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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話施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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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清虛而淡遠,在這月濛的夜裏,更使人心曠神怡,煩惱皆忘。我知道又是施友在吹奏,只有他的蕭聲才會吹得如此俗。

現在楚曉珍和付紅霞都已經在牀上睡着了,我不想再叫醒她們。於是自己悄悄地爬起來,挽好了長髮,穿戴整齊,悄悄地走出寢室。

出了寢室門,我循着簫聲而去,仍是那條蜿蜒幽長的走廊,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我在霧中信步走着,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庭院。霧繚繞中,恍惚看見紅的院門虛掩着。

我推門而入,庭院裏種植着一簇簇的翠竹。翠竹旁邊卻是那一叢叢的蘭草,在風中搖曳生姿,令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覺,只覺得淡淡幽香隨風飄來。

我腳下依然是薄霧繚繞,腳下踏着的覺,好像是由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小路通向一處走廊。走廊上飄飄然然的一些書生,或三五個聚在一起,詩作對;或有些書生手持書卷,搖頭晃腦的背誦着經卷。

施友依然坐在走廊的雕花紅木欄杆上吹簫,看見我去了,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徐徐説道:“蘭心小姐何姍姍來遲耶?”

“何出此言呢?”我問道,施友笑而不答。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在他身旁的欄杆上坐下。

我坐了下來,調侃了一句“你好悠閒,怎麼別的學生都在温書,我從來沒看見過你讀書呢?”他坐在走廊上,翹足而坐,悠閒自得的説:“讀書乃平生一大樂事也,不能視其為負擔。若為應試而‘頭懸樑,錐刺股’,死讀經卷,其樂何為?”我看了看那些手捧經卷的學子們,回頭對他説:“反正我看見你的時候,從來沒見你拿過書。”心裏卻也暗暗奇怪:怎麼這裏也好像只有施友能看見我,正好像他在‘閲覽室’裏,只有我能看見他一樣。

施友用手撫摸着蕭管,説:“讀書也是一個很枯燥的事兒,所以孔聖人就在【論語】‘先進篇’中説‘服即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可見孔夫子也沒有主張整天抱着書本,死讀書嘛!就看你怎麼‘讀’了,”他抬頭仰望着遠處,開朗的説:“該玩兒的時候還是要玩兒的,你看人家孔聖人帶着他的學生多會玩兒了。”我不覺莞爾,故意問:“你是不是也想‘浴乎沂,風乎舞雩,’了?”施友回過頭來,微笑着對我説:“季萬物復甦之時,約上二三好友到郊外踏青,沐浴着和煦的陽光,徐徐微風伴着花草的芬芳撲鼻而來,豈非更具詩情畫意?”我心裏一樂:這位施友,的確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嘛!

“你是想出去玩兒了吧?”我抿嘴笑道:“那你怎麼不去踏青呢?”施友沉片刻,望着庭院裏繽紛的花木,忽然説:“你看那些蘭草長得多好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嘆了一口氣説:“在那些鮮豔奪目的各花卉中,蘭草實在顯得太平常了。畢竟只是草啊!”施友目視着蘭草,喃喃説道:“我就喜歡這些蘭草,樸素、淡雅,與世無爭,就這麼靜悄悄的生長着。我常常坐在這兒,就這樣默默的看着她好久、好久,”我忽然沒來由的心頭一熱,這種覺也只是一閃而過。

頓了一會兒,他又幽幽的説:“其實,我是在等一個人,”説了一半兒,忽然停住了。

“你在等誰啊?”我調轉頭來,很好奇的看着他問。

施友卻將話鋒一轉,完全答非所問的説:“我最喜歡‘先進篇’了,講的是孔子教學生的情形,孔子講課時曾點還可以在下面‘鼓瑟’。孔夫子問到他了,曾點才‘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那才叫作讀書呢!”我也很羨慕諜着,卻無奈的搖搖頭説:“哎!如今哪有這樣的學堂啊?”施友站起身來説:“我帶你到我們的學館看看如何?”我笑着搖了搖頭説:“算了吧!舊式的學堂更枯燥了,整天就搖頭晃腦的背‘子曰’啊,‘詩云’吶,有什麼意思?”

“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施友不疾不徐的説:“蘭心小姐可不要妄下斷言囉!”

