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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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該去看看太福晉了。還有老王爺那裏；他倒是常誇你的。”

“是！回頭我就去。順便看看方先生。”他口中的“方先生”便是秋月所説的“方觀承”馬伕人跟秋月目視而笑，曹雪芹卻有些疑惑，也深深看了秋月一眼，希望她解釋。

解釋的是馬伕人“你讓秋月料中了。”她説:“説你一去了王府，跟方老爺聊上了沒有完。”

“今天我會來得早。”

“不必！”馬伕人趕緊説道:“今兒天氣不錯，我也許帶着秋月串門子去，你也在太福晉那裏吃了飯回來好了。”到得曹震那裏，恰好仲四也在；馬伕人因為他一直很巴結曹家，而以後也還有好些是要他出力，因而頗假以詞，問起仲四的近況，很談了一陣子，才讓曹震請到上房去密談。

“通聲，”馬伕人説:“有件事，可千萬得清楚；杏香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咱們曹家的種不是？”曹震一愣，細想了一會答説:“我想不會錯。”

“那麼，這件事她嫂子知道不知道呢？”

“我剛才問了仲四，説仲四已經告訴翠寶了。”

“哪，是錯不了了。”馬伕人説道:“既然是曹家的孩子，當然得讓她安安穩穩生下來。咱們現在商量，怎麼安置她吧！”這話多少是出乎曹震意料的。他也想過這件事，揣摩馬伕人的情，也知道多半不會出以決絕的手段，但應該是議無善策的，迫不得已的一種結果。不想馬伕人的言語如此朗明白，將杏香的生產，視作理所當然之事。這一來，安置杏香的事，就必須從頭想起了；思緒有些亂，想事就不容易有條理了。冷眼旁觀的秋月，自覺是瞭解他的心境的，認為應該拿話刺他一下。

想停當了，開口問道:“震二爺，你不是在想繡那年從蘇州回來的事吧？”這一次很見效，想到當年繡墮胎的往事，對震二最不能原諒的事，完全不理會“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古訓，然則此時馬伕人的想法，不正跟自己得知繡懷孕時的心境相同嗎？轉念到此，思慮立刻集中在如何安置杏香這一層上面了。他覺得唯一的顧慮是烏家；馬伕人究竟對烏家這一頭親事是怎麼個打算？不清楚了，就很難籌劃出什麼妥當的辦法。想是這樣想，卻一直不會開口；因為找不到適當的措辭。馬伕人可有些不耐煩了。

“你想到了什麼辦法，儘管説！説出來再商量。”

“辦法很多，不過都是就眼前一時之計。我還在想:一定能想得出來。”想了很久，沒有好辦法；見馬伕人有些困惑，秋月便調停地説:“我看震二爺似乎不知道從何説起？那，這樣吧，震二爺覺得有什麼辦不到的，或者不妥當得地方，不妨先提出來談，等捉摸好了，餘下的事就容易了。”

“好！”曹震點着頭説:“太太到底打不打算去熱河？”

“震二爺，”秋月抓住他話中的縫隙，毫不放鬆“你是不是覺得太太似乎不打算去熱河了？”

“我不敢這麼説。反正太太對烏家這頭親事，不怎麼在乎，那時誰都看得出來的。”秋月沒有回答，心裏已承認了曹震的看法，馬伕人卻不大能理會，只是催問着:“通聲，你別扯烏家的事，只説怎麼安置杏香好了。”

“安置杏香容易，讓她跟崔寶一起住在易州好了。由翠寶照料，將來‘坐月子’，太太都不用擔心了。”曹震也有些急了，曹震也有些急了，話説得很快“我是在想以後，等把孩子養下來，怎麼安置她。”

“那是以後的事。”馬伕人説:“這會兒可以不管。”

“太太可以不管，我不能不管。”話一出口，曹震才發覺自己的語氣太硬了，於是停了一下，放低了聲音説:“我跟太太説我心裏的想法吧，將來怎麼安置杏香，得看烏家二小姐的意思。雖説這件事有太太在，容不得她做主；可是剛進門的新娘子，她若是覺得委屈，心裏這不痛快，就不容易消掉。那是他們小兩口一輩子的事，不能不多想一想。”馬伕人默無表示，秋月卻認為曹震為人謀事甚忠，怕馬伕人不盡瞭解他的意思，便為他做個補充。

“震二爺是這麼個打算，如果未來的芹二能容得下杏香，那不用説，當然留下來。倘或不願意，不能為了杏香，讓他們小夫生意見；那就得另外想法子安置人家。可是，這不能説要就要，説不要就不要；事先得籌劃處一條路子來，一步一步引着往這條路上走，到時候才不會出事。”

“着啊！”曹震猛一拍大腿“秋月真説到我心裏來了。”馬伕人點點頭，又深深地看曹震一眼，才緩慢的開口:“你想得不錯，大概往那條路子走，也想好。不過，這總不是十天半個月的事吧？”這話就很明白了，曹震立即答説:“好！我先這麼辦，讓她跟翠寶到易州去；等太太熱河回來再説。”

“嗯！”馬伕人隨口應着。

“現在要談翠寶的事了。”曹震看着秋月説:“這可得仰仗大力。”

“震二爺這麼説，可真不敢當。”秋月説道:“震二爺吩咐下來，我照辦就是。”

“反正裝作以前本不認識，一切從頭做起。不説請仲四物呢？如今就算是有回信了，該怎麼辦吧？”

“那當然先要告訴錦二，太太跟我裝着不知道。看錦二怎麼個主意，我接着就是。”秋月又説:“事先也不必多想，反正辦這種事都是有規矩的，咱們按部就班，自然不錯。”

“話是不錯，可就是其中夾了個杏香在那裏，只怕裝得的本不認識也不行。”這確是一大障礙。翠寶帶着個有了孕的小姑來，問起來是怎麼回事？不就都拆穿了。

“太太請放心！眼前是不能不這麼辦，等翠寶進了門，跟錦兒處好了，我自會跟她説實話。”

“那得到什麼時候？”

“很快！”曹震很有把握得説:“只要她們倆見個兩三回，翠寶就能把錦兒籠絡住；我就可以説實話了。或者，這話讓雪芹跟錦兒姐去説。”第二天，錦兒一大早就來了，到馬伕人那裏請了安，陪着只是閒談。她的來意時很明白的；既然不願在馬伕人面前談，當然是先要跟秋月商議。因此，馬伕人使個眼，秋月會意，悄悄離座，回到後方的套間中。

果然，沒有多少時候，錦兒就溜進來了；拉着秋月並坐在牀沿上，低聲説道:“仲四掌櫃那裏有消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