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章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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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公崔永安的寵姬不顧勸阻,執意要跟着李琰之的船隊出航一事,沒兩天就像桃緋聞一般傳遍了新豐城。而面對滿城風雨,李琰之則明得像一頭狐狸,其實早早就發現玉幺才是那個真正牽制着安永的人,又豈會對他二人橫加干涉?於是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非但不介意與一介女為伍,甚至還當面為玉幺打圓場:“玉夫人跟着在下出航,在下拼死也會保得玉夫人平安歸來,崔三你大可放心。”
“就是嘛,我只是出趟遠門,又不是不回來,何必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玉幺也受不了安永如此婆婆媽媽,吐着舌頭笑道。
安永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法説服玉幺,最後也只得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現實,着手為她打點行裝。此時距離船隊起航還有兩三個月,於是在時間寬裕的準備過程中,只要是能夠親力親為的,安永絕不假手於人,把凡是能想到的東西全都替玉幺備上,只求在旅途中萬無一失。
“雖然船隊中已經配了軍醫,我還是會安排府裏的郎中與你隨行,免得生了病的時候耽誤診治,”安永細心叮囑玉幺,在她耳旁喋喋不休地嘮叨着,“還有在船上的時候,記得要及時補充維生素c,預防壞血病。”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吃點酸的嘛,”玉幺橫躺在簟席上,沒心沒肺地笑道,“我就當自己是孕婦,每天喝上一口醋不就得了。”
“誰告訴你醋裏含有維生素c的?有點常識好不好!”安永頓時瞪起雙眼,氣沖沖地訓斥道,“船上配備的水果和蔬菜,如果壞了就別吃了,讓人用綠豆泡點豆芽給你。”
“嗯嗯嗯…”玉幺被噴得狗血淋頭,忙不迭點頭答應着,想想又道,“我跟着你上船塢的時候,偷偷留意過,其實船上的伙食還蠻不錯的。”玉幺這話倒是不假,比起從前歐洲發現新大陸那會兒的航海,船員因為缺乏維生素得了壞血病而死得七七八八,在解決吃飯問題上素來很有天賦的大魏子民,出手可要闊綽得多。
就好比這次遠航,船隊不但準備了大豆、麪粉、小米和大米做主食,還準備了大量的鹹魚、餞和醃菜,甚至在船上養了雞、鴨和青蛙以供新鮮食。專門飼養的狗和訓練好的海獺也被帶上船,這樣在漫長的旅程中,訓練有素的海獺每可以通過船艙底的“水密室”潛入海里,兩隻一組地將魚羣趕入漁網;而狗不但可以捕捉船上的耗子,必要時也能充當食來源。
就在這兩天,鸞水的碼頭上已經越來越繁忙,數不清的駁船將大量的蔬菜、乾魚和淡水運到船上。新鮮的白菜和蘿蔔被撒上鹽用糖醋浸泡,櫻桃、杏子和枇杷被曬成乾果,而桃子和竹筍則被埋進沙裏儲存。就這樣,糧食和淡水的補充會一直持續到起航的前一夜,以期足夠為三萬人的船隊提供至少三個月的糧食儲備,不但如此,船上的主糧甚至已經富足到可以提供多餘的大豆來磨豆腐,以及用大米來釀酒。
很顯然,奕洛瑰説到做到,完全是按照策劃一場大戰的排場來裝備船隊——整支船隊由二百五十多艘船舶組成,其中最大的一艘主艦是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樓船,整隻船足有四十四丈長、十八丈寬,船上有九桅杆、十二張帆,需要二三百人才能抬動它的鐵錨。樓船周圍則分佈着李琰之自己的商業船隊,除此之外,船隊還包括了三十二艘三十七丈長、十五丈寬的馬船;六十艘二十八丈長、十二丈寬的糧船;六十艘二十四丈長,九丈寬的坐船;以及一百艘只有十八丈長、七丈寬,卻靈巧、輕便而利於水戰的戰船。
這樣一支龐大的船隊,其中大部分的船員又是能征善戰的士兵,如今打着奉旨遠航的旗號,一路威風凜凜地沿海南下,怎能不使百越的君臣們心驚膽寒呢?
