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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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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裏捏着一隻裝滿混濁茶的鍺的陶杯,酒紅的眸子緊緊鎖定在杯口升起來的水氣上。晨光裏面,那熱氣嫋娜地扭出了一道道纖細的身段來。

四月終於把杯子舉到口邊,用力喝了一大口,然後輕輕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

她的表情哪裏象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倒象是個垂暮的老人在品嚐剩下不多的子中的每一份快活。

大門外的棚子下面拴了三匹壯的夜北軍馬,身上滿滿馱負着帳篷和給養,那是應裟讓騎兵帶給界明城的。來自左相的饋贈,讓客棧裏的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對這個年輕的行者刮目相看,再也沒有人來打那些軍馬的主意。

更何況一大早張貼的安民告示已經明令止商人們在開以前擅自北上,以避免爭購馱獸帶來的市場混亂。多數商人倒是為此慶幸,他們可沒有實力再購置那麼一批馱獸與大商家競爭開的暴利,而左相允諾的開時節派出的官家馱隊把所有人都擺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

四月應該看見了那三匹馬,但是她沒有問什麼。界明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他們即將踏上的行程即使是夜北的牧民也會望而生畏,四月卻完全不當回事。

他想説些什麼,又覺得是多餘的。

看着四月微微眯着的眼睛和彎彎的嘴角,界明城無可奈何地出了笑容:“好,吃完早飯就走。”四月既然沒有問,界明城也就沒有去解釋他們怎麼會突然擁有了三匹夜北馬。

他心裏明白,左相的慷慨未必就是好意。那場戛然而止的戰事,對界明城和應裟都還是個負擔。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看見那兩名騎兵的時候,界明城就隱約嗅到了些不祥的氣氛。這樣的事情,四月怎麼會明白?看見四月的眼神穿過大廳投向了馬廄的方向,界明城的頭忽然大了起來。他一直都不是個怕事的人,就算是姜平壑也沒有什麼得罪不起的,只是四月的任讓他覺得尷尬,宛州商人的霸道是收拾在笑容裏面的,可四月那點小脾氣卻都不依不饒地掛在了嘴上。

他輕輕乾咳了一下,手中輕輕拋着一枚金銖。

四月轉過頭來,很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做什麼啊?有話就説好了。還要裝神鬼的,那麼不快。”界明城苦笑:“我要是快,你就該不高興了。”

“什麼呀…”四月拖長了聲調“不就是拿着人家的錢手軟了嗎?”界明城不由被噎住了,一時竟然有點糊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手軟。

“一袋子累贅,好稀罕麼?”四月緊接着道,眼珠一轉,看見了邊上坐着的馬伕,招手叫他:“我不賣啦,你把錢拿回去好了。反正你們也管不了飛飛。”界明城咧咧嘴:在四月面前,他真是顯得鬼鬼祟祟了,毀約的事情從四月嘴裏説出來,就好象説太陽每天從東邊出來顯得那麼天經地義那麼理直氣壯。

馬伕眨巴着眼睛,好一陣子才回過味來連連擺手:“這個小人可不敢作主,姑娘還是和老闆説吧!”

“那你把他叫出來,我們等他好了。”四月不知不覺就用了一個“我們”界明城的心中可是暗暗叫苦,昨夜姜平壑的話可是堅定的很。

“老闆還在休息…”馬伕終於把勇氣鼓了起來“做好的生意,姑娘可不興隨便反悔。”他眼中厲芒一,居然也不是個好惹的角

四月沒有料到這個馬伕居然如此強硬,咬了咬嘴,恨恨道:“不叫就不叫嘛!那麼兇的幹什麼。”大廳中眾人見四月軟的這樣快,一起大聲鬨笑起來,震的房頂都顫巍巍的。

四月的臉紅的就象初升的太陽,又氣又惱地轉向界明城,見界明城並無表示,反而鎮定下來。她伸手奪下界明城手邊的一大袋子金銖,高高舉了起來:“大家都看見了啊!他們馴服不了我的馬,我好心要買回來,這可是他們自己不要啊!”眾人鬨笑聲更響,七嘴八舌地説:“是了是了,是他們不要!”四月得意地望了界明城一眼:“還看什麼,他們不要這些錢,那我們就該走了啊!”

