶納涼。
另外四五個年輕漢子,有的在忙着趕牲口,有的正赤着上身,在樹蔭下揮斧劈柴…
這情景,跟無為道長敍述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見到的都是活人,並非死屍。
一條黃狗忽然發現了羅永湘“汪汪”叫着直衝過來,孩子們也停止了遊戲,紛紛圍上來問道:“喂!你是誰呀?不聲不響躲在林子裏,想幹什麼?”:“大柱子,快去告訴爹,阿黃逮住小偷啦!”孩子們一嚷,驚動了那邊劈柴的年輕漢子,這個漢子提着斧頭大步趕了過來,一把揪住羅永湘的衣領,怒目道:“朋友,你是幹什麼來的?”羅永湘連忙搖手道:“老兄不要誤會,在下是了路的人。”那漢子道:“路?這兒又不通官通,你怎麼會跑到深山裏來了?”羅永湘陪笑道:“在下是遊學的學子,赴百拉寺朝拜還願,誰知進入山區以後,就失了方向,看看天已晚,無處投宿,途中見到牧場的路標,所以冒昧尋了來,只求借宿一育,明早便走,並無他意。”那漢子道:“咱們谷口的柵門已經下了鎖,你是怎麼進來的?”羅永湘道:“不瞞老兄説,剛才我在柵門外喚了許久,沒人回應,便由空隙處鑽進來了…”那漢子喝道:“虧你還是讀書人,豈不知穿壁越垣,非即盜…”羅永湘連連打躬作揖道:“在下一時情急,以致越禮,還望老兄多多原諒。”這時候,幾名在屋檐前納涼的老婦人也過來了,其中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衣着較為體面,大約身份輩份都比較高,向那年輕漢子擺了擺手,道:“阿猛,快放手,有話可以好講,不許對人家這般魯。”那名叫阿猛的漢子立即答應着鬆了手。
羅永湘一整衣衫,拱手道:“多謝老人家。”老婦人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陣,問道:“相公貴姓?”羅永湘忙道:“在下姓羅,四維羅。敢問老夫人家就是單老人麼?”老婦人點點頭道:“不錯,這兒是單家牧場,所有的人都姓單。聽羅相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羅永湘道:“在下是山西太原府人氏。”單老夫人“哦”了一聲,笑道:“那真是巧極了,老身孃家也是太原府,咱們竟是鄉親了。”羅永湘連忙躬身道:“鄉長即尊長,鄉親即家人,老夫人請受在下一拜。”説看,當真拜了下去。
單老夫人樂得呵呵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阿猛,快替我扶住羅相公。”那名叫阿猛的漢子伸手來扶,羅永湘暗中運氣試探,發覺那漢子力氣雖大,並不像個會武功的“練家子”單老夫人道:“我一看羅相公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壞人。小兒不知,多有失禮,羅相公千萬別放在心上。”羅永湘道:“原來這位壯士,就是老夫人的令郎?”單老夫人道:“老身共有七個兒子,數他最小,子也最魯莽,所以取名一個猛字。”又指着身旁孩子們道:“這些都是老身的孫兒女輩。”羅永湘假意吃了一驚:道:“敢問老夫人今年高壽幾何了?”單老夫人笑道:“你且猜猜看。”羅永湘故作痴傻,仔細看了半晌,道:“大約快六十了吧?”單老夫人大笑道:“羅相公,不瞞你説,我的兒子都已經五十四歲了,最大的孫子,上月已娶了媳婦,老身今年整整七十五歲啦”羅永湘驚訝道:“這真是看不出來,老夫人的身子如此健朗,又這麼好福氣,可是我…”説到這裏,忽然換了滿臉悲慼之,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往下説。
單老夫人詫道:“羅相公為何言又止?”羅永湘搖頭道:“唉!不提也罷。”單老夫人道:“彼此既是鄉親,有活但説無妨,何須忌諱呢?”羅永湘黯然道:“在下並非忌諱,而是觸景傷情,眼見老夫人兒孫繞膝,福壽兩全,偶而想到家母的不幸。一時忍不往心酸…”單老夫人道:“令堂怎麼樣了?”羅永湘慨地道:“在下幼年喪父,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扶養成人,自去歲起,家母忽然患了癱病,纏綿病榻,醫藥無效,是在下割股療疾,在神前許下宏願,只求母親能病體痊癒,寧願捨棄功名,朝拜天下名山寺廟…”單老夫人截口道:“原來羅相公赴百拉寺,是為了替母還願麼?”羅永湘一面低頭拭淚,一面答道:“這半年之內,在下已經朝過南北五台和西嶽,現在正準備經百拉寺入川,朝拜青城和峨嵋,然後再順而下,遠赴南海普陀…”單老夫人肅然動容,回顧眾人道:“你們都聽見了麼?羅相公為了母病,不惜捨棄功名富貴,跋涉千里,遍拜天下名山,這番孝心,足可動天地。你們若能有羅相公一半的孝心,我就算死也瞑目了。”羅永湘忙道:“人各有命,家母怎能跟老夫人相比。”單老夫人揮揮手道:“孝子臨門,這是難得的榮耀,阿猛,去把你哥哥嫂嫂全找來,叫他們都來見見羅相公.”羅永湘突然由不速之客變成了貴賓,被單老夫人親自接進了木屋。
已進屋門,羅永湘便看見裏面供着“亡夫單綸”的神位,牌位上所住期,使今未愈“五七”跟鬼眼金衝的記述相符。
不多一會,單家七房兒媳都聞訊到齊了,男女老幼,滿滿擠了一屋子羅永湘約略計算了一下,足足四十多人…
可是,這四十多口人,全是活生生的,別説死,連一絲病容也沒有。
羅永湘看在眼裏,驚在心頭他固然深信無為道長絕不會説謊,那麼,眼前所看到的又該如何解釋呢?
