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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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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好,你無需擔心。”徐若麟隨口應了一句,便轉過身去,打量這間香閨裏擺設,讓牀上沈廷文得以穿衣遮羞。

沈廷文匆忙抓過衣物上身,等穿好,這才覺得底氣回來了。畢竟也是經歷過大場面人,很便冷靜了下來,望着徐若麟背影冷冷道:“徐大人,咱們雖是老人,只情卻似還沒好到這樣地步吧?你這是什麼意思?”徐若麟這才轉過了身,上下打量了下沈廷文,指着他腳,隨口笑道:“你鞋,穿反了。”沈廷文低頭,見方才慌亂之中果然誤穿了左右鞋,臉微微一熱,急忙換了回來,抬頭正要再開口,聽見徐若麟已經不緊不慢地道:“沈大人,昨太倉埠頭太子再次遭遇刺殺,這事,你做得不夠聰明啊!倘若一擊而中,你也算替你主子立了件大功。只是可惜,和前幾次一樣,天道還是沒有站你一邊!”沈廷文大怒,“你休要血口噴人!太倉之事,與我完全無干!”徐若麟凝視着他,笑了下,“哦?那之前呢?”沈廷文一滯,猶面帶惱,徐若麟已經自顧又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從水裏冒出來刺客,已經被我抓獲。我想你應該有興趣知道他是誰。他名叫胡友軍,如今是你所轄中城司下一個七品吏目。此人武藝高強,機隱忍,得你重用。據他待,不但這次行刺是你安排,前次護國寺東湖之畔、太廟、還有兩年前太子北投之時一路遭遇追殺,都是他領人奉你之命所行。這是他認罪狀,你若有興趣,不妨看看。”沈廷文臉大變,順着徐若麟所指方向,看到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尺寬牛皮大封。強壓住開始紊亂心跳,過去出裏頭厚厚一疊紙張。他飛翻閲。白紙黑字,詳細記載了歷次行動經過,涉及相關之人,多達數十眾,一一列名其上,一目瞭然。末是鮮紅畫押,刺目無比。

沈廷文親歷諸事,自然清楚箇中細節,真偽一見便知。倘若不是胡友軍本人,旁人絕無法捏造出這樣一份詳口供。

他臉從先前漲紅漸漸變得如死人般蒼白,拳頭捏得緊緊。

徐若麟只冷眼觀望,未出聲,也未阻止。

沈廷文猛地抬頭,喉嚨如同被一隻無形手緊緊捏住,發出聲音糲而吃力,完全聽不出他本聲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他?”徐若麟淡淡一笑。

“為什麼不可能?這個人現就我手上,向我提供了這份翔實證詞。明天只要我上去,沈大人,你所效忠那位主家,他做第一件事,恐怕不是設法救你困,而是殺人滅口。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豆大汗滴從沈廷文額角慢慢滾落。他死死盯着徐若麟,面幾乎變化,到了後,忽然冷笑了起來,點頭道:“我明白了。昨天這場刺殺,原來是你安排!渾水才能摸魚。徐若麟,你果然有幾分手段。説吧,你這樣找過來,到底意何為?”徐若麟道:“我手握足以致你於死地證據,卻先讓你過目。83kxs沈大人,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什麼,你心裏其實已經很清楚了,無須我再多説。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一句話,咱們相識多年,從前並無深仇大恨,甚至還戰場上還數度共敵過,沒有理由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你所投靠那個人,他向你許諾,不過鏡花水月。”徐若麟冷笑了下,“人出身如何,並不重要。可笑是,總有人眼睛被野心所矇蔽,妄想那些原本非他份位所屬東西。撇去這個不提,沈大人,你原本出身平民,之所以有今天,憑是自己戰場上以命相搏、浴血奮戰,並非依靠旁人提攜。堂堂漢子,何以要因了旁人懸空畫出一塊餅而忍氣聲,處處遭人掣肘?況且,”他盯着對方,加重了語氣,“他和他所扶持人,你當真覺得足以信靠,值得你將自己後半世榮華富貴都寄望他們身上?

