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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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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靜靜坐在浮圖寺的佛舍中,低頭凝視着躺在他掌心裏的一串佛珠。

這是一串被玉幺拒絕的祝福——她竟然真的就那樣走了,帶着對自己的許多怨懟,走得如此決絕。

安永回憶着那天的每一幕:自己擠在混亂的人羣裏,驚惶地彎着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為了尋找到最後一粒珠子,他竟然錯過了船隊起航的瞬間,直到將珠子盡數撿齊的一剎那,他才驚覺人洶湧。百姓們因為船隊的起航而蜂擁向前,人像迅猛的水一樣推倒了他,同時許多人也跌倒了壓在他身上,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踩死的一瞬間,是微服出行的奕洛瑰及時將他救起。

只記得奕洛瑰當時氣得臉發白,面目猙獰地衝他大吼着:“不要命了?”而自己卻好像傻了似的,只顧着攥緊了拳頭裏的佛珠,恍恍惚惚地望着他發怔…

現在這串佛珠已經被自己重新穿好,就這麼靜靜地躺在他手中,恍如隔世般,令他重拾被人棄如敝屣的苦澀——同樣是藴入虔誠的佛珠,同樣被丟還給自己,無論是愛情或者友誼,最後兜兜轉轉總還是一場空。

安永覺得自己想不通,然而潛意識裏卻有一道聲音在悄悄提醒他:要是早點敞開心扉就好了…

要是早點敞開心扉就好了——別等着別人失望離開,才想到要去打開那扇門。

然而下一瞬安永卻突然皺起眉,自己下意識地收緊了拳頭,想要攆走心頭所有的雜念。

“人從愛慾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他緊閉着雙眼喃喃默唸着,許久之後緊揪的心終於釋然——原來説到底還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安永欣地翹起角,再睜開眼時看見光線昏暗的斗室,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佛舍裏獨坐了很久。

自從玉幺離開之後,他的身邊頓時就冷清了許多,加之冬奴又已經做了他的義子,一下子冒出許多要學的功課,自然也就不能時刻伴隨在他左右。安永一個人面對府中紛亂蕪雜的人和事,總是覺得坐立不安,於是索就投奔浮圖寺,選了這樣一間佛舍做避風的港灣。

不過無論如何,今天自己這場閉已經足夠深刻了。

安永想到此不長舒了一口氣,剛準備起身離開,這時暗處卻忽然冒出了一道説話聲,冷不防嚇了安永一跳:“我就猜到你會在這裏。”安永忍不住睜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奕洛瑰從簾後走出來,一路悄無聲息形如鬼魅。

“微臣見過陛下。”安永嘴裏這樣説着,身子卻坐着沒動——這一年來經過奕洛瑰的屢次干涉,他已經養成了私底下見到奕洛瑰時不再下跪的習慣。

奕洛瑰點頭應了一聲,徑自走到燈台前點亮了蠟燭,直到室內燈火通明後才轉身走到安永面前坐下,好整以暇地問道:“一個人獨自坐在這裏,悄悄地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安永笑着敷衍了一句,忽然好奇地問道,“陛下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因為去你府上撲了個空,”奕洛瑰回答得倒實在,“你沒事就喜歡上浮圖寺,這點我很早就知道了。”

“哦…”奕洛瑰的話讓安永有些赧然,不知該與他説些什麼才好。

面對眼前人的沉默,奕洛瑰倒是不以為意,他徑自將佛舍內室環視了一遭,很坦然地問安永道:“這間屋子也沒什麼有趣的,為什麼還要上這兒來?還有那天你在鸞水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是不是因為玉幺那女人走了,你覺得難過?”他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安永張口結舌,幸而在氣氛最尷尬時,寺中的小沙彌忽然走進了內室,笑眯眯地捧着一方漆盤來到奕洛瑰和安永面前,為他二人獻上茶羹。

這小沙彌正是長年跟隨在住持身邊,奉了奕洛瑰旨意在寺中讀書譯經的小沙彌,他如今還未滿二十歲,因此尚未受“具足戒”而成為比丘。

小沙彌的出現適時打破了室內緊張的氣氛,讓安永不鬆了一口氣。當屋中二人從小沙彌手中接過茶碗時,奕洛瑰忽然留意到安永手中放下了一串黑的木頭珠子,他不由地留了心,等到小沙彌離開時才一邊喝茶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你手裏拿着的是什麼?”