單家的人對他十分殷勤,瞬間便準備了豐盛的酒菜,七個兒子輪把盞敬酒,婦女們端湯布萊,忙得團團亂轉,單老夫人雖然不吃酒,也親自陪着閒話家常,一派親切慈祥…
但羅永湘卻深懷戒心,菜不敢多吃,酒也不敢多喝,略飲了幾杯酒,吃了一碗飯,便推説身子睏倦,起座離席。
單老夫人吩咐道:“羅相公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大家散了吧。阿猛去把你爹的書房收拾一下,以備相公安歇。”羅永湘道:“途之人,能獲一榻之地橫身,已經不盡了,怎敢擾佔場主的書房。”單老夫人嘆道:“説句不怕羅相公見笑的話,牧場房屋雖多,卻因地處深山,平時並無外客,臨時實在騰不出一間像樣的客房出來,只有先天那間書房,還算清靜,羅相公別嫌棄,將就住一宵吧。”羅永湘趁機問道:“場主故世已有多久了?”單老夫人黯然道:“不過才一個多月。”羅永湘道:“但不知患的什麼病症?”單老夫人道:“據大夫説,是痰症。上了年紀的人,最怕這種病,一旦發病,便來不及施救了。”羅永湘想了想,道:“場主在世的時候,是否有哮的宿疾呢?”單老夫人搖頭道:“沒有。他比我小四歲,一向身體很好。羅相公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來?”羅永湘道:“在下因久侍母病,對老人病症略知一二。據醫書中記載,痰症並非絕症,多因長年哮而起。如果場主生前沒有患過哮病,應該不會因痰症致死。”單老夫人一怔,道:“可是,大夫是這樣診斷,難道會有差錯?”羅永湘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夫臨診的?”單老夫人道:“就是蘭州城裏著名的儒醫、同仁堂的曹老夫子。”羅永湘哺哺道:“蘭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念着,念着,忽然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初到嘯月山莊時,查問鬼眼金衝的病因,金三也曾提到“同仁堂曹老夫子”這個名字,怎會這麼巧,單綸也是請的同一個大夫?
鬼眼金衝詐死,曹老夫子必然知情,難道説,單綸也是詐死的不成?
羅永湘飛快想到這裏,神突然振奮起來,忙又問道:“此地距離蘭州甚遠,場主思的又是急症,延請大夫,如何來得及?”單老夫人道:“那位曹老夫子並不是特地去延請來的,先夫發病時,他正好在這兒作昏…”羅永湘道:“哦?這可真巧?”單老夫人道:“只因先夫生前,極好收存古董字畫,那位曹老夫子也有同樣嗜好,彼此原是朋友,先夫發病前,曾到蘭州去盤亙了幾天,回來第三,曹老夫子也由蘭州到牧場來玩,就在那天晚上,先夫忽然患了病。”羅永湘趣聽越驚,又問道:“那位曹老夫子是否常來牧場作客?”單老夫人道:“並不常來,一年半載也難得來一趟。”羅永湘道:“這次他特地由蘭州趕來,想必有很重要的事了?”單老夫人苦笑了笑,道:“誰知道呢?他一來就和先夫閉門談心,談來談去,還不都是談的那些古董字畫。”羅永湘心裏暗想:“這位曹老夫子既跟鬼眼金沖和單綸都很悉,又對古董字畫有相同的愛好,那天嘯月山莊的《百鯉圖》易,他為什麼沒有在場呢?
“再説,單綸由蘭州返回牧場,是在字畫販子陸逢被殺的次,第三天,曹老夫子便趕到單家牧場來,緊接着,單綸就暴病身亡…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從種種蛛絲馬跡推測,這位曹老夫子可能早已知道《百鯉圖》的底細,甚至可能就是兇手。
但羅永湘想不透,關於曹老夫子的其人其事,鬼眼金衝何以竟隻字不提呢?
單老夫人見他默默無言,只當他太疲倦了,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自回後屋安歇去了。
書房已經打掃乾淨,枕褥都是新換的,羅永湘躺在牀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漸漸的,人聲已靜,夜已深沉。
羅永湘輕輕從牀上爬起來,推開窗,閃身而出。
他揹着木屋壁板,運目四望,但見天際浮雲掩月,時間已近子夜,整個牧場寂靜無聲,燈火也已經全熄滅了。
羅永湘辨明方向,一提氣,飛身起,如夜鳥掠空,迅速投入廣場邊的樹林中。
腳下一落實地,立即伏身卧倒,凝神傾聽。
直等了盞茶之久,未見動靜,這才躍起身來,飛步穿出林子,奔向谷口。
出了木柵門,他舉掌輕擊三聲,低聲叫道。
“大牛!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