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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生死契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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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也沒有出手。

原來他也是一樣的心思…

蘇曠眼裏已經有淚水在湧動,他嘆口氣,反手拍開方丹峯的道,低聲道:“你走吧,有我在,你傷不了他。”方丹峯站起身,忽然將一個小瓶放在蘇曠面前:“這是師父贈我的七寶蓮台散,對內外傷勢都極有效…我,我回去了…告辭。”眼看着方丹峯的身影越行越遠,蘇曠忽然招呼一聲:“師弟。”方丹峯一愣,腳步忽然頓住。

蘇曠笑了笑:“記住今天什麼也沒發生過。”方丹峯緩緩回過頭,神中滿是詫異,大聲叫:“師兄!”他似乎想起什麼:“對了,師兄,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們走後不久,就有了大麻煩…北國軍,背信棄義,撕毀了求和的條約,楚將軍和師父他們又出戰了,聽説這一回,慕提督要親自過來——師兄,回去不回去,你自己斟酌,我…我走了…”他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濃黑的夜中,這是一天裏最黑暗的黎明,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了…

蘇曠手裏拈着一顆墨綠的藥丸,左看右看,好像藥丸可以開出一朵花來。

鳳曦和已經很配合地張了兩次嘴巴,終於忍不住第三次開口:“看什麼看?等着七寶蓮台發芽不成?”蘇曠不急不躁:“看成。”鳳曦和如果可以動,就一定會奪過這小子手裏的藥,遠遠扔到一邊:“剛才我説提防有詐,你非要説我小人之心,蘇曠,這破藥你給我吃就給我吃,不給就放回去。”蘇曠笑笑,神有點古怪:“被你一説,我也得疑神疑鬼起來,記得師父的藥,不是這個顏。”鳳曦和苦笑:“死馬當成活馬醫吧,你看我,也不像能撐下去的樣子。”蘇曠連連搖頭:“諸葛一生唯謹慎。”説着,又把藥丸放回了藥瓶。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輕輕笑了起來——鳳曦和邊笑邊咳嗽着説:“看來不僅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蘇曠繼續為他渡氣活命,低頭:“照顧一個小人總比照顧一個死人好。”方丹峯給的藥,他確實不敢喂到鳳曦和嘴裏。

“我們看來是趕不回紅山了,只有留在這裏等晴兒——蘇曠?”鳳曦和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神緊張。

蘇曠不解:“怎麼了?大驚小怪的。”鳳曦和猛地直起半截身子,又重重摔倒下去,只死死盯着蘇曠——“你的手!”蘇曠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已經變成了慘綠

蘇曠臉一變,出無常刀就往手上劈去,鳳曦和一口喝住:“住手…你,拇指一斷,左手就廢了。”蘇曠舉着的刀在空中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伸手點了手上道,在兩指頭上各自劃了一個十字,碧綠的鮮血半天滲出一滴來,他不知是驚異還是慶幸,喃喃:“好烈的毒。”僅僅是捏了一會兒,就成了這副樣子,如果…如果鳳曦和吃下去,又會如何?

鳳曦和東張西望起來,蘇曠苦笑道:“別看了,他一定走了…他,怕一時過意不去,給我解藥,幸好龍晴不在這裏。”——龍晴喂藥,從來都是捏開鳳曦和的嘴巴,一股腦把手裏的東西倒下去的。

“我們走。”蘇曠直起身子,要扶鳳曦和,只是身子一晃,也倒在地上。

他渾身的皮膚,都已經透出一股淡淡的綠——那是三月間青草的綠,本來無論是誰看上去都應該愉快無比,但是,若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極可怕的事情了。

指尖的血滴,凝成了碧綠的十字,詭異地讓人不敢多看。

兩人不面面相覷——深夜,小樹林,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事就在百里之外發生,而他們一個愁血止不住,一個愁血不出,只能躺在這裏,任人宰割。

