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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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伕人睡得早，醒的也早，通常卯初便已睡覺，秋月一聽前方有了響動，隨即起身，悄悄走了出來。馬伕人聽的腳步聲，在牀上發問:“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是有話要跟太太回。”

“這時候？”馬伕人問。

“是！”秋月去剔亮了燈，揭開馬伕人的帳門説道:“其實昨兒晚上就該跟太太回的，我怕那一來，害太太一夜睡不好，所以捱到這時候。”聽得這話，馬伕人倏地身坐起“出了什麼事？”

“太太先彆着急！”秋月歉意的賠笑:“説起來也許還是喜事。”

“澳！”馬伕人舒口氣“你真嚇着我了。”於是秋月服侍她起身，在熹微的曙中，陪着她坐在窗前，促膝傾談。

“仲四來説，杏香有喜了。”聽這一説，馬伕人不由得錯訛失聲，不過隨即恢復為平靜“芹官的？”她問。

“不是芹官的，仲四用不着來告訴。”

“説得不錯，你往下説吧。”

“杏香本人還不知道。仲四是來跟震二爺討主意，倘或要料理掉，仲四説，那也是很方便的事。”

“這是怎麼説？是把‘它’拿掉？”

“應該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麼辦不好！馬伕人毫不考慮地説:“如果來太太在，就只有一個辦法，馬上把杏香接了回來；可是如今不比當年，這個辦法能不能行得通，得好好兒捉摸。”

“我也在想，拿掉不是辦法。得不好，象繡那樣差點出人命，可不是玩兒的事。”

“哪麼，你看該怎麼辦呢？”

“我想了一夜，沒有能想出好法子來。”秋月答説:“錦二今兒要去燒香還願不在家，震二爺等着我給她回話呢！”馬伕人點點頭，不作聲，秋月心裏想，墮胎一事，既不可行，當然是要等杏香把孩子生下來。如今要考慮的是，杏香的出處，留子去母呢？還是接回家來。這就又牽涉烏曹家的親事了。

“這件事很難辦。”馬伕人説:“回頭我也到震二爺家去，一起來商量。”

“是。”秋月問道:“芹二爺呢？要不要告訴他？”

“暫時先別提。”

“那，那得想法子調虎離山，不然他會問，太太到震二爺那兒去幹什麼。”

“這好辦”馬伕人答説:“那天太福晉還問起他，説老沒見他的人了，進而讓他給太福晉請安去。”

“太太這主意真高。”秋月笑道:“芹二爺一去，跟那位方老爺聊下了，總得下午才能回來；太太盡有功夫跟震二爺合計這件事。”

“話雖如此，咱們自己也得有個主見。”馬伕人問:“那杏香，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從那回曹雪芹跟她談了畫帳額的事以後，秋月對杏香已頗有了解，亦頗有好，不過這時候的話，出入關係很大，她覺得應該謹慎，更應該公平，所以前前後後細想了一下，方始作答。

她還沒有開口，馬伕人卻又在催問了:‘芹官總跟你談過她吧？

““是！談過還不止一回。”秋月徐徐答説:“這個人很直，見識也不低，倒像是肯顧大局的。不過聽説子有點急，有點剛。”

“相貌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能讓芹二爺看中的，想來總醜不到哪裏去。”馬伕人點點頭，不再做聲；秋月伺候她梳了妝，正在吃早點時，曹雪芹來了。

“吃了沒有？”秋月説道:“要不就在這兒陪太太吃，我替你去下碗羊面。”

“我不想吃麪。”曹雪芹問説:“昨兒晚上吃的素合子，還有不？”

“大概還剩下幾個。”於是秋月為他煎了四個素合子，又舀了一碗全羊湯，一面吃，一面馬伕人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