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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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衞的老大爺在打盹兒,我像一支箭,而她則像一張弓,鉚足了勁頭將我出去,嗖的一聲穿過宿舍樓的大廳,連跑帶爬地上了五層,開鎖進屋之後,我們倆立即將門反鎖上,坐在牀上相視而笑。
我四處找水喝,沒完沒了。
宿舍裏的廣播忽然響起來:“剛才上樓的那個男生,給你五分鐘時間,快點下來,否則的話,就找學校的警衞隊來搜,搜出來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廣播裏有些雜音,嘶嘶啦啦的,我有點害怕,起身走,她卻拉住我的手,安我説:“別怕,他們嚇唬嚇唬而已。”她邊説邊抱住我,我緊張得像一節木頭,硬邦邦的,毫無知覺。我説我渴,她鬆開我,拿了紙杯去接水。就在這時,廣播又破鑼嗓子一般響起來,門衞那個老頭子怒不可遏,聲音已經支離破碎了,似乎抓到我必定將我五馬分屍一樣。
“別給你臉不要!告訴你,今天我掘地三尺,也會把你翻出來!”我垂着手乾坐在那兒,她則像兔子一樣靈地跳下牀,從櫃子裏往外搬東西,邊忙邊招呼我:“別幹瞅着啊,過來搭一下手。”我惑不解:“你要幹什麼?”
“校警過來了,他們大概會搜查。我想把你藏起來。現在下樓肯定是下不去了,樓又這麼高,你不可能跳下去。”她説得異常鎮定,而我則方寸大亂,先是跑到窗子邊,果真看見樓下停着校警的車,又跌跌撞撞地折回來,臉上全是疲態,她像一個姐姐一樣,憐惜地看着我,依舊安我。
我安靜下來,繼續聽着廣播裏肆意的辱罵和叫囂。我想那個門衞老大爺一定是給氣得蹦起來,我真擔心他這麼氣下去,會得了腦溢血。後來,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平穩一些卻更為嚴肅,無非是勸我自動出來,承認錯誤請求寬大處理,否則的話,我將被開除掉!
我用徵詢的口氣問她:“要不要我出去?”她不置可否:“出去白白送死啊!”我沒了言語,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因為,這樣的格局中,我有丟掉了自己的覺,自己彷彿在出演一部警匪片。我就是眾矢之的的匪,所有人都試圖對我繩之以法,可我究竟犯了什麼法?值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
我有些惱怒:“狗的!”見我發脾氣,她笑了:“難得。”之後,她要我鑽進櫃子裏,眼下我的確也沒別的選擇了。鑽進去後,我蜷在那兒,意外的舒服,我衝她傻乎乎地笑,她把一隻氓兔扔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咔噠”一聲,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了。
那些狗的校警真的來敲門了,我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了櫃門上,傾聽着外面細微的動靜。她給他們開了門。他們似乎先是逡巡了一圈,之後開始盤東問西。很長時間,就是不肯離去。隔了一會兒開始乒乒乓乓地翻東西,甚至有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用手捶了幾下櫃子,用無比陰險地口氣對她説:“這裏該不會有人吧!”她的回答讓人大跌眼鏡:“那你就撬開瞧瞧啊!”他們的口氣平和下來,開始拉拉雜雜地説話,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答着。那些對話無聊至極,全部是雞蒜皮,我藏在黑暗裏,懷疑這些臭男人的動機,最後昏昏然竟自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沒有了動靜。
她打開了門,一絲光線瀉了進來,再大一點“嘩啦”一下,更多的光擦着她的身體邊緣進來,儘管房間的燈是關着的,但模糊暗淡的夜光還是有的。我蜷在櫃裏,一動不動。她捅了我一下:“好了,他們走了,沒事了。”我不響動。
她湊過來看我,怯怯地説:“你被憋死了嗎?”我依舊不響動。
她伸出一手指橫在我的鼻翼下,那一刻,我努力屏氣,像死了一樣,停止呼,她迅疾地把手開,跳到一邊去,同時高聲尖叫。
我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她氣急敗壞地把我從櫃子里拉出來,在她的臉貼上我的肩膀的時候,我發現她哭了,濡濕的她將我適才雀躍的心情得一下低落起來。
我不喜歡也不能想見這個女孩哭泣,在我的印象裏,她一直是堅強的。我實在不知道怎樣去安她,只能任由她哭,哭了很久,她小心謹慎地説:“我要。”我傻乎乎地問:“你要什麼?”話一説完我就反應過來,身體忽地僵硬起來。校園裏依舊喧囂,從窗口望出去,夜的痕跡淺淺重重,極不均勻地塗抹在視線裏,偶爾還會有煙花出其不意地衝上天空,炸開,再消逝。
一個男生的聲音跌跌蕩蕩地傳來:“童童,我喜歡你。”聽到這乾淨示愛的聲音,她莞爾一笑,開始不動聲地背轉身體衣服,一件一件。而我也因此記住了童童這個可愛的名字。我的身體彷彿被海水的濤擊打着,極有節奏,張弛有度,一下一下…
可是那一夜,我們相安無事地捱到了天亮。
任憑她在我的身上如何繾綣,我的身體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們嘴對着嘴,像是兩條擱淺,即將乾涸而死的魚,緊緊地抱在一起。我滿頭大汗。她拍打着我的脊背,依舊輕輕安我。疲倦一個頭又一個頭掀過來,我伏在窄小的牀上,甜地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我們就分手了。
她提出來的。我沒有問為什麼。可她還是主動解釋了原因。她説,島嶼,希望你不要誤會,不是身體上的原因,我願意相信你是太緊張了才會那樣的。主要是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太累了,身體累,心更累。你總是封閉自己,不把你給我。我看你,永遠隔着一層玻璃,不甚真切。我永遠沒有踏實落定的覺,永遠在想、在猜、在尋找。島嶼,原諒我放棄你。
我們沿着二場的足球場外圈的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再一圈…若干圈之後,悲傷的夕陽惶惶然下墜,雪地上仍有男生在大呼小叫地踢球。看台的台階上有稀拉的情侶,一起看冬天的落,校園廣播開始放齊秦的老歌《大約在冬季》。
我挖空心思在想:為什麼同一個落下,有人看它覺得幸福,而另外一些人看就覺得悲傷呢?這個問題看起來無比簡單,其實不是。
她看上去有點疲憊。
我説:“我送你回去吧。”她説:“不必了,到此為止吧。”話畢,折身從場的側門走掉,消失。
走了她,童童才開始徐徐向我靠近。結識童童以後,她不止一次對我説若是那個女孩不從我身邊離開,她則永遠不會有勇氣走向我。我摟着她説,你這不是來了嘛。她調皮地説,來了就賴在這兒,再也不走了。
第一次見面是在文化活動中心跳舞的時候,我獨自一人陷落在角落的沙發裏,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像面部神經壞死一樣,麻木不仁。
舞池裏有躍動的人羣與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