“好!”我想了想問:“你們也有教室嗎?”説着話,我和他一起站起身來。

“當然有,”施友搶先一步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蘭心小姐請隨我而來。”我隨着施友踏着薄薄的雲霧往前走,走廊的盡處,是一扇月門。走入月門,裏面居然又有一處古樸幽靜的宅院。

宅院成一個長方形,抄手遊廊的四圍都是廂房,中間是一塊小小的花園。花園裏種植的最多的就是歲寒三友----‘梅、蘭、竹’,此外還有芍藥、茉莉等花卉,此時正值季,正是萬物復甦、鮮花盛開的季節,一走進宅院就覺得淡淡幽香面而來。

宅院的上面還架着綠茵茵蒂蔓,至於是什麼植物,我也叫不出名字。藤蔓一直從院門連到裏間的廂房上面,顯得清幽而寧靜,的確是個安心讀書的好所在。

我跟着他走了進去,一陣陣優雅的琴聲傳來,我們在第一間廂房前停住。廂房門口的匾額上用篆文寫着‘琴室’,透過楠木窗欞,看見琴室裏有幾張木幾和矮凳。木几上擺着古琴,有七八個書生端坐在矮凳上,微閉雙目,忘情的彈奏着。

我細細諜着,他們彈奏的曲子渾厚深沉,清澈暢,顯出涓涓細、滴滴清泉的奇妙音響。

我回頭對施友説:“這首古曲【高山水】,我最喜歡聽了,講的是‘俞伯牙會鍾子期’的故事。”施友含笑點頭,我又問道:“你們能教我彈琴嗎?我真的一直都喜歡聽這首曲子。”施友依然緩緩説道:“不急!不急!我先帶小姐到各處遊覽一番,小姐請隨我來。”我們又來到第二間廂房,廂房的匾額上依然用篆文寫着‘棋室’。南面牆上掛着一個大棋盤,散落着黑白數子,一位先生正在和一位學子作示範的對弈。下面也圍坐着十來個學子,認真的觀看着。

施友在我身邊介紹説:“圍棋的歷史由來已久,吾輩正要好好繼承下去。”

“是啊!”我也輕輕説道:“晉朝人張華在他寫的【博物志】中説:‘堯造圍棋以教子丹朱。’可見圍棋的歷史源遠長。”施友讚賞的看了我一眼説:“蘭心小姐涉獵的圖書範圍也很廣呢。難怪總看見你一個人在一邊不是看書,就是寫詩。人不但要會讀書,還要學會玩兒。人家玩兒什麼,你就玩兒什麼,你和人家‘玩兒’到一處去了,你不是就有朋友了麼?”我很無奈的説:“可是她們不是像你們這個‘玩兒法’的啊?我就喜歡像你們這樣彈彈琴,下下棋,詩作對啦!多好!”又聽見前面有朗朗的讀書聲,施友説:“那是‘書室’裏的學子們在讀【論語】。”

“那‘畫室’中的學子們呢?”我指了指那邊匾額寫着‘畫室’的廂房説:“顧名思義,就是喜歡畫畫的學子們,在裏面作畫啦!”施友笑答:“正是!正是!”又説:“前面還有蒙學班,蒙學班的學生們都是些年滿六歲的孩童,是從‘三’、‘百’、‘千’開始學起的。”

“那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囉!”我言道,施友點頭微笑:“小姐還是有一定的‘國學知識’的。”

“施友,你就讓我在你們這兒讀書吧!”我央求着:“你們這兒學的琴棋書畫,詩作對我都很喜歡,這樣讀書才是享受嘛!”施友嘆了一口氣説:“蘭心小姐,這世上沒有哪一件事是‘盡如人意’的。我們都不會永遠過着我們想過的生活,正所謂‘一劫人生萬劫難’。隨時調整好自己的鞋,無論你生活在怎樣的環境中,只要你鞋好,你就能一樣活得‘詩情畫意’。”我看着這個學館中的學子們,羨慕的説:“我真的很想在這裏,和他們一起上學。”

“實話告訴你,”施友不疾不徐的説:“這裏其實並非陽間,小姐以後還是少來為妙。”雖然我已有所覺,但是此話由施友親口説出,我還是到微微一震。帶着幾分同情的説:“那他們怎麼會在這兒的呢?”施友目視着飄飄然進進出出的學子們,輕輕嘆息了一下,回頭對我説:“蘭心小姐請到‘侯蘭閣’一敍如何?”侯蘭閣?我不心中一動,卻也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又隨他來到了‘侯蘭閣’,他將我帶到了裏間。也是臨窗的位置,炕上鋪着一張厚厚的織錦,織錦上橫放着一張木幾,兩邊放着厚厚的錦緞坐蓐。我也學着施友的樣子,下鞋子,在炕上的坐蓐上盤膝而坐。

木几上有一個緻的小爐,爐上有個紫砂壺,當壺中的水冒出熱氣後,施友揭開壺蓋看了一下,在壺中放入一小勺白的東西。

我很奇怪的問:“你加的是什麼呢?”

