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口號與面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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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我們的牆壁上充滿了口號。當我們生活在一個口號和提示的世界裏,我們像就蜥蜴一樣在縫隙中穿行。當我們把生活濃縮成一個口號或幾條原則的時候,我們就像孩子一樣天真。我們就是生活在快樂和天真的1969年呀。生活成了一種口號,我們對這些口號和原則爛於心,我們曲不離口和拳不離手,複雜紛繁的生活一下就簡化了。久而久之我們覺得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呢?世界上就是兩點和兩點論,我們大度和大而化之地拿着黑板擦將兩點之間其它複雜多變的點和線給抹掉了,我們從這個點到那個點──跳躍着前進。我們是青蛙。於是我們的生活像清水一樣明澈了。
關於生活中敵人和朋友的概念,用白灰水寫在我們的牆壁上──如果真是那樣要有多好,除了敵人就是朋友,除了朋友就是敵人,我們哪裏還用那麼多的淡心。但在30年後在我們的生活中,實際情況恰恰是:敵人和朋友之間,還有一塊很大的中間地帶呢;這中間地帶裏,還埋伏着一大批、一大羣、甚至是人的絕大多數的形形和灰濛濛的人呢。他們既不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是我們的朋友,他們與我們只是狹路相逢和無冤無仇,他們與我們只是擦肩而過和歷史偶然的一瞬。他們和我們非敵非友。他們都不在世界的兩極。更別説在兩極之中,也往往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於是你在反對敵人的時候也同時在反對朋友你在擁護朋友的時候也同時在擁護敵人呢。更別説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成了朋友到了大同世界環球同比涼熱的地步,還有“有朋自遠方來”的時候、狀況、心情和意藴呢。在這種複雜紛繁的一切之下,非敵非友不也是一種很好的狀態嗎?沒有界限不也還原自己一個自由嗎?敵中有我和我中有敵突然有朋自遠方來不也使光怪陸離的生活一下就繽紛多彩了嗎?不就不用閒着也是閒着了嗎?但是不行,我們一定要將世界簡單化和單純化,我們一定要將生活簡化成口號和標語就寫到我們的牆上和牀上,我們的腦子裏和血裏,不斷地提醒和提示自己,我們就要這樣單純和簡單地生活下去。但是,對於1969年來講,這些簡單和單純的口號,這種推拉式的思維,恰恰是符合我們孩子天的。我們的常生活就是這樣的。我們對這些口號樂此不疲。因為我們在做遊戲的時候,就是要將世界分成派別──而且恰恰是兩派和兩極──才可以成立;有藏人的就一定要有捉人的,有賣菜的就一定要有買菜的,有接煤車的就一定要有拉煤車的,有石女就一定要有不石的男人,有加入就有遊離,有參於就有旁觀,有戰就有停止…1969年的社會氣氛和人文環境,完全符合我們孩子的遊戲規則,在那充滿月光的打麥場上。我們就是要把那些成複雜、一肚子陰謀詭計、一腦門子官司處於中間地帶的成年人給拉下馬,讓你們一塊來玩一玩孩子的遊戲。放下你們的複雜吧。放下你們的臭架子吧。放下你們的三點和四點吧。現在要的就是兩點。誰不承認兩點。
我們用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砸爛你的狗頭!
…
我們就:打倒×××火燒×××油炸×××活埋×××…
我們沒有原則和界限,因此我們就更加有原則和界限;我們不注意世界的本原是什麼樣子,因此我們就創造了一個世界。我們用否定舊世界和成人為前提,就創造了一個孩子的世界和心情。我們就是要攪亂和混淆你們大人的生活和視線,讓你們一塊到我們孩子的世界來體味一下痛苦一下也就是歡樂一下。老頭子對中年人和青年人壓迫得還不夠嗎?中年人和青年人對我們這羣孩子壓迫得還不夠嗎?──倒是爺爺輩對孩子還要親切一些呢。──你們對我們的壓迫出於多元論──只有在多元論的情況下,你們對我們才處於絕對優勢你們的經驗就成了壓迫我們的一種資本──而當一切既定和既成的秩序全被破壞和蕩然無存的時候,世界就成了花果山。現在是一個從兩點論出發的時代。你們的一切優勢都化為了烏有。於是世界就被我們翻了個底朝天。
孩子們在鬥老師青年人在鬥中年人中年人在鬥老年人羣眾在鬥領導下級在鬥上級…
於是:有命不革命要命有何用…
一切都情緒化孩子化和遊戲化了。就是鬥人的飛機姿式和遊街的打鑼、掛牌到往你脖子上掛一溜破鞋,也都具有戲劇的表演啊。30多年後當我們患了老年痴呆症我們可以説當時的我們和時代是那麼天真,併為了這個發現而自命不凡和沾沾自喜──就像發現或找回新大陸和跨克一樣──原來兩點之間還有三點四點,世界上除了敵人和朋友還有一大批非敵非友的人如果你要竟選總統的話就要爭取他們的選票。──親愛的朋友們,當時我們的遊戲和表演是天真了一些,是那麼地情緒而不務實,是那麼一潭清水而不是一潭泥漿,是那麼地清廉而不貪污腐化──於是你們就高高在上認為今天的你們比當時的我們聰明瞭。但是,聰明的孩子,你在這裏恰恰忘記了這樣一點──就是放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中,我們對這些口號和標語由於我們的無知已經上當受騙也毫不奇怪──誰讓它符合我們的遊戲規則呢?──問題是你怎麼知道,提出和發明這些口號的人也會信呢?你們在30年後識破這些口號和標語的同時,恰恰忘記了世界上還存在這樣一個常識,那就是:你們所要批評和批判的人,恰恰是你們的前輩提出和發明口號和標語的人,往往是不相信這些口號和標語的伙房的炊事員,是從來不吃自己做的飯的發明和規定秩序的人,往往是這個秩序最大的破壞者…
