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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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中傳出來的評論,也説“改得好,”但畢竟還是本來就好,該“尊”為“居”是錦上添花。
“太太又説,”阿元向烏思哈覆命“上回答應芹二爺,由幾幅好畫要給芹二爺看,已經從畫箱裏揀出來了,請芹二爺去鑑賞;順便請芹二爺把那幾幅聯的意思講一講。”於是,曹雪芹隨着阿元到上房,仍舊只見到烏太太、烏大小姐及烏祥。烏太太母女都大讚曹雪芹;聽他講了那幾幅
聯的含義;然後請他看畫。
畫一共是四件,最好的是趙孟頫的一個絹本手卷,畫的是竹林七賢,人物着;竹是墨竹,仿蘇東坡的筆法,畫上並無題款,但有趙孟頫的印。
不過曹雪芹最欣賞的,卻是唐伯虎的一幅“女兒嬌”圖,是一件白紙本的小品,一尺六、七寸高,一尺一寸寬,上畫水墨牡丹一支,用墨的濃淡,來分紅白二
,上面有唐伯虎的題示;原來這種“正白樓子中泛大紅數葉”的牡丹,即名“女兒嬌”是出在四川的奇種。畫好,字也好;曹雪芹從牡丹的墨法中,悟出許多道理,視線只在畫面上移動,真有觀玩不盡之慨。
“你喜歡這幅牡丹,”烏太太説:“你就帶了回去。”
“不,不!”曹雪芹急忙辭謝“這樣珍貴的名跡,決不敢受。”
“雪芹!”烏大小姐徑自呼他的號“莫非‘長者賜,不敢辭’這句話,你都忘掉了?”聽她的語氣,曹雪芹覺她們母女必是早就商量好了,打算着等曹雪芹看中了那一幅,即以相贈。曹雪芹實在不願意欠她們這樣重的一個人清;當即答説:“大姐説的是,我不能不識抬舉。不過,今天的情形不一樣,我剛擬了八幅
聯,好像拿這幅珍品作為酬勞似的。這可真是太不相稱了,我決不敢受。”
“假使沒有請你擬聯這回事,送你一幅畫呢?”烏太太問。
“那才是‘長者賜,不敢辭’,我只有給大嬸磕個頭拜領。”
“好吧!我替你留着。”
“雪芹”曹頫用一種難得有得興奮的語氣説:“這回你可找到丈人家了!你烏大叔、烏大嬸對你都很中意,願意拿雲娟許給你;雲娟的眼界很高,他要考考你。如今算是讓她取中了。”怪不得,曹雪芹總覺得這回的考驗,有些突兀,也有些不大對勁;聽曹頫這一説,方始明白。可是反隨之而生。而且反
還不止一端,但此時已不容他去細想,他只覺得要講曹頫的興奮壓一壓,但又不能當頭澆上一盆冷水,只好推到他母親身上。
“四叔,這件事我得問我娘。”他格外加強了語氣説:“我許了我孃的,不論如何,總得她答應了才算。”
“那當然,父母之命是一定要的,我會跟你娘談。不過,先要看看你自己的意思怎麼樣?”看曹頫的神情,光説一句“願意,”只怕還未滿所望,他所期待的回答,應該是“求之不得”若非如此,在他看便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轉念到此,不覺有些氣餒,擔心一句話會説得他的臉陰沉下來,曹雪芹最怕看他這種臉
。
“説呀!”一之下,倒有了個計較“四叔,你別問我。”他故意裝出那種年紀輕,談到自己婚事,不免靦腆的神
“要問我娘!”在曹頫看,他自然是千肯萬肯,只不好意思明説而已。當下以體諒的心情説道:“這也是你一番孝心,我到不好埋沒你。好!我先告訴烏家,回來寫信給通聲,讓他告訴你娘討回音。”到烏家去了回來,情形改變了。烏太太跟大女兒商量下來,認為“相親”這個步驟是絕不能省得;不然馬伕人已無從定主意。但京師、熱河,人隔兩地;將雲娟送進京讓曹家相看,未免有失女家身份,而且就算是做長輩的肯遷就,雲娟也一定不肯成行,隨意唯一的辦法是將馬伕人接了來。
這件事一定可以辦得到,因為有個很好的理由,只説當年閨中之,睽違多年,思念不已;想接馬伕人來敍舊,且不談婚事,馬伕人為了探望愛子,亦必欣然受邀。烏思哈同意如此辦法,而且認為應該由烏大小姐進京去接,禮節比較周到;
期當然就在元宵以後。
“烏都統的信已經發了,是烏太太出名;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二小姐代筆。”曹頫又説:“這樣,我就不必寫信了;你寫封家信,把烏家接你娘來的本意告訴她。”曹雪芹心想,家信當然要寫,婚事亦必然要談,可是心中的話決不能讓“四叔”知道;而又不能不讓他先看,這豈非一大難題。這樣一想,毫不考慮的答説:“還是請四叔寫得好?”
“那不是一樣嗎?反正拿事情説明白就行了。”
“説得倒也是,”曹頫深深點頭“本來這是一件大事,也應該我出面來説,才合道理。好吧,我來寫。”當天晚上,曹頫燈下修書,曹雪芹卻在燈下沉,始終不能決定自己的家信是單獨另寄,還是與曹頫的信和在一起發出?另寄比較妥當,但不知何處去覓便人;如果合在一起寄,又怕曹頫問起信中內容,飾詞搪
,未免問心有愧,萬一陰錯陽差,拆穿真相,更是件了不得的事。
“芹二爺,”桐生突然出現“四老爺請。”
“喔!”曹雪芹答應着起身,順口問一句:“不知道什麼事?”
“聽四老爺跟何大叔在商量,打算派我回京去送信。”曹雪芹大意外,不由得站住腳想了一下;然後踩着輕快的步伐,直奔北屋,掀簾一看,除了曹頫還有何謹。
“今年二十六,明天二十七,這會兒託人進京送信,害得人年下不能團聚;這件事太説不過去了。”曹頫説道:“我跟老何商量下來,只有派桐生最合適。”
“這兒鏢局子裏,有仲四掌櫃的人,要回通州過年,”何謹接着説:“正好把桐生送到通州,到了通州,桐生就能一個人回京了。”曹雪芹點點頭問道:“四叔打算讓桐生什麼時候走?”
“當然明天就走。”
“是。”曹雪芹又問:“四叔打算什麼時候搬?”
“烏都統給我的公館,一切現成;過了破屋就搬。”
“你可聽見了!”曹雪芹轉臉對桐生説:“信送到了,馬上就回來幫着搬家。”
“那也不必!總歸是趕不上了;而且,桐生不説把那個杏香趕在年前送到嗎?去了一個,來了一個,人也夠用了。”曹頫又告誡桐生“在路上凡事小心,別賭錢,別喝酒。”
“我不會喝酒。”
“那就別賭錢!”何謹接着説:“四老爺賞你二十兩銀子做盤纏,只要不賭錢,路上滿富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