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生死契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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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曠實在沒有鳳曦和這麼鎮定,已經在自己倒黴的左手上橫七豎八地劃下許多傷口,只是血一出,立即凝結,本不給他息的時機。
“白費力氣。”鳳曦和淡淡地下評語。
蘇曠惱道:“誰像你,死豬不怕開水燙——鳳曦和,既然如此,你好端端的,何必手北國軍的事?你和楚天河有情?”
“情?”雖然看不見臉,但聲音中的寒氣便可以想象鳳曦和此刻的神情:“蒙靖老當家的就是死在楚天河箭下,姓楚的也就是靠這個軍功提拔了將軍,你説,咱們情好不好?”
“蒙靖…濛鴻?”蘇曠喃喃。
“孺子可教。”鳳曦和讚賞道:“你猜得沒錯,濛鴻,是老當家的兒子,只可惜草原上的位子不是世襲的。”蘇曠看了看漸漸近的火頭,語速也快了不少:“那你究竟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為什麼”鳳曦和不耐煩起來:“婆婆媽媽的真沒出息,這大好河山姓鳳也好,姓楚也好,總得在中國人手裏。”蘇曠哈哈哈大笑三聲:“好,鳳五哥,有你這句話,今天死在這兒,也不冤枉了。”鳳曦和嘴角卻慢慢掛上一絲神秘的笑意:“誰説死在這兒了?蘇曠,你聽…”火焰聲中,竟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震響,急雨一般的敲在耳鼓深處,只是這個聲音在烈火的林裏實在微弱,蘇曠皺着眉頭:“那是什麼?”鳳曦和笑了起來,一字字道:“那是我最悉的聲音,馬蹄聲。”馬蹄聲,這個時候傳來的馬蹄聲簡直比仙樂還要悦耳,蘇曠大喜若狂,只是忽然又了氣:“那又如何?我們聽得見他們,他們可聽不見我們説話。”鳳曦和慢慢伸出手,拉住了蘇曠的手:“你去讓他們聽見,不就行了?”他忽然一口向蘇曠的手指上咬了過去。
這世上縱然有不出的血,卻沒有不出的毒。
蘇曠忽然伸手,用力擋開鳳曦和,一把抓起了無常刀,他瞪着鳳曦和,大聲説:“五哥,我蘇曠可以結識你,實在是三生有幸,只是你的一條命,難不成就這麼不值錢麼?”他咬了咬牙,一刀向左手砍了下去,隨着鮮血一湧而出,蘇曠縱身而起,向林外掠去。
碧綠的血轉眼成了鮮血,落在林間的焦木上,落在樹下的泥土裏,蘇曠幾乎盡着全力飛奔,只要在力盡毒發之前奔出樹林——他落下的一瞬,忽然聽見一個銀鈴般悦耳的聲音大驚小怪地喊——“姐姐姐姐,你看,那邊有一個人!”蘇曠看着馬隊驚愕地停下,看着晶晶掩起嘴驚呼,看着龍晴飛身而起,如九天的鳳凰順着他斷腕所指的方向奔入林中…然後吃驚地看着,那斷腕處的鮮血硬是一分分凝固下去,麻痹與眩暈從四肢湧入大腦——終於,在龍晴抱着鳳曦和從着火的樹林奔出來的時候,他也閉上了眼睛。
火,噬一切的火舌發散着不可一世的熱力,那是自遠古以來,人類便有的崇拜與畏懼。
而此刻,小小的火舌圍着一口鐵鍋,鍋內的龍井茶水滋滋冒着白煙,一方小小的竹牌在沸水中上下翻騰着。
“姐姐,這是什麼?”晶晶託着兩腮,看着龍晴全神貫注的樣子。
“雪山寒竹。”龍晴又加了一把柴火“師父給我們姐妹四人一人一塊,説是可以解天下的至毒,只是要用茶水浸泡才好。”
“姐姐治傷就是風雅哦”晶晶一臉諂媚“不像那些人,噁心死了。”她嘴裏説的“那些人”指的是蕭,剛才蕭把一隻活捉的鹿割開脖子,喂鳳曦和飲下鹿血的時候,晶晶一口就吐了出來。
“你懂什麼”龍晴笑罵一句“鹿血是大補的東西,鳳曦和現在身子極弱,連一個七歲的小孩都殺得了他,唉,就算治好了,恐怕也少了半條命去。”
“姐姐,你不是要回江南的麼?”晶晶皺着眉頭,問。龍晴點了點頭,晶晶又急匆匆道:“那姐夫怎麼辦?”