“食鹽,”施友簡單的説,我更覺得稀奇了:“你用這個茶壺準備煮什麼呀?怎麼會加鹽進去呢?”我故意調侃一句:“你不會是煮麪條的吧?”

“蘭心小姐還是風趣的嘛!”施友更是悠哉悠哉的説:“你見過用茶壺煮麪條的嗎?”他抬頭對我微笑:“茶壺當然是煮茶了。”

“煮茶還需要加食鹽嗎?”我有些摸不着頭腦了,“蘭心小姐的讀書範圍還要更加寬一點,”施友很真誠的説:“經、史、子、集都是古人留下的華。陸羽在《茶經》上就講得很清楚,煮茶最重要的是要掌握好火候,協調好茶、水、鹽三者用量的比例關係,當水温達到‘一沸’時,按照一定比例加入食鹽,但不可加多,只要少許點綴一下即可。”我又問道:“什麼叫‘一沸’呢?”施友笑道:“就是水温達到你們所説的86℃至88℃。”過了一小會兒,壺中的水泡如連珠般湧出,施友説:“此為‘二沸’,”他一邊説着,一邊用一個小瓢舀出一瓢開水放在旁邊的碗中。

我很認真的看着,奇怪的問:“水是不是煮多了?你舀出來的是多餘的開水麼?”施友神秘的一笑:“到時候自有妙用!”説着,將茶葉從中心倒進去。稍後鍋中的茶水沸騰起來,施友説:“此時叫作‘騰波鼓’,稱為三沸。”説着又將剛才舀出來的那瓢水再倒進鍋裏,説:“現在第一鍋茶湯就算是煮好了。如果再繼續烹煮,就太過了,所謂‘過猶不及’‘水老不可食也’。就不好喝了。”最後,將煮好了的茶湯舀進茶盞裏,雙手奉到我面前。

我也趕緊用雙手接過,連聲説:“多謝,多謝!”細細品味,茶湯果然香醇可口,回味無窮。

施友望着窗外悠閒讀書的書生,帶着幾分憐憫的説:“你們現在的學校就是我們那時的書院,我們也都在這兒讀書。那時書院比現在的規模還要大幾倍。後來這座書院遭到一次火災,燒塌了一半的房屋,也枉死了許多學子們。他們本來就背井離鄉,千里迢迢慕名而來求學,卻作了孤魂野鬼,可憐可嘆!”我聽了也不有些黯然,帶着幾許歉意的説:“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想起這些的。”施友很灑的説:“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無需耿耿於懷。再説我也和他們不同、、、、、、”此言一出,施友卻趕緊閉嘴。

我有些奇怪的問:“你有什麼不同呢?”

“算了算了!”施友連連説:“過去的事了,提它幹嘛?”

“那你話説一半多悶啊!”我繼續追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施友顯出滿不在乎的神情説:“你猜!”我真的很納悶了,他説起自己同窗的死還是面帶戚容,充滿同情的。説到自己,卻是一臉倒然。這是怎麼回事?

我試探着問:“你是不是因疾病、、、、、、、、”

“非也!”施友馬上否定:“你看我體格雄健,身材魁梧,是那種病病歪歪的人麼?”我又帶着幾分調侃的問:“你不會是為情所困吧?”施友朗聲説道:“‘大丈夫何患無’?你看我像那種優柔寡斷之人嗎?”我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施友輕輕的對我説:“我告訴你,你不許笑我啊!”

“好!一言為定!”我答應着,“其實我比他們先走一步,”施友慢慢的説,像是在追憶以往的子:“那個中秋節的月很好,有一些同學回去過節了。只有我們離家較遠的學子們留在學校裏,我和幾個同學在湖心的亭子裏喝酒,他們都喝不過我,倒在亭子裏睡着了。我喝的高興,看到湖中的月亮很美很亮,就到湖裏去撈月,結果、、、、、、、”我瞪大了眼睛聽着,簡直難以置信,還有這種‘死法’的?