沈廷文不語,目光卻飄忽不定,顯然正緊張思考。

徐若麟泰然坐到了他對面一張梨木椅上,並未催促,只是片刻之後,忽然像是不經意地開口問:“皇后如何?”沈廷文一怔,有些不解。但還是應道:“出身名門,賢明豁達。”

“太子如何?”

“年少英才,恭謙知禮。”

“説得好!”徐若麟盯着他目光驀然凌厲如電。

“皇后賢明豁達,太子年少英才。而你那主上妄想扶持,卻是一個出身鄉野、甚至與之不清不楚後宮女和她生無知稚子!兩相比較,你到此時竟還不知該如何決定?”他厲聲喝道。

沈廷文肩膀微微一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徐大人…皇后她…”

“誠如你所言,皇后娘娘賢明豁達。你往所為,雖令太子數度身犯險境,卻也不過是受人指使。只要你懂得適時懸崖勒馬,自然一筆勾銷,既往不咎!”他口氣緩和了些,望着他一字一字道,“我徐若麟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一言九鼎雖不敢當,但言而有信卻是立身之本。我話既出,決不食言,神明當為共鑑!”他起身,到了沈廷文身側,拿過那疊厚厚供狀,當着他面,將那疊紙張撕成了兩半。

沈廷文怔了半晌,終於苦笑了起來,搖頭道:“徐大人,實不相瞞,沈某從前一直對你不服。如今我總算明白,何以我總比不過你了…便是這氣度…”他停住,猛地一拍桌案,終於下了決心,朝着北向皇宮方向雙膝跪地,道:“如此沈某就信徐大人這一回,往後誓死追隨當效忠之人,若有食言,必遭人神共譴!”徐若麟雙手扶他而起,笑道:“有沈大人這一句話便可,無需毒誓。”沈廷文面帶慚道:“徐大人,沈某曉得接下該做之事。只是實不相瞞,方中極為人謹慎,多年以來,與我往來都是口頭授命,從無半點書信留存,且為避免招人耳目,我與他平也極少往來。即便我願作證,他若不承認,只怕空口白話,不但於事無助,反倒招來誣陷之名。”徐若麟道:“你所想,正是我考慮過。我此刻到此,也不是要你去御前指證…”沈廷文聞言,鬆了口氣。

他迫於情勢答應倒戈,心裏其實還有個疙瘩,那就是怕徐若麟命自己到御前指證。到時雖將方熙載頂出水面,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現聽到不用到御前指證,心中微微一跳,知道徐若麟還有話説,急忙凜神細聽。

徐若麟沉片刻,緩緩道:“御前指證,繼而兩相責諉,並非上策。我接下來可能要北上。往後京中你一切照舊,有事秘密聯絡。到時,你照我消息行事便可。”沈廷文應了下來。

徐若麟點頭。望着他道:“阿扣美豔無儔,沈大人豔福不淺。我來時,為方便説話,命人將她帶出去小歇而已。我這就走,她很便會完璧歸趙。我便不打擾你們了。”沈廷文老臉微微一熱,擺了擺手,訕訕自嘲道:“徐老弟莫要取笑。逢場作戲,逢場作戲而已…”徐若麟微微一笑,朝他略一抱拳,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沈廷文實忍不住,叫住了他發問,“徐大人,便是方才我問過那事,沈某實百思不解。胡友軍隱藏極深,實不相瞞,只有我知道他身份,就連方中極也只知道有此人為我辦事而已,從未見過其面。他對我可謂忠心耿耿。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將他收為己用?”徐若麟停住腳步,回頭看他一眼。

“沈大人,他能被我查找到,説起來還全靠護國寺東湖畔那一場刺殺。也就是説,我去年時就知道了這個人。這麼長一段時,只要有心,就沒有拿不下人。金錢、女、甚至是親情,總有一樣可以攻入其心。沈大人你説呢?”徐若麟説完,轉身而去,留下沈廷文怔立不動,回想方才之事,整個人彷彿仍夢中。