一場盛事一旦沒有了戰爭的肅殺,自然讓新豐城的百姓們跟着歡騰起來,大家就如同期待着節一般,歡欣雀躍地來了船隊的起航之。爭強好勝的奕洛瑰當然也不負眾望,這一天特意為遠航舉行了盛大的慶典,站在城樓上為即將出徵的船員們送行。
當身着袞服的奕洛瑰在正午時分踏上城樓時,將近三萬名水師方陣正靜靜等候在城下,已被封為遠航正使的李琰之躬身向他行禮,俯首聽令的模樣讓奕洛瑰不由地傲慢一笑,緩緩開口道:“啓程吧,我祝李正使你一路順風,希望這次遠航真能如你們所説——可以宣德化而柔遠人,讓百越對我俯首稱臣。”李琰之聞言立刻叩首謝恩,接旨後與一干副將走下了城樓,這時隨着陣陣號角低鳴,城下的列隊也開始向城南數里外的鸞水碼頭緩緩行進。奕洛瑰目送大隊人馬自城下川而過,眼角餘光卻從隨侍在一旁的文武百官中準地捕捉到了安永的身影,心頭不湧過一陣暗喜。
那玉幺在崔永安立嗣之後,竟然選擇跟隨船隊出海遠航,這是否意味着她已經心灰意冷決定遠離,而崔永安的身邊從此再無旁人?
那麼從今而後,自己也許就可以放手一搏,試着成為他這一世最深的羈絆…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城樓上的安永俯瞰着城下,目光卻始終逡巡在舟師官員們乘坐的馬車上——他無暇顧及旁人的目光,更不可能覺察到奕洛瑰隱秘的心思,儼然像一個慘遭寵姬拋棄的無辜丈夫那樣臉蒼白,只盼着能夠趕在船隊起航前追到碼頭,再一次去哀求負心人回心轉意。
這樣失魂落魄的白馬公,無形中印證了一直以來風傳的言,又焉能不使人側目?
原來珠璧爭輝一場,新豐城佔盡風華的崔永安竟然真的輸給了隴西李琰之,已經將心上人拱手相送了啊…
面對旁人種種匪夷所思的揣測,安永兀自渾然不覺,好容易捱到典禮結束之後,他這才如蒙大赦般走下城樓,翻身騎上府中一早準備好的快馬,飛騎趕往鸞水上的碼頭。
而此刻玉幺乘坐的馬車已經抵達了鸞水岸邊,只見她輕盈地跳下馬車,一身柔然男裝利落地勾勒出她纖細的身條,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極俊俏的西域少年,着實雌雄難辨。
“唉…”這時她驀然長吁了一口氣,抬手拂過岸邊碧綠的垂柳,回首向着新豐城的方向遙望,輕聲低語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對不對?”如果她能在最後一刻出那人的真情,倒也算不枉費她這一番辛苦——可是如果不能呢?
她還要不要回來?
神遊天外讓眼前的視野漸漸模糊,就在玉幺失神之際,紅塵萬丈的喧囂中忽然響起了一陣馬蹄,平凡無奇的聲音竟奇異地穿透了擾擾攘攘的嘈雜,一下子扯住她的心,就像遊絲穿過了海底針。
只見安永氣吁吁地勒馬停在她面前,汗出如漿的臉上掛滿了緊張,卻在看見她的那一刻無比欣地嘆道:“還好趕上了…”玉幺的心尖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止不住發起顫來,她擔心自己的嘴因此而失去血,於是極力使眉眼飛揚起來,滿是驕縱地嘲笑道:“怎麼,突然又捨不得我啦?”
“不,是我想給你這個…”安永説着便跳下馬,從懷中掏出一串十八子佛珠遞給玉幺,低聲道,“這是我為你在浮圖寺中求的,直到今天才做好,還好趕上了。”在這個時代,想要一串與自己當年送沈洛的那件信物一樣的佛珠,必須得靠定製,好在他這一世實在是有錢有勢,才算是沒有誤事:“玉幺,戴着它上船吧,一路平安。”玉幺愕然望着汗透重衣的安永,不敢相信他如此大費周章,竟然只是為了送她一串木頭佛珠。
“你…你…”玉幺拿着佛珠,氣得連舌頭都發麻,於是一瞬間她忘了思考,竟火冒三丈地扯斷了佛珠,咬牙罵道,“難怪你這陣子都在吃素呢,原來就是為了折騰這個!老子才不要這破玩意兒,將來是死是活都是我自找的,用不着你假慈悲!”一瞬間木珠飛迸,珠子一顆顆落在河埠的青石上,又像活物一般彈跳着四散開。安永臉一白,直直望着玉幺説不出話來。他啞口無言的樣子更是惹惱了玉幺,於是她執拗地背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邁步登上了樓船。
心頭最在意的人就這樣被她拋在腦後,於是最深刻一瞬間又變成最模糊,讓那個人無聲無息地湮沒在岸邊摩肩接踵的人羣裏。
“媽的…”玉幺上船後恨恨自語,站在甲板上淚眼模糊地扶着船舷,無論怎樣眨眼都沒法看清安永的身影,“老子將來一定要讓你後悔…後悔今天放我走…”作者有話要説:這章主要參考了《1421:中國發現世界》加文·孟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