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5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二十三太陽已經開始散發熱量,雪原上霧氣嫋嫋,才被照亮的戰場正變得模糊起來。
那些夜北馬速度很快,轉眼就衝入了真騎的戰列。白茫茫的霧氣裏面,人形與馬影錯,一片混亂,只有血紅的真人戰旗刺頗那擾人的白霧,灼燙着休軍的眼睛。
幾千休軍沉默地站在戰場上,看着馬羣沒了真騎和他們的主將。
列遊音焦灼地望了掌旗官一眼,可那掌旗官面木然,就好像什麼也沒看見。
列遊音實在想不出左相離陣前代他的是什麼命令。
百來名真騎從霧氣裏衝出來的時候,坐騎已經由香豬換成了夜北馬,他們的身形好像忽然高大了一倍。
列遊音緊張地出了馬刀,舉過頭頂,他身側兩千騎兵都盯着他刀尖所指的方向。不僅是他,中軍所有的兵將都聽見了楚雙河正高聲向弓箭手發佈瞄準的號令。掌旗官依然不動。
列遊音的身後,掌旗官輕輕説:“不妨,收屍的。”騎將詫異地回頭看了掌旗官一眼,固執地高舉着他的馬刀。
真騎在休軍面前“呼”地散開,他們鷹一樣的眼睛在染滿鮮血的戰場上逡巡,本沒有人看一眼遠遠休陣中拉的滿滿的彎弓。間或有幾名真騎身子一墜,再起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死去戰友的頭顱。
“果然是收屍的。”列遊音喃喃地説。即使象他這樣好狠鬥勇的年輕軍官,看見真騎毫不手軟地割下戰友的頭顱,還是覺脖子上有颼颼的寒氣掠過。
不少兵將的臉上都出厭惡和恐懼的神來,休軍還不瞭解真人的風俗。這樣簡單的收屍,在他們看來,無疑是野蠻而殘忍的。
界明城的心裏涼涼的。在真騎離去之前,靜炎還是成功地震懾了一下她的敵手,他越來越覺得這個象新月一樣甜美的姑娘有着他無法測度的智慧。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姑娘讓他想起來就覺得心寒,眼前老是晃動着風的刀光。
戰場上的真騎紛紛離去,帶着再也看不見夜北晨霧的戰友們。
應裟臉上有毫不遮掩的疲憊,望着剩下的真騎隊一隊一隊向南奔下去,他終於忍不住問靜炎:“旗主怎麼知道我的兩千騎兵不會一直追下去呢?”天水城中本來沒有太多軍馬,真騎奪走的馬匹有限,這裏出現的夜北馬幾乎是天水失馬的五六成,而且體力充沛,自然是埋伏在退路半途的。真騎大隊沒有足夠的馬匹,而只有原牛一類的馱獸,只怕這個時候才堪堪抵達界明城來時走的獵道。若是列遊音和蘇平的騎兵一路直追下去,真騎該是無法逃的。
靜炎翻身跳上驚瀾帶過來的一匹夜北馬。在高高的馬背上,她顯得尤其渺小。
“我可不知道。”靜炎説,她的目光忽然鋭利起來,直應裟的雙眸“只是我帶了多少人出來,自然打算帶多少人回去。”她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憂傷,嘴角卻還帶着一絲無奈的微笑:“左相大人是個明白人,也還是要留下我這一百弟兄才肯放手啊!”應裟的雙頰一動,他的眼睛也轉向了戰場,那裏躺着的休軍遠比真騎要多。忍了一下,應裟道:“早説了,凡事若是一一按理而行,還需要打仗麼?”
“呵呵,是啊!”靜炎笑道:“一個代!”她的笑聲裏沒有一點歡愉的意味。休王需要一個代,這是完全可以想見的,不管這個代本身有多無聊。
她又眺望了一眼嚴整的休軍大陣:“左相不要為難了界先生,他可真不知道什麼。”
“旗主多慮。”應裟回答説“旗主的思謀若這樣一個剛出道的天驅也可以猜度到,我這把老骨頭真不用在夜北折騰了。我不會為難他。”他的言語裏很明顯出沮喪來了。
靜炎不再多話,舉刀對應裟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和最後的一個百人隊沒入了越來越濃的霧中。
陷在這些商人當中,界明城忽然覺得沒有辦法和他們説明戰爭到底是怎麼樣的事情。他們關心着的起先只不過是一個懸念,這個懸念和他們的利益攸關。當這個懸念的答案以他們喜悦的方式出現,所有的熱情就都綻放了開來。
界明城對於戰爭和關於戰爭的描述並不陌生,他知道他唱的歌謠裏面在鄉村最受歡的是古老愛情的傳奇,而在城鎮中則永遠是那些戰火和廝殺。越是觸手可及的,越是血脈相連的,就越能引聽眾的注意力。界明城原來以為他可以穿越戰火來公正的講述發生在身邊的戰事,他描述的戰鬥場面栩栩如生,聽眾們會隨着他的琴聲躲避飛來的箭石,也會跟着他高揚的聲調動地握緊了拳頭歡呼。他知道戰爭是人類世界永恆的主題,而他能在裏面看見勇氣和犧牲,看見種種讓人髮悚然的悲壯和高尚。
“如果戰爭是那麼糟糕的東西,那我們更應該掌握它!”他曾經熱情地對鬚髮皆白的老人説,熱烈的眼神盯着老人手指上鐵青的指套,滿心以為自己可以發掘出戰爭光彩四的那一面。
老人給他的是腳邊這面斑駁的六絃琴。界明城帶着琴遊蕩在東陸的高山和荒原上,每次彈唱他都覺得自己更瞭解老人把琴給他的原因,再次遇見老人的時候他相信自己會得到那枚鐵指套的。
可今天,他沒有辦法拿起腳下的六絃琴來。
他知道商人們想聽見的是什麼:夜北軍如何消滅那些又髒又臭的真人蠻子;他們想聽見馬蹄踏破真人的營帳,想聽見森立的長槍挑穿真人的膛。他可以把這個故事講的很好呢!這本來就是場了不起的戰鬥。
界明城甚至完全有把握把這些商人的情緒調到真騎這邊來,看一看他們如何以寡擊眾,如何用犧牲換取夥伴的生命。不管怎麼樣,真騎反正妥協了嘛!他們連一頭香豬都沒有帶回去。這樣的悲壯只會使休軍的戰績更加出。
但他卻沒有一點點的心情來向商人們複述戰鬥的經過。這場戰事從最開始就是毫無意義的,即使在應裟回絕驚瀾的時刻,靜炎和應裟也都知道這只是完結故事所需要的一個音符,用來確認基調的音符。在靜炎分兵撤退和進擊的時候,戰事的結局其實已經確定了,應裟和靜炎只是需要用士兵的生命來證實這一點。
界明城悲哀地想到了風和他的一百名勇士,他們的鋭勇為他們的戰友換取了生命,而這鋭勇要用橫陳在戰場上的另外幾百名休軍屍體來證明。如果風的百人隊沒有這樣的戰果呢?戰場上無非再多上千具屍體而已。真騎已經撤走了!界明城清楚的知道,他甚至應該欣賞應裟和靜炎的角力,如果不是這兩個統帥的默契,這場空虛的戰鬥還會擴大。而這,才使他到由衷的沮喪。
一場被巧地控制着的戰鬥,界明城想,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戰鬥。沒有人會喜歡傾聽這樣的故事的。應裟也不會喜歡,用這樣的結局對付休王的質詢已經不是容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