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萬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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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鍾琪舉杯邀客,淺品一口之後,嶽鍾琪道:“聽説郭總管跟大將軍私甚篤!”郭璞神一黯,點頭興嘆,遂把結識年羹堯,反杭州經過説了一遍,一直説到年羹堯被害。
嶽鍾琪聽得臉上一片悲悽,道:“嶽鍾琪少壯跟隨大將軍,屢受大將軍提攜之恩,大將軍待人寬厚,治軍嚴明,噩耗傳來,部屬無不垂淚…”郭璞點頭説道:“年爺確是這麼個人,在朝稱虎稱,在野稱英豪,唯一的缺點就是耿直不阿,得罪人太多,以至…”搖搖頭,住口不言。
嶽鍾琪抬眼説道:“聽説海貝勒為此事怒斃‘血滴子’,並夜闖內宮在御書房裏跟皇上吵了一架,更辭去重職,賦閒在家…”郭璞點頭説道:“是的,年爺的事,令海爺十分灰心,再加上前些子‘血滴子’刺殺‘怡親王’事,海爺更意冷了。”嶽鍾琪面有異,沒有接話。
郭璞看得清楚,立轉話鋒,道:“總督,這曾靜、張熙事是…”嶽鍾琪道:“這種人都不知死活,這兩個狂生前些子由湖南跑來成都見我,一見面便以大將軍事為題,勸我明哲保身,起兵謀叛,想嶽鍾琪身受浩蕩皇恩,赤膽忠心,怎會…”郭璞點頭説道:“的確,他們找錯了人,像這種事,他們事先該清楚,如今好,三寸不爛之舌未成,恐怕要賠上兩條命!”嶽鍾琪臉又泛異,道:“像這類難有大用的秀才,他們也想造反?委實是太不自量力,百無一用是書生,如今…”郭璞截口説道:“總督,他們可有同黨?”嶽鍾琪道:“有,呂毅中那班人已被湖南巡撫正法了。”郭璞道:“這就是秀才造反,不但起不了大用,而且還要賠上命,只是,這種人當今頗多,以前明遺民、漢族世胄自居的人,也比比皆是,只怕是抓不盡抓,殺不盡殺呢!”嶽鍾琪點頭説道:“郭總管説得是,不過,他們是起不了大用的。”郭璞搖頭説道:“那也很難説,其實,最可怕的還是讀書人。”嶽鍾琪道:“郭總管高見,讀書人用的是智而不是力,有智的人往往比有力的人更為可怕,更為難對付,就好像我這等馳騁沙場的武夫,就永遠難及那飽學的高士。”郭璞笑了笑,道:“那是總督忒謙,誰不知總督是位智勇兼備的名將。”嶽鍾琪搖了搖頭,笑得有點勉強,道:“那完全是大將軍多年的提攜。”此人不錯,口口聲聲不忘年羹堯對他的大恩。
郭璞未多説,沉默了一下,突改話題,問道:“總督麾下這‘查緝營’,是什麼時候成立的?”嶽鍾琪道:“沒多久,都是些不能辦大事的庸才。”郭璞道:“那是總督客氣…”嶽鍾琪笑了笑,道:“事實如此,今我若是鄂泰,我絕不做這等傻事,不過,無論怎麼説,我謝郭總管對他的教訓,他這個人平趾高氣揚,作威作-,也太不像話了。”顯然,這位總督是看穿了,他明白郭璞是有意整鄂泰。
郭璞淡淡笑道:“總督不加怪罪,我已知足,要這樣説我就不安了…”他頓了頓,接道:“聽説‘查緝營’全是‘哥老會’的袍哥?”嶽鍾琪點了點頭,道:“不錯,郭總管是怎麼知道的?”郭璞道:“我看得出他們的舉動不像吃糧拿俸的。”嶽鍾琪笑了笑,道:“郭總管高明,這是我以漢制漢的做法。”郭璞心中一震,笑道:“總督更高明…”嶽鍾琪忽轉話鋒,道:“郭總管預備啓程何時返京?”郭璞道:“那全看總督的意思。”嶽鍾琪道:“今天天已晚,好歹三位在我這兒歇息一宵,並不算耽擱,住處我早已為三位預備好了!”郭璞道:“謝謝總督的款待!”嶽鍾琪道:“好説…”喝道:“來人!”廳外“喳”的一聲,一名親隨急步行了進來,近前打千。
嶽鍾琪擺手説道:“這三位的住處打掃好了麼?”那名親隨道:“回大人,已打掃好了。”嶽鍾琪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向着郭璞道:“郭總管,請!”郭璞站起,道:“不敢勞動總督虎駕,還是讓這位帶我三個去吧!”嶽鍾琪道:“三位奉旨提人乃是上差,嶽鍾琪焉敢慢待失禮,請!”郭璞未再多説,一句:“既如此,郭璞放肆了!”帶着海騰、海駿舉步行出去。
嶽鍾琪陪着郭璞,行向那靠東的一間。
自然,舍中陳設之舒適、氣派,那是自毋待言。
