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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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説掉臉就掉臉,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你媽!遲島嶼!你真他媽當我是‘雞’呢?!”我愣在那兒,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我承認我是一個賤人,是孬種,我發誓下輩子再他媽也不當人了,我去做一頭豬好了,吃喝拉撒,最後免不了要捱上一刀。對了,似乎這話我和童童也説過。她就在一旁大呼小叫“那多恐怖哦!要我,我就做海底的一條魚,在最深最深的地方,沒有光亮,沒有温度,只自己一個人…”我糾正她説“是一條魚。”
“對,就自己一條魚——咋這拌嘴呢——多好啊!要多自由有多自由!”我嚇唬她説:“可是那有鯊魚,會把你撕碎,嚼爛…我看啊,你不如做天上最漂亮雲彩,你這麼漂亮、乾淨,做天邊的雲朵好了。”童童皺了一下眉頭,説“不好啊,飄啊飄的,不知道最後要飄到哪裏去。”我説“飄到哪裏我都可以找到你。”於是,她就笑了,幸福滿滿地笑——是的,一直是,我和童童,我們離不開,我們要不離不棄,我們只是兩個惺惺相惜的孩子。
曼娜還在那兒生氣,不肯理我。
我拉了拉她的手:“那不是你説的嗎?你就當我傻還不可以嗎?”
“你那不是傻!你那是賤!”我説:“是的,我是賤還不成嗎?”她眯縫着眼睛看了看遠處的樓羣和天空,半天嘆了一口氣説:“你答應我的,不許反悔!”
“什麼?”
“這麼會兒就忘了!你趴我身上的時候怎麼不忘記呢!——做我的情人,在sars來到澹川開始,你要是敢背叛我…”她戛然而止,不肯説下去了,似乎是故意捉我。
我説:“你要怎麼樣?”她説:“行了行了,我要上節目去了。”——離開了曼娜,我自己在海豐大路上轉了一會兒,想着怎麼為自己的放縱編織謊言和藉口,怎麼能不為童童發現破綻,想得我腦袋都疼。有成竹之後,我馬不停蹄地去找童童。
我像一隻麻雀四處亂飛,企圖尋找到童童的蹤影。可電話都快打爛了,她卻一直關機。我不知道她是不想理我還是繼續和那個俄國人在一起。我站在她宿舍的樓下耐心地等。煙,偶爾有一點煩躁。
晚飯之後,許多打水的女生提着熱水瓶趿拉着拖鞋神態懶散地打我身邊經過,讓我有些許惴惴不安的是,似乎她們每個人都要看上我一眼。
我在那兒等了很久很久,簡直快成了女生宿舍樓門前的看門人或者石頭雕塑了。就在我的忍耐力快要抵達極限即將崩潰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女生走過來問我:“你是遲島嶼嗎?”我説:“是。”她説:“我讀過你的小説,所以認識你,你可能並不認識我。”事實上,我的確不認識她。這個女孩的容貌一點也不出眾,臉上有一些細小的雀斑。
我説:“你有什麼事嗎?”她説:“你在這裏等你的女朋友吧?”我説:“對。”她説:“我猜你還不知道,所以才站在這裏等的。她出事了。”望着我因為吃驚而瞪圓的眼睛,面前的女孩顯然是有點畏縮,吐着:“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出了一點事而已。”我焦灼地等待着女孩的下文,我的心如同即將落幕的白晝,陰沉沉。
“她…她下午回宿舍後,試圖跳樓。”
“跳樓?”