阿扣不知何時悄然回房。

“沈爺,出什麼事了?”阿扣悄然抬眼望他,眨了下眼睫,輕顫如蝴蝶之翅。

“啊——沒什麼!”沈廷文回過神,安般地抱了下她。然後回頭看了眼桌上留下那一疊被撕毀供狀。

“要想戰勝他,唯一方式就是靠實力去較量。”從前,他曾對胡友軍這樣提點過。那時候,他就深深知道這一點了。而現,剛剛發生一切,不過再次證明,他輸了而已。

就方才,徐若麟雖然當着他面撕毀了這一沓紙,只是胡友軍他手上。只要他想,隨時便可以再出十份這樣供狀。一旦遞到御前,無論是皇帝還是方熙載,哪一個都不會容他活下去。

他神仍有些茫然,分不清是喜還是憂,但心中卻清楚一件事。從今往後,自己唯一能盼,就是太子屹立不倒,直至後順利接位。

~~數之後,徐若麟與身懷六甲初念辭別,奉命北上。

再幾個月,她便要臨盆了。這樣時刻,作為丈夫和腹中孩子父親,他卻不能陪她身側等候那一刻來臨,徐若麟心情可想而知。他原也想過到御前請求暫緩,等初念分娩後再北上。只是不湊巧,太倉回來兩天之後,兵部便收到白巖城送來八百里急報,説距離城外不過數百里之遙,發現有大股北宂軍隊集結跡象,當地守將唯恐生變,特送急報,請求朝廷速速派援。

趙琚眼中,徐若麟自然是應報不二人選。他原本就要派他北上,何況現傳來消息邊境不安,別説你老婆要過幾個月後才生,便是明天要生,今晚也必須要走人。

于徐若麟來説,他雖不想走,但這種時刻,那種自他少年時起便開始融入他骨血軍人天召喚着他,讓他只能直面,無法躲避。唯一讓他覺得欣是,這一次,臨去前這一夜,和前次他被派去西南時那場夫告別,情境猶如地下天上。

“明天真要走了?”昏黃燈火透過羅綃帳照她面龐上。她長髮柔順地垂前,眼睛朦朧如泛霧氣,豐腴肌膚泛出健康潤澤之光,皮膚好得讓他看了恨不得咬一口才好。

他應不出她話。雖然誰都知道這是無法改事實。只能默默攤開雙手朝向了她。

她很是乖巧地爬到了他身邊,順了他手勢,靠到了他結實懷裏。

“嬌嬌——”他低頭下去,伸手把她腫得像發麪白饅頭一隻腳架到自己腿上,一邊替她輕緩地捏着,一邊低聲道:“你再考慮下我話。倘若你想,我可以送你回你孃家待產。這樣我走了也放心。”初念搖頭。

“我娘把她身邊跟了半輩子張媽媽和蘭夏荷都送了過來,等我生時,她自己也會來。張媽媽會照顧我。你放心就是。”張媽昨才來。廖氏對此有些不,不過沒説什麼。徐若麟與她打過幾回照面,也看得出來,她是個明厲害人物。

他剛要嘆氣,初念已經伸手抱住了他身,緊緊抱住不放。

“我會沒事,你放心。”她低聲喃喃地道,“可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他和她都知道,他們前一世裏,他終結便是燕然山下那片被冰雪夷平埋葬幽谷。

覺到了懷中這具嬌軟身子微微戰慄,心中迅速湧出了無柔情。

“嬌嬌,”他緊緊抱着她,向她傳遞着來自於自己熱力和力量。附到了她耳邊,他説,“倘若再來一世,我怕老天爺要罰我,又把我回到你記恨我那段時可怎麼是好?好容易這一輩子我總算捂熱了你,還沒好好和你過上幾天呢,我怎麼捨得不回來?”她仰起臉望向他,看見他正凝視着自己,邊帶了笑。

她心漸漸安定了下來。終於嗯了一聲,閉上眼,再次靠到了他懷裏。

“我等你回來,和咱們孩子,還有果兒——”她低低地道。l*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