安置完畢,在嶽鍾琪要辭出之際,郭璞突然説道:“總督,我三個要出去一趟。”嶽鍾琪道:“怎麼,三位還有事兒?”郭璞笑道:“尚有三匹坐騎在客棧中。”嶽鍾琪道:“何勞郭總管親自前往,我命人…”郭璞道:“‘貝勒府’馬匹均為異種,烈異常,別人恐難駕馭。”嶽鍾琪點了點頭,含笑説道:“郭總管恐怕還有別的事吧?”郭璞道:“總督高明,錦城絲管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昔諸葛武侯雲:‘益川險,沃野千里,天府之土’,舊時宮闕、酒樓茶肆、七殺碑、支磯傳奇、錦江風光、回瀾塔、薛濤井、望江樓、青羊宮、百花潭、工部草堂、丞相祠堂,既然已經來了,焉可不逐一去去?”嶽鍾琪大笑説道:“看來郭總管對成都名勝古蹟之,不下我這個在此戍守了多年的人,既如此,不敢再攔,不過,請三位早去早回,莫讓我派人去找尋!”説着,他帶笑拱手而去。
望着嶽鍾琪出了偏院,海駿急急問道:“郭爺,咱們真要去逛逛?”郭璞笑道:“難不成還有假的?這也是咱們自己對自己的犒賞。”海駿一躍幾尺高,樂不可支,抱着海騰打轉。
海騰皺眉説道:“海駿,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海駿停了下來,瞪眼説道:“怎麼,一路飽經風霜這多,今天有這機會你不樂?”海騰道:“樂歸樂,可不能這麼個樂法兒呀?要讓人聽見,人家還以為咱們爺整天不讓咱們出門兒呢?”海駿赧然笑了。
郭璞一旁笑道:“行了,二位,咱們沒多少工夫,可以走了!”於是,三人一路談笑着出了總督府。
剛拐過總督府前那條大街,郭璞突然停了步,道:“海騰、海駿,我有個主意!”海騰、海駿一怔,忙問:“郭爺,什麼主意?”郭璞道:“跟我在一塊兒,你們玩不舒服,咱們不如各逛各的。”海駿沒心眼兒,當即一點頭,道:“好啊!”海騰則眨眨眼,道:“郭爺,您別是另有什麼事兒吧?”郭璞笑了,道:“還是海騰行,不錯,我想摸摸‘哥老會’的底細。”海騰道:“我就準知道,郭爺有這種熱鬧事兒…”郭璞道:“又不是去打架,熱鬧個什麼勁兒?”海騰道:“您總該讓我倆增長些見識。”郭璞搖頭説道:“要是你兩個一起去,不但增長不了見識,而且準砸鍋,瞧你兩個這模樣?人家一見就會留意。”海騰笑了,道:“那麼您…”郭璞探懷摸出一物,一揚,道:“我有這個,你倆有麼?”那是張人皮面具。
海騰一怔,道:“郭爺,您何來此物?”
“忘了嗎?”郭璞笑道:“前些子我去‘寶親王府’回拜四阿哥的時候,海爺給的,這還是你拿給我的那一張。”海騰點點頭道:“原來是白泰官的,那麼郭爺,您一個人兒…”郭璞笑道:“你還怕誰能吃了我?”海騰道:“誰也吃不了您,郭爺,坐騎怎麼辦?”
“好辦!”郭璞道:“你兩個先到那家客棧招呼一聲,等逛完上燈的時候,咱們在那家客棧碰頭,然後一起回去。”海騰一點頭,道:“好吧,郭爺,就這麼辦。”郭璞道:“那麼我走了,只記住,哪兒都能去,可別往花街柳巷跑,還有,咱們是客,別給嶽鍾琪惹麻煩。”海騰、海駿紅了臉,忙道:“郭爺,您放心,不會的。”郭璞道:“不會就好,我走了!”隨即揹着手逕自行了開去。
望着郭璞那漸去漸遠的背影,海駿忽地神秘一笑,道:“海騰,郭爺不讓咱們往那兒跑,八成兒他…”
“別胡説!”海騰叱道:“郭爺不是那種人!”海駿道:“海騰,別那麼實心眼,人總是人!”海騰兩眼一翻,道:“在京裏那麼久,你見郭爺什麼時候去過‘八大胡同’?”海駿一怔啞了口。
海騰舉手一堆,道:“走吧,往後少自作聰明,郭爺是條鐵錚錚的漢子。”這一推,推得海駿一個踉蹌…
成都有個地方叫“少城”
“少城”在舊皇城西南,創於隋,城是早毀了,然而除了“萬里”、“駟馬”兩橋外,仍以這兒最熱鬧。
無他,這地方全是酒樓茶肆。
郭璞戴着那特製的人皮面具,揹負着手,逛進了一家名喚“五雲仙館”的茶館,他找對了地方。
“五雲仙館”這名兒雅,實際上,這家茶館也不俗,桌、椅全是竹子編的,瞧上去幹淨舒服。
那茶壺茶杯也全是上好的細瓷。
成都一城有茶館好幾百家,這“五雲仙館”該稱上者。
茶館就是茶館,熱鬧就是熱鬧,可是亂烘烘的,有下棋的,有三五一桌擺龍門陣的,也有一個人靠在那兒蹺着二郎腿,閉着眼,着旱煙嘴裏還直哼哼的。
瞧吧“眾生相”是應有盡有。
郭璞選了一付小座頭,剛坐定,夥計來了(四川人叫麼師),點頭陪笑,打着川腔開了口:“客人要喝啥子茶?”郭璞則是一口京片子,道:“揀上品給我沏上一壺。”那黟計連忙答應,卻沒走,道:“客人是京裏來的?”郭璞含笑點頭,道:“正是,你怎麼知道?”那夥計笑道:“一聽就聽出來了,京片子煞是好聽!”郭璞道:“貴地這川腔也不差!”那夥計忙笑着謙遜,又説了兩句才沏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