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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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烏家,曹雪芹當面卷;烏思哈細細看着,看他臉上的表情,曹雪芹知道“榜上有名”了。
“太好了!世兄真是高才!”曹雪芹不大會應酬這些套語,只謙遜的笑着;曹頫便説:“獎飾逾分,助長了他的嬌氣。”
“真的好!”烏思哈喊道“阿元你送進去給太太看。”阿元應一聲,接過素箋先捧在手裏看;這不成規矩,烏思哈開口呵斥了。
“你又懂什麼!還不快拿進去!”阿元笑一笑,向曹雪芹看了一眼,轉身飛快的走了。曹雪芹心想,原來烏太太也通文墨;轉念想到安岐,便不足為奇了。
“房子看得怎麼樣?”烏思哈問曹頫。
“太大了一點兒!”
“大一點好,將來通聲來住也方便。”烏思哈又説:“年裏就搬進去吧。明天我派人去收屍。那裏門房、花兒匠、打雜的都有了;老四,你還要添什麼人?”
“行了!”曹頫又説“倒是得找一個能寫字、又能打算盤的人,要託大哥物了。”
“容易,容易!現成就有。”接着,烏思哈提了兩三個人,年紀不一,各有長處,年紀大的,比較穩重;年紀輕的,手腳勤快。在曹頫自然取穩重的。
正談着,阿元回來了,站在當地,郎然説道:“太太説的,真虧得芹二爺,七幅聯,幅幅都好;大門跟花廳上的兩幅更出
。不過還得請芹二爺再補一幅。”
“喔,”烏思哈問到:“還缺那兒的?”
“挹軒。”
“好,”烏思哈轉過臉來抱一抱拳“請世兄還要費心。”曹雪芹急忙站起身來答説:“不敢當,不敢當!”
“老爺,”阿元又説:“太太還有話。”
“還有話?你怎麼不説?”
“太太説,索請芹二爺大筆一揮,如果今天來不及,請芹二爺改天來寫亦可,反正年前寫出來就行了。”曹雪芹心想,原來“考官”是烏太太,考文字還考書法,倒要
一手給她瞧瞧。
爭勝之念一起,隨即説道:“寫倒方便,不知道箋紙現成的不是?”
“現成。”阿元答説:“太太説,現在還是國喪,不用梅紅箋,仿照宮裏的規矩,拿白宣紙寫好了。不過墨得現磨。”聽得這話,曹雪芹就不響了,他當然不能自告奮勇,連磨墨的差事都攬了來;可也不便要求人家即時磨墨。
“我去看看,”阿元自己把話拉回來“昨兒剩下的墨汁,還能用不能用。”看了回來時,剩下的墨汁,還能寫兩三幅,問曹雪芹的意思如何?
“那就先寫吧!”他説“能寫幾幅就幾幅。”
“就寫一幅好了。”烏思哈接口“寫好一幅,咱們喝酒。”聽這句話,考驗的意味更濃了,曹雪芹矜持的微笑着,隨阿元到了東間,先試筆墨;然後相度箋紙,折出落筆的部位,很用心的將貼在後門上的那幅八言聯,先寫了下來。
“寫完了,怎麼辦?”曹雪芹問。
“就晾在地上,等墨幹了,我拿進去給我們太太看。”阿元接下來“我領你到延齋去吧!兩位老爺已經先去了。”曹雪芹側耳靜聽,外間毫無聲息;當下隨着阿元到了延
軒,聽差
上來説:“老爺陪着曹四老爺到箭圃,看新掘來的幾塊石碑去了。芹二爺先到屋裏坐吧!”
“不!我就在外面看着好了。”曹雪芹對阿元説:“你請回吧!”目送阿元的背影消失,曹雪芹收攏眼光,看這座建在假山上的延軒,地處東偏,向西開門,當門遠眺,是一片畫屏似的蜿蜒山峯,高嶺空闊,令人耳目一
。背面是一帶危欄長廊,遠處樓閣參差,映着青山,不由得想到,還有一幅
聯要做;轉年尋思,何不作副嵌字的楹帖,用“挹
”二字冠頂,應該不會太難。於是徘徊覓句,到得遙遙望見烏思哈與曹頫的身影時,那副
聯的結構,大致已經建立起來了。
“怎麼樣?”曹頫問到“還差一幅補起來了吧?”
“是!差不多了。”
“慢慢兒來,不要緊。”烏思哈説:“咱們先喝酒。”進了屋子,隨即入座;餚饌潔而曹雪芹卻有些食而不知之
,因為曹頫已經在催問了,他急於將那副對子做出來,專心一志的逐字推敲,什麼都顧不得,連該敬主人的酒都忘掉了。終於完工了,曹雪芹看另一張方桌上有紙筆,便既説道:“做是做得了一幅,不知道能不能用;我寫出來請烏大叔跟四叔看。”須臾寫就,
到烏思哈手裏,他接過來一看,便驚喜地説:“這是一幅嵌字的對子。”接着念道:“挹退延賓東閣在;
明接地北辰尊。”
“我看看。”曹頫看了向烏思哈説道:“但願如雪芹所頌,使拜相的先兆。”
“這是指東閣延賓的典故,我可不敢當。”話雖如此,烏思哈確是笑容滿面;然後又説:“我覺得下聯倒真是好。”
“‘明’字牽強的很,為了平仄有點兒硬湊了。挹退雖可做謙退,究竟前渾成。其實這副對子命意還不壞,不如不用嵌字,還可以做得好——”
“不,不!”烏思哈搶着説“嵌字好,嵌字好!”接着分赴聽差“你把這幅給阿元,讓她送到上房裏去。”
“慢着!”曹頫要改動一個字,最後的“尊”字改為“居”因為“辰尊”連讀,拗口而不響“明接地北辰居”不但音節上好的多,而且用“論語”上的話“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也比泛寫的“尊”字來的典雅。
“改得好!”烏思哈很高興的“我得找造辦處的好手,把這副對子做成烏木嵌銀的,掛起來才夠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