“嗯?”安永聞言一愣,抬起眼疑惑地望着奕洛瑰,順着他的目光發現他正盯着自己手裏的那串佛珠,頓時有些尷尬起來,“這…沒什麼,不過是一串用木槵子做的佛珠罷了…”

“哦?”奕洛瑰有些不信地挑起眉,看着安永侷促不安的模樣,不覺勾起玩,“這佛珠是做什麼用的,你倒説説看。”安永不知該如何對奕洛瑰解釋,便儘量挑些簡單好聽的話告訴他:“這是戴在手腕上的佩珠,每天隨身戴着,可以避保平安的。”

“是嗎?”奕洛瑰聞言笑道,下一刻卻出乎安永意料地伸出了一隻手,將手腕晾在他眼前,“那就給我戴上吧。”奕洛瑰在不經意間提出的要求,卻讓安永徹底亂了方寸。上一世最深刻的記憶在他眼前忽閃而過,一剎那與眼前人的影像重疊起來,閃電般穿過他的心房,牽出一陣陣可怕的悸動。

“不…這不行…”安永瞬間期期艾艾、語無倫次起來,拼命找理由拒絕奕洛瑰的要求,“只有信佛的人才可以佩戴佛珠,陛下您並沒有皈依…再説萬一被大祭司知道了,他一定會生氣…”偏偏他越是驚慌,奕洛瑰就越是堅持,就好像沉溺在一場緊追不放的遊戲裏,令他神采飛揚地笑道:“不過是一串珠子罷了,信不信有什麼要緊?如果戴上後真的靈驗,我再皈依不遲。朝中我從沒見人戴過這個,只要沒人告密,哥哥他又怎會知道?快點啊崔愛卿,我的手都等酸了…”天子本就一言九鼎,何況又如此堅持?安永本拗不過他,最後猶豫了半天,也只得指尖發顫地伸過手去,將那串佛珠戴在了奕洛瑰的手腕上。

在替他戴好佛珠之後,安永便虛似的鬆開了手,目光盯着奕洛瑰腕間的佛珠,心頭為這份陰差陽錯的際遇百轉千回,隱隱到不可思議。

這時奕洛瑰低頭撥轉着腕上烏黑的木槵子珠,忽然開口對安永道:“你知道嗎?這珠子和你眼珠的顏很像。”他這句話説得温柔而低沉,卻讓安永的臉上越發沒了血。他覺得自己正在被奕洛瑰一點點進某張看不見的羅網,又因為無知而心生恐懼,本無法從容應對,只想千方百計地逃離。

就在安永六神無主之際,這時他又聽見奕洛瑰開口問自己:“今後你有什麼打算?”安永垂下眼,疲憊至極地長嘆口氣,低聲道:“微臣如今無牽無掛,只想為大魏江山多盡一份力。微臣閒時翻閲過工部的舊卷宗,知道嘉州凌雲山是三江匯之處,長年水勢湍急,每年夏汛江水直搗山壁,往往使得船毀人亡。如今已是六月,微臣想趁着夏季雨量豐沛,去那裏看一看。”奕洛瑰沒料到安永會主動請纓離京,心情一瞬間落進谷底:“你打算離京治水?”

“是的,玉幺出航至少要兩年才能回京,這段時間微臣到各地行走都很方便。”安永一臉冷淡地回答。

奕洛瑰盯着安永沉默了許久,最後卻只是怫然不悦道:“好,你想去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