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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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賭。”
“我信也不寫了!”曹雪芹指着桌上好幾個那信箋成的紙團説:“怎麼樣措辭也不合適;你只把我的意思,悄悄兒告訴秋月好了。”
“喔,”桐生有些困惑“是什麼事,在信上説不清楚。”曹雪芹站起身來,在屋子裏閒走了幾步,突然站住腳問:“烏二小姐你見過沒有?”
“見過一回,”桐生答説:“那天四老爺讓我給烏都統去送信,有位小姐站在角門下轎,只看到一個背影;烏家的聽差告訴我,那就是他們家二小姐。”
“你還見過她的背影,我可連背影都沒有見過。”曹雪芹的怨氣上湧,憤憤地説:“考這樣,考那樣,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學問似的!考完了,連個影兒都不漏,我可是象猴兒似的,讓人耍賴個夠。你説,這算什麼!”
“原來芹二爺為這個不高興。”桐生勸道“驕生慣樣的小姐嘛!又是才女;難免的。”
“我可討厭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曹雪芹放出很鄭重的臉“你跟秋月説,烏家這個二小姐,脾氣太高傲;不見得能跟人和睦相處,我不打算娶她。讓秋月把我的意思,稟告太太。”
“知道了。”
“我的意思明白了沒有?”
“明白。”
“還有件事,”曹雪芹又叮囑:“翠寶跟杏香的事,你可別跟人説。”
“不會,不會!我哪能去多這個嘴。”桐生到家,正是乾隆元年正月初一。雖由於仍在國喪期間,八音皆密,既聽不見爆竹之聲,也看不見鮮豔服飾,但街上熙來攘往,自有一種雍正年間所缺少的閒豫氣象,加以這天麗風和,更顯得人人臉上有一股喜氣。
“咦!”一進二門便遇見秋月,他是代馬伕人送客出門,正要回進去時,發現了他,差異而又有些不安的問:“大年初一趕回來,有什麼急事,芹二爺怎麼了?”桐生也很機靈,直到她心生疑懼,急忙答説:“沒事,沒事,是喜事。”
“什麼喜事?”
“喏,”桐生按在前説道:“有四老爺的信在這裏,等太太看了,你就知道了。”於是秋月帶着他直奔上房,馬伕人正有錦兒賠着在閒談;看桐生突然回家,已頗
意外,正待發問時,只見桐生以跪下來磕頭賀歲,接着從貼
小衣的口袋中,取出曹頫的信,雙手奉上。
“四老爺的信。”秋月説道:“桐生説有喜事。”
“喜事?”馬伕人急忙拆開信來,卻以老花眼鏡不再手邊,便遞了給秋月説:“你快念來聽。”秋月不是念是講“原來烏太太請太太到熱河去是相親。烏家的二小姐,才貌雙全;烏都統烏太太都看中了芹二爺。”她笑着大聲説道:“烏二小姐還考了芹二爺,十分中意。四老爺説,這是一頭極好的親事,只等太太去了,看一看烏二小姐,事情就算定局了。”
“謝天謝地!”錦兒高興得嚷道:“這可真是天大的一件喜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過了燈節,我陪太太一起上熱河。”
“你別忙!”馬伕人説道:“等我先來問問桐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烏二小姐是才女!先説烏都統要請芹二爺做聯;做了還要寫,由臨時出個題目,要做一幅嵌字的
聯;芹二爺作了,送進去給烏太太看,直誇芹二爺做得好。後來四老爺回來談這件事,才知道烏都統、烏太太看中了芹二爺;烏二小姐説要考一考芹二爺。現在當然也中意了。”
“喔,”馬伕人又問:“烏二小姐長得怎麼樣?”