施友微微一笑,淡淡的説:“怎麼啦?不相信啊!”我一時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施友又説:“‘生死輪迴嘛’,那些學子們也不會老困在這裏,會重新投胎轉世的。”我不問道:“那你呢?”施友在我茶盞裏續了第三道茶,見我喝完,説道:“‘茶不過三巡’,再喝,就沒味兒了。”説着,將小壺中的陳茶倒掉,用清水洗涮。又放進新的茶葉,重新煮着。

我忽然想起來,問道:“你剛才在院子裏説你在等一個人,是嗎?”

“嗯!”施友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是在等你的親人嗎?”我猜測着問,“何為親人呢?”施友反問一句:“若以血緣為親,自古以來兄弟反目,父子相傷的不在少數。”我不由得抿嘴笑道:“你是在等你的子嗎?”

“夫就親了嗎?”施友仍然搖搖頭説:“豈不聞‘形而同牀異夢,莫若神而遠隔關山’?”我搖了搖頭説:“你是個很開朗的人哪!怎麼這會兒又買起關子來了?若不方便説就算了!”施友定定的看了我好一會兒,忽然嘆了一口氣,笑了笑説:“算了吧!這一説又是幾生幾世了。”我一聽更來了興趣:“還幾生幾世呢?你快講啊!”

“那我就講一個故事,”施友沉着説:“很久很久以前,我是逍遙苑中的一名侍童。”逍遙苑?我心中一動,好悉的名字,一時也想不起來。

聽施友繼續講道:“逍遙苑中有許多仙花草木,都由各自的花童侍。我侍的是蘭草,有一天我做完功課,閒着無事,就在‘望塵亭’中遙望滾滾紅塵中的男男女女,見他們一個個都忙忙碌碌的。我奇怪他們在忙些什麼,於是駐足而看。被師尊看見了,師尊知道我沒見過世面,准許我到下面遊歷一回。”

“你真會編故事,”我笑着説,“不是跟你説了是故事嗎?”我故意打趣説:“那你即是花童,正經事不做,卻到紅塵中來遊蕩,回去是要挨板子的。”施友更是雙手抱拳,帶着京韻説道:“哎呀呀!小生得罪了,請小姐見諒。”我撲哧一樂,説道:“你也真會作腔作勢的,和我有什麼相干?還請我見諒呢?”施友也笑道:“你想不想聽?你想聽我繼續編,你不想聽就算了。”

“好,你繼續編啊!你‘姑妄言之’,我就‘姑妄聽之’。”

“我下來後就託生為人,曾在這個書院讀書,後來的事兒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此時茶已煮好,施友重又給我續上茶,繼續説道:“師尊也同情這些學子們,令我在此照料這些亡魂。並告訴我蘭仙也下界來了,吩咐我一直在此守候。”我不莞爾,故意問道:“那你等着蘭仙了嗎?”施友哈哈大笑:“我正是一直在這兒等着啊!”我想了想再問道:“那你等着她了又怎麼樣呢?”

“我就默默地陪着她!”施友很真誠的説:“她快樂時我就和她一起笑,她孤獨時我就現身出來和她説説話,”我很羨慕的説:“蘭仙真幸福,我要是有這樣的朋友就好了。”施友笑道:“我不是也一直陪伴着小姐嗎?”我又打趣着説:“你不是要陪蘭仙的嗎?怎麼又陪我呢?蘭仙不會怪罪你啊?”

“‘子夏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施友很朗的説道:“朋友當然聯繫的越多越好啊!小姐如今身邊不是有了楚曉珍和付紅霞之後,你在學校裏就比原來開心多了嗎?”我點點頭説:“我告訴你,我其實還結過柳盈盈、影兒她們,説給付紅霞她們聽,她們還不相信呢!你相信我能看見柳盈盈和影兒她們嗎?”施友説:“我當然相信,正如小姐以前所説‘誠心友,何必讓陰陽所隔呢?’小姐正是心存此念,才會結到她們。”一陣悉的鈴聲由遠至近的傳來,我側耳聆聽“多悉的鈴聲啊”又問施友:“是哪兒在響鈴呢?”施友笑着説:“這是您學校的起牀鈴聲呢!您該上課了!”説罷,忽而不見了。

我趕緊喊:“施友!施友!你到哪裏去了?”心裏一急,睜開雙眼,付紅霞和楚曉珍正在忙着穿衣服呢。

我也趕緊起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