“最後沒跳成!”女孩趕緊補充道“只是跟趕來的救援人員相持時受了一點傷而已。”揪緊的心被她的話鬆綁,嘴裏唸叨着“謝謝”掉頭走掉,在我身後,她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去醫院找她吧。”我一路狂奔,氣吁吁地在校門口攔住一輛出租車趕往醫院。海豐大路兩旁的路燈漸次點亮,大馬路兩側的杏花悄然綻放,香氣人。我搖下窗,讓外面裹挾着花香的夜風灌進來,撲打在我着淚的臉頰。司機開着廣播,正是曼娜主持的那檔音樂節目,她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疲態,濕漉漉的,放的是leslie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地放,不厭其煩,中間,在放《風繼續吹》的時候,她了一句leslie電影裏的念詞:“我聽到別人説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裏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我聽了頓覺傷,也説不出緣由,眼淚更加洶湧地下來。
司機通過反光鏡奇怪地看着我,一臉無辜的茫然,卻不敢張口詢問。
有關我和童童的一切過往在這個風沉醉的晚上,浮在蕩氣迴腸的音樂中潛到我的眼前,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像一個失語者,窒息般地徒勞掙扎,可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睜睜地看着它們走近我,又遠遠地離開。
可是我一直在呼喚,聲嘶力竭,膛中已淤積了血。
我和童童的一切來得艱難且曲折。在認識童童之前,我曾有過一個女朋友。那個時候,我剛剛抵達澹川,努力適應着這裏的生活。記得當我們對這座城市的落後和破敗怨天尤人的時候,校長對我們講:“澹川這座城市多美好啊!有湛藍的天,我們學校又地處城鄉接之處,登上五層樓的高度,就可以眺望風景秀美的鄉村。況且空氣好,這是任何一個地方比擬不了的,我就覺得這裏比倫敦好!”剛從倫敦講學歸來的校長説這些話時,底下的學生鬨然大笑。
可事實上,寂寞還是有的,寂寞像藤蔓一樣糾纏着我,我覺得自己就是這座城市的心臟,寂寞得渾身都是傷口,熠熠閃光,卻無藥可救。
所以,寂寞成了我找女朋友最好的藉口。可以無愛,可以沒有情,只要有個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那個女孩先是讀了我的文字,之後不停地發e-mail給我,再後來,在qq上不分晝夜地聊天,就差一點死在了qq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提着一個保暖瓶,從足球場斜穿過來,走向站在圖書館門前的我。那是二ooo年的冬天,我第一次見網友,卻神情懶散,提不起任何情。我努力想讓自己正式一點,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我終究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的人。
她給我帶來她親手做的菠菜粉絲湯。
我貪戀着這個女孩帶給我的温暖,甚至是些許依賴。我生活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部由她包攬,之後去處理打點。在她面前,我一無是處,經常是她像我媽一樣對我指指點點,説東説西,對她的這些,我欣然接受。
可她畢竟是女孩,在無人的時候,特別是那些意志力最薄弱的夜晚,她忽然成了夜來香,變得柔軟温和起來,連聲音也是纏綿的,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我覺得到她龐大壯烈的慾念,生機,可我們什麼都不會,我們的親吻都顯得麻木而僵硬。
二ooo年聖誕夜。我對那個夜晚記憶猶新。我和她併攏着走在校園裏,手裏晃動着小小的煙花,很璀璨,很好看。空氣中因此有了硫磺的味道,雙腳踩進厚厚的積雪之中,忽然覺得硫磺的味道如此好聞,二食堂門前聚攏了好些人,他們都在那裏燃放煙花。
她喊我的名字,我看着她,近在咫尺,我看清她言又止的樣子,或者在措詞,在想怎麼樣表達才好,其實她不説,她濕漉漉的眼睛已經了秘密。
她説:“去我們宿舍吧。”聖誕夜是狂歡的夜晚,我和她,都曉這句話下面的潛台詞,這個晚上,宿舍裏其他的女孩子都參加系裏的通宵晚會去了。我在那兒猶豫,不是厭倦,而是無味、索然。
可我最後還是説:“好吧。”去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在便利店門前,我忍不住問了一句:“真要做嗎?要不我們就到咖啡屋去坐會兒,説説話。”她的臉立刻捲過紅,轉過身,不再看我。我硬着頭皮折身走向一側的藥店,她就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我,出來時,我手上多了兩個避孕套,緊緊地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