“他?”龍晴的目光落在鳳曦和臉上,這張臉已經沒有了貫常的殺氣,兩道軒昂的劍眉下,一雙眼睛安穩地合着,平靜如嬰兒,龍晴低下頭:“我不知道,他…總不肯隨我回江南的吧。”
“江南有什麼好?”晶晶急了“姐姐你放得下姐夫麼?”龍晴的眼睛抬了起來,好像望穿萬里廝殺,回到那煙波裏的竹林小舍一般“江南,總是好的,晶晶,你跟我回去,我還有三個妹子,都是玲瓏剔透的美人兒,我們彈琴,唱歌,詩作對,再也不問這裏的血腥,不好麼?”
“不好!”晶晶不假思索:“姐姐,你騙人,你的心早就留在這兒了,你不能逃跑!”那坦率真誠的眸子,令龍晴不敢對視,不知如何回答她捫心自問——我真的又要逃了麼?
猶記得那年遠赴外,三妹四妹猶自年少,只有二妹白衣勝雪地送了出來,拉着手,對自己説:“姐姐,你總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就算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又何必逃?我沒有去過北,不知那地方是什麼樣兒,妹子們就在這兒等你回來,等你海闊天空。”一別五年,那個安靜清冷的二師妹也該長成大姑娘了吧?怕是早已琴劍雙絕,揚名江湖,而自己,那一點蓮葉田田的小女兒温存,早被馬背磨平——只是,只是這個時候回去,真的可以海闊天空,可以大聲笑語一句我回來了麼?
終於,龍晴悠悠道:“晶晶,我和你姐夫,雖然兩情相悦,卻不是一類人,他想要的,我不想要,我心裏頭有的,他沒有。逃也好,走也好,此間事了,我是再也留不住了——我終不能跟在他身邊,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那樣下去,只怕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晶晶雖然聽不大明白龍晴話裏的深痛,卻清清楚楚聽見“再也留不住”這五個字,她也大聲嘆了兩三口氣,説:“唉,姐夫要是聽見你説這話,恐怕再也不肯醒過來呢——”龍晴站起身,將鍋裏的茶水分進兩個茶碗,冷笑:“有他一堆兄弟在,他怎麼會不醒?晶晶,把這碗餵給姓蘇的喝了。”晶晶依言,把茶水緩緩喂進蘇曠,看着龍晴輕輕扶起鳳曦和,給他喂藥,奇道:“姐姐,姐夫也中毒了麼?”龍晴實在不是擅於服侍人的那一類,茶水順着鳳曦和的嘴角了下來,在衣襟上留下一道痕跡,鳳曦和似乎嫌那茶水太燙,呻了一聲。龍晴跺着腳罵道:“誰知道他們兩個在林子裏搞什麼,拉拉扯扯的,鳳曦和身上也沒的染了一身毒氣,好在他中毒極輕,蘇曠自己把手砍了,毒血放了大半,不然,誰救得活他們!”説到蘇曠的手,龍晴的聲音頓了一下——蘇曠醒來,不知是如何的光景,一個翩翩年少的習武者,忽然看見自己殘廢的手,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的吧?
更何況那隻手是在自己兄弟手下斷掉的。
龍晴甚至希望寒竹的效力不要過分的有用——她不是一個長於安的女人。
但偏偏,蘇曠的眼珠一動,明亮的目光已經緩緩打開。
“多謝——”他自然而然的伸出左手推開晶晶,但一眼就看見自己包紮的嚴嚴實實的斷腕。
“蘇曠”龍晴尋找着安的話語“還好是左手…”
“是啊”蘇曠勉強笑笑“還好是左手,你看…雪山獨臂神尼,苗*臂道長,嗯,他們只剩一條胳膊,還是響噹噹的人物。”他雖然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是神還是黯淡了下來。
“剩一隻手也沒什麼。”忽然,一個安靜的聲音傳來“蘇曠,你即便兩隻手都不在了,也比江湖上那些四肢俱全的男兒強了百倍。”鳳曦和也睜開了眼,望着蘇曠,邊帶着笑意。
“五哥。”蘇曠回頭看着他,二人相對一笑——無論如何,總算從死神的刀下逃回了命。
龍晴大惑不解,不知他們倆什麼時候開始稱兄道弟,竟然已經近乎到了這種地步。
“晴兒,來。”鳳曦和輕輕招手。
“啊?”龍晴懵懵懂懂走了過去,鳳曦和一把將她抱在懷裏,那一刻,似乎要把丟失已經的靈魂重新引入體內,他説:“晴兒,我終於又抱到你了。”龍晴想説這裏還有外人別這樣,想説北國軍風雲又起,我們應該如何是好,想説…但是她終於什麼也沒説,只是伸開雙臂,死死擁住了鳳曦和。
一之間,已然生死契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