“我之見過背影,個子高高的,比芹二爺矮不了多少。”
“對了!”秋月突然想起“芹二爺的信呢?”桐生一愣,旋即醒悟“芹二爺沒有寫信。”他説“只叫我給太太請安,大家問好。芹二爺説,反正已過了元宵就可以見面了,有什麼話當面談。”他算很機警,將曹雪芹部寫信的原因,掩飾得很好。但秋月卻看出他眼神閃爍,而最後那句話,易似有弦外之音,心知其間必有蹊蹺,要揹着馬伕人才能尋究底問明白。
於是她問“你還沒有吃飯吧?”
“沒有。”
“這會兒還沒有吃飯?未時都過了。”馬伕人很體恤的“先吃飯去!回頭我還有好些話問你。”又像秋月説:“他也辛苦了,又是大年初一;別些冷飯冷菜吃了不舒服,你去
待一聲。”此言正中下懷,秋月便向錦兒使個眼
説道:“你陪太太聊聊,我招呼他去吃飯,順便問問芹二爺的情形。”於是就在曹雪芹書房外間,秋月為桐生要來了兩萬年菜,一個火鍋,一面看着他吃,一面談話。
桐生是不代她開口發問,就先轉述了曹雪芹的口信“烏家的親事,四老爺很熱心;芹二爺並不樂意,所以不寫信;怕寫了信,四老爺要看。”他説“一看,準是一場風波。”
“怎麼呢?”
“芹二爺説,他不願接那頭親。烏二小姐太驕,將來娶了來,也未見得會孝順太太,跟大家也不會處的和睦。”
“這話是怎麼來的呢?”
“是這麼一回事——”等桐生將曹雪芹對烏二小姐何以不滿的前因後果説明白以後;秋月認為是誤會的成分居多,當下問道:“那麼,你總聽人談過,烏二小姐是不是那種嬌生慣養、任乖張的人?”
“沒有大聽説。”桐生答道:“只聽説不大愛理人;那是因為他有一肚子墨水,不大有人能跟她談得來的緣故。”
“才女都是這種情,她既然很賞識芹二爺,就不會談不來了。”桐生想了一下,點點頭説:“這話説得不錯。”
“模樣兒呢?”問到這一點,桐生依舊只能搜索記憶,無奈所見的只是背影,仍然只有一個身材不矮的印象;想了好一會説:“只聽説烏二小姐有才學,沒有聽人説她長得怎麼樣。”這句話倒是透了好些消息。不必説烏二小姐長如何美,只要過得去,眾口相傳,必是加上“才貌雙全”這句老話。只誇她的才,不提她的貌,看來縱非貌吝才豐,也好不到哪裏去。
“秋姑娘,”桐生問道:“太太打算那一天動身?”
“不知道。”秋月又説:“現在哪裏談得到動身的子?去不去都是還在未定之天。”
“這——”桐生很關心的“是因為芹二爺不願意,就不想去相親了?”這一問,使秋月警覺到談這件事的措辭,必須檢點,不然會引起嚴重的誤會,好事未諧、無端結怨,惹來無數煩惱。於是她正説道:“你想到哪裏去了!芹二爺也不過那麼一句話,認不得真;婚姻大事,太太當然要仔細打聽了,才能拿主意。烏二小姐即是才女,烏家也不是提不起名兒的人家,要打聽還不容易,如果烏二小姐不是象芹二爺所想得那樣,這門親事就好談了,這會兒去不去相親,不是頂要緊的事。你懂這話不懂?”這話本來不難懂,但她又結尾那一句,彷彿另有未説出來的意思似的;桐生便老實答説:“我不大懂:秋姑娘有話,就明明白白告訴我好了。”
“好!我告訴你,芹二爺對烏二小姐説不定由誤會;你只當沒有聽過他批評烏二小姐的話。如果有人問起芹二爺的親事,你就説不大清楚。”
“我懂了。芹二爺的話,我決不會跟人去説,免得生是非。”
“對了!”秋月欣地説:“你算是明白了。”
“不過,有見識我還得問清楚。太太如果元宵以後動身,我跟着一起去;倘或本不打算去了,我就不必在家等,早一點回熱河。”
“你原來為此!好,過一兩天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