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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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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關押着的上海石庫門民居,傍晚。祁子俊正在院子裏散步,見吳健彰匆匆走了進來。吳健彰説:“我有個東西,想請你看一下。”他把那枚私鑄的“咸豐重寶”遞給祁子俊。

祁子俊故作驚訝:“這是民間私鑄的錢啊,誰幹的?”吳健彰笑笑説:“本道當然不會懷疑是你,只是由不得別人往你身上想,祁少東家可千萬要小心吶。”祁子俊心領神會:“多謝吳大人提醒。”第二天清早,義成信正廳的大門剛剛打開,就湧進了一大批清軍兵丁。兵丁們奔赴到各處的房子,翻箱倒櫃地仔細搜查着。吳健彰有成竹地跟在兵丁們後面走進來,四下巡視着。清軍把總氣勢洶洶地站在櫃枱前。

蘇文瑞來到祁子俊關押的上海石庫門民居,兩人站在陽台上商量事情。蘇文瑞説:“這麼多私錢存放在那裏,也不是個辦法,總要趕快用出去,才能換回銀子來。”祁子俊焦慮地説:“滿打滿算,離恭王爺定下的最後期限只有一個半月了。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把錢都打發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蘇文瑞眼睛一亮:“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能不能做到。”祁子俊忙説:“您講。”蘇文瑞説:“給市面上造成恐慌,大家一慌,就會爭着去提錢,也就顧不上真偽了,咱們手裏的那些錢才能趁着亂勁兒,順順當當地出去。”祁子俊絞盡腦汁地想着,又拿起條幅來看,不留神打翻了潤玉手中的蠟燭,兩人趕忙搶救條幅,所幸沒有燒着,但蠟油滴過的地方,卻隱隱透出後面的字跡。祁子俊心有所悟,猛地一拍腦門,驚喜地叫道:“果然是藏頭詩…”祁子俊沉不語。兩人都在思索着。忽然,祁子俊抬起頭來,眼睛裏閃爍着智慧的光芒:“蘇先生,我有辦法了,調動長來攻打上海。”蘇文瑞沉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怎麼才能做到呢?”祁子俊説:“少不了我親自去一趟南京。”祁子俊一路風險,潛入南京。果然,幾天後,太平天國兵士就開始進攻上海近郊青浦縣城。青浦縣城被炸開了一個缺口。太平軍從缺口衝了進去。清兵紛紛逃跑,來不及逃跑的就跪在地上求饒。

上海縣城城牆上,清軍的旗幟在硝煙炮火中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守城的兵丁越來越少,一個個疲憊不堪。前面出現過的那個千總正在吩咐一個兵丁:“快去向道台大人稟報,請求火速派人增援。”兵丁説:“我都去過衙門好幾回了,道台大人不知去向。”忽然一羣人上了城牆,用大筐小筐抬着酒,領頭的正是蘇文瑞。兩個票號夥計展開一面橫幅,上面寫着:義成信票號勞軍。

千總趁機喊道:“弟兄們,全城的父老兄弟們都指望着咱們吶,就是豁出命,也不能讓長破城,百姓遭殃。咱們一定要死守上海,誓與城池共存亡!”兵丁們神大振,一起舉起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死守上海,誓與城池共存亡!”南京蕭長天的官丞相府,夜晚,一陣悠揚的簫聲隱隱約約地傳來。席慕筠穿過一道曲折的迴廊,悄悄走到庭院深處,看見蕭長天坐在石凳上,面對着一池秋水,正在全神貫注地吹簫。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從背後看起來,他的身體像是一尊巍然屹立的石雕。席慕筠不忍打擾他,就停下腳步細聽。

簫聲時而低迴婉轉,如泣如訴,時而慷慨昂,藴蓄殺伐之聲,接下去,又變得蒼勁悲涼,突然,簫聲猛地提高起來,有如大將躍馬揚刀的氣概,但在最高處卻戛然而止。

席慕筠望着蕭長天,言又止,終於悲憤地説:“洪仁發和洪仁達聯名向天王上奏,説您是北王的餘黨,罪該萬死,連幹王也無力阻止…”蕭長天從容道:“我已經知道了。”席慕筠把一個包裹放在石桌上,説:“我給您準備了出城的關憑,還有一些銀兩。”蕭長天擺擺手説:“不必了。我是行將就木之人,生死都無所謂了,你年紀尚輕,要好自為之。”不知過了多久,蕭長天丞相府中突然一陣大亂,一羣太平天國官兵高舉着火把衝進來,為首的正是剃頭師傅。

剃頭師傅喝道:“蕭長天接旨。”剃頭師傅宣道:“天王詔曰,查官副丞相蕭長天系韋昌輝餘孽,久懷叛逆之心,私藏軍械、銀兩,圖謀造反,違犯天條,已成妖人,立即拿辦,殺無赦。欽此。”蕭長天正氣凜然:“區區忠報國,一片丹心,可以上對皇天,下質古人,可惜到頭來只不過是愚忠而已。”笑聲中,他從簫中拔出一把匕首,深深地進自己的膛,緩緩地倒了下去。

南京郊外的一個黃昏。一片深秋霜後愈加繁茂的紅葉樹林,傍着蒼苔冷遮覆下的山岩。這是南京城郊的棲霞山麓,千佛巖下。

席慕筠説:“蕭丞相自金田起義以來一直追隨天王,鞍前馬後,出生入死,沒想到最後死得這麼慘,還落了個謀反的罪名。”一種無法排遣的苦悶佔據了席慕筠的整個心靈。她竭力剋制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祁子俊嘆道:“外面不管有多少強敵都不可怕,怕的就是同室戈,這大概是天朝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