“這就走了?”界明城覺得自己的腦袋今天特別遲鈍,過了一瞬才明白原來四月説的是出發。

天水鎮與昨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把守城門的兵丁清一換成了夜北營的服飾。北去的城門口稀稀落落少人行走,就算沒有真騎帶來的這場混亂,這個季節的北門大概也是如此,何況左相發佈了商旅北上的令。

視線落在城門口的那一剎那,界明城的心忽然一動,原來北門的守將竟然是騎營都統列遊音。

看見界明城的身後還有一個少女,列遊音的臉上也沒有意外的神。衝界明城拱了拱手,列遊音道:“界先生果然守信。”界明城回禮道:“左相盛情,我怎敢不理會呢?再説了,原來也是急着要去北邊的。”列遊音點點頭:“左相要在下送界先生一程。”語氣頗為恭敬,竟然沒有説是奉令行事。

界明城也不推辭,淡淡致謝:“勞煩列將軍了。”心下卻有寒意絲絲湧了上來,應裟既然讓列遊音來送行,可見界明城的份量着實不輕。捫心自問,界明城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是作為行者還是天驅,他都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他在左相心中的全部份量,也是昨那場戰事了。

列遊音那匹高大的灰夜北馬在界明城左前方半個馬身的位置,他很知趣,倒也不來刻意與界明城和四月説話。整整一隊銷金騎營的兵馬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的後面。

四月拽了拽界明城的馬繮繩:“你面子好大呀!那麼多當兵的來送你。”界明城搖頭不語。左相能送馬讓他走,其實已經是個承諾,不過讓列遊音帶兵送行,説明事態比他原來想的還要嚴重一些。界明城不由有些後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帶着四月出天水了。

從容的馬蹄聲單調地在驛道上回響着,忽然進了一道清脆的笛聲,讓眾人神都為之一振。

界明城吃驚地望着四月,她手中一支小小的銀笛中正躍出一連串活潑悠遠的音符來,飄飄渺渺一直鑽到藍藍的高天裏面去。

四月穩穩託着銀笛,柔軟的身子消化了夜北馬步伐的震動,她的銀笛是亮的,眼睛是亮的,嘴也是亮的,茁壯的陽光正給她銀的長髮和灰鼠皮的馬甲鑲上一道燦爛的光環。界明城有種惶如隔世的覺,似乎在哪裏看見過這樣的情景,吻着銀笛的炙烈紅

四月把笛子拿開,嘆了一口氣:“本來説是你彈琴講故事聽的,誰知道你今天那麼悶,只好自己吹啦!”前面馬蹄聲響,列遊音正撥馬回來,看四月看呆了的騎兵這才整肅神,老老實實地恢復了隊形。

列遊音的灰馬在界明城和四月的面前走了一個圈子,他看四月的神驚奇帶着怪異:“四月姑娘真是好笛聲!可惜我沒有機會多聽了。”一抬手,他指着前方的路對界明城説:“黑石鋪的是驛道,直去八松,前面三十里進了山谷路面就開始封凍了,很不好走。東北向的土路一直下去就是我們的夜北大營,再往下也可以轉去秋葉,去八松是遠了一點,總也可以繞到的,不過沿途有幾處地氣温熱,方便宿營補給。界先生不妨走這邊。”界明城點了點頭:“左相大人與列將軍縱橫夜北,知道的最清楚,我們自然要聽的。”四月奇道:“你不去八松啦?”界明城笑道:“只是説向北,去不去八松倒也無關緊要。你呢?”四月展顏一笑:“你若是無關緊要,那我也是一樣啦。”眼珠轉了一轉“其實我是喜歡走這邊…以後告訴你為什麼!”界明城心中很是喜歡,四月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這樣説話無非是説給列遊音聽的,這就幫了界明城不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