“鳳曦和,你有什麼法子發出信號沒有?”蘇曠一邊默默運氣,一邊問。

鳳曦和搖了搖頭,目光停留在了不遠處的火堆上。

時下已盡近初冬,朔北的寒風一陣陣透過衣衫,吹得火焰畢剝作響——火堆在下風的方向。

蘇曠讚許地點了點頭,右手顫抖着拾起無常刀,一刀削去一小節食指,碧綠的鮮血噴湧而出,待到鮮血轉紅,四肢的麻痹已經去了大半。他連忙躍起,小心翼翼地打散了火堆,最近的一棵樺木慢慢自部燃着,火龍順着樹幹漸漸攀升,去原本的蒼灰

“我們走——”蘇曠用力扶起鳳曦和,逆着風向向林外走去,只是走了不過二三十丈,就第二次摔倒在地上——斷指的血,又一次奇蹟般的凝結,那毒素好像有了靈一般,一旦沾了血,便抵死不願出去。

蘇曠的臉變了,若是兩個人躺在地下,一旦風向略有改變,就只能等着活活燒死——那火藉着風勢,漸漸揚起聲威,適才還安靜如死的樹林頓時喧譁起來,無數宿鳥驚惶着撲着翅膀向天外飛去,蟲豸鼠蛇從安居的中竄出,四下打着轉兒,急不可待地想要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這夜間的涼風,本是舒愜而詩意的,但是如今,卻變成了深宅大院裏的老太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鼻息,生怕她一個不留意,改變了主意。

兩個人出生入死這麼多次,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聽天由命。

北風還是北風,但風勢卻漸漸大了,推着火舌向更遠處捲去,裹走一切可以燃燒的生靈。

蘇曠的臉越來越難看,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鳳曦和忽然開口:“你放心,百里之內,並沒有牧民。”蘇曠一愣,看了看鳳曦和,微微一笑。

鳳曦和卻不領情:“就算有人煙,這火也是要放的,鳳五天涼薄,旁人的死活,素來與我無關。”蘇曠望着天,笑了:“鳳曦和啊鳳曦和,你心裏那點善念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非要藏着掖着?”

“善念?真是笑話了。”鳳曦和也望着天:“蘇曠,用這兩個字説我的,你是第一個。”他一身的血了大半,偏偏口氣還硬得令人生氣。

蘇曠心裏一寒:“鳳曦和,你如果活着出去…要如何,如何對付丹峯?”鳳曦和笑笑:“他害得是你,不是我,你不報仇,我多管什麼閒事?”蘇曠奇道:“哦?”鳳曦和微微閉上眼:“沒什麼,我明白他的苦處…我的爹爹媽媽,還有四個哥哥,也是前往西域的客商,也是…死在馬匪手上的。只是,我當時還小,當家的終於留下我一條命,罷了。”他頓了頓,又説:“只是方丹峯找我報仇,我卻不知找誰來的好。找當家的麼?找下手的兄弟麼?嘿嘿,我爹媽是在關內活不下去了,去西域;這兒的兄弟是活不下去了,當土匪。人人都不過是求個活路罷了,我也一樣,我老怕,怕一覺睡醒,北庭軍就打到山下了,那些兄弟們把命給我,我得讓他們活下去,他們的命也是命。”蘇曠忍不住反駁:“莫非死在他們手裏那些就不是人命了?”鳳曦和想了想,慢慢吐出兩個字:“不是。”蘇曠簡直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鳳曦和卻沒有看見他的臉:“那些人是獵物,是我們嘴裏的糧食,身上的衣裳,住的房子拿的刀槍,羊跑了,狼就餓死——蘇曠,你別生氣,我是不怕遭報應的,我今天不死在這兒,遲早也死在官家人手裏,老當家被官兵死的時候跟我説,紅山要做大,我們強了,才能多活幾天——再者,蘇曠,北跟我姓鳳,死的人怕是比跟你們皇帝老子還少些。只是可惜了,可惜我這一通夢話…”風向,漸漸的轉了,已經有火舌扭過頭,要撲過焦灰一片的戰場,遠去的熱,又慢慢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