聰明的1996。甚至──如果你們這樣認為,那麼你們的一切的看法和心情倒是和1969年我們孩子的看法和心情一脈相稱和殊途同歸了。…為了當年的口號和麪瓜──也是出於慎重起見──白石頭倒是沒有自作聰明,倒是覺得有必要把當年的小劉兒──當然現在已經是老劉兒了──已經像一隻衰老的腿腳不靈便的螞蚱──這可算是化敵為友和非敵非友了吧?──給邀請過來,共同討論和話説當年。白石頭一時動或者純粹出於狡猾還把小劉兒當成了前輩;小劉兒在一時動和動下──他也是廉頗已老,寂寞久矣──竟一下忘記了原則──邀請你的人是誰呢?是白石頭呀,他曾是你的掘墓人呀──動得敵友不分認賊作父拉住白石頭的手潸然淚下接着就在那裏真以前輩自居和倚老賣老起來。白石頭趴到他耳朵上大聲喊道:“老前輩,今天叫你來,是要共同探討一下1969的口號和麪瓜!”小劉兒也在那裏大聲回答:“可以,這一段歷史我悉。”白石頭:“您記得當時的口號是什麼?”小劉兒:“莫談國事。”而當時的口號恰恰相反:立足本職,放眼世界他所記得的,還是民國時候的口號。看來老人家已經痴呆得不輕了。但白石頭繼續問:“口號還有什麼?”小劉兒:“上吊給繩,喝藥給瓶,下不保底,上不封頂。”這又是1996年的口號了。但白石頭又耐心地説:“討論完口號之後,接着還想討論一下面瓜。”小劉兒這時倒一下子清醒了:“你是指牛哥哥吧?”到底是誠所至,金石為開呀。看來他是一陣清楚一陣胡塗──但恰恰是這種狀態,讓白石頭為了難。如果他徹底胡塗,按胡塗發展下去,胡塗自有胡塗的好處──説不定他在胡塗和模糊之中,倒能提供一個常人所沒有的思路呢;在烏雲密佈的天空,倒突然會產生一道閃電照亮天空呢。胡塗之中自有真理。難得胡塗。──如果他胡塗到底,倒是有可取可請教可討論的價值──但是這種一陣清醒一陣胡塗就好象天空中的烏雲搖擺不定恰恰是最要不得的。好象是要下雨,但它轉眼之間又會雲開霧散──這時你出門到底帶不帶雨傘呢?既不能在清醒之中產生思路,又不能在胡塗之中產生靈,還要你這個老螞蚱幹什麼用呢?陰晴不定的煩惱,已經讓白石頭產生要把小劉兒給打發走的念頭了──你在這裏既費我們的時間也費了你的清楚和胡塗──他就要説:“大爺,你家的羊該送上山了,你家的牛該添草了,你的清楚該胡塗一下了,你的胡塗該清醒一下了。”但還沒等白石頭開口,小劉兒又自顧自地──他已經胡塗到連對方的情緒和當場的氣氛是不是對自己有利這一點都渾然不覺和不管不顧了。倒是這種渾然不顧的狀態,又引誘了白石頭對小劉兒過去歷史的一種尊敬。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呀,到底是對周圍的一切不管不顧呀──不管什麼場合,不管大家正在討論什麼嚴肅的話題,他想站起來就站起來,他想吃蘋果就抓起桌上的蘋果就在那裏大嚼。能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雖然白石頭在這裏自己也混淆了──一切全是讓小劉兒給鬧的──過後他這麼説──混淆了小劉兒這種胡塗和痴呆──與生俱來的胡塗和痴呆和聰明過人之後的大智若愚的不管不顧的大家風度──的區別了。於是因為把胡塗、痴呆和大智若愚一鍋煮也就沒有馬上把小劉兒趕走還要繼續聽他説些什麼。但小劉兒這時在那裏又努力掙扎着使自己清醒了──如果你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本和本來的胡塗還要好一些,但他吃了一輩子小聰明和自作聰明的虧事到如今改也難了──又想起什麼地説:“我記得當時的口號還有一條呢。”白石頭只好停下自己的話頭問──本來又要趕他走了,現在聽他這麼説也不由一楞:他接着是不是又徹底胡塗了呢?是不是一下又回到民國或是1996年了呢?於是就用嘴努了一下──用這種形體語言鼓勵他繼續説下去。──小劉兒看到這種嘴的鼓勵又有些興奮,以為自己又一次挽狂瀾於既倒呢,於是拼命做出不辜負白石頭期望的樣子──藉着剛才的清醒,小劉兒也突然有些傷,我老人家已經混到這種地步了嗎?已經混到要向白石頭表現的地步了嗎?──時間就是這們不饒人嗎?歷史就是這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於是不抬起自己的襖袖擦了擦自己已經昏花和掛滿眵目糊的雙眼。──倒是他的這個舉動,又給白石頭帶來一陣驚喜:他又要回到胡塗的狀態嗎?──但是誰知他越是這樣傷心,出來的思路和言語就越是清醒呢。這時他背誦的口號和標語是:大局已定七月必勝白石頭一下又失望了。看來他真是一陣清醒一陣胡塗了。看來真該把他給送回去了。看來小劉兒真是百無一用他的青和閃光期就這樣永遠過去了他再也不會徹底地清楚和徹底地胡塗了。他就像嚼過的甘蔗一樣已經沒什麼軋頭了。白石頭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但是這時小劉兒一下又徹底胡塗了,説話又開始前言不搭後語。於是又讓白石頭為了難。一陣清醒一陣胡塗,兩個小劉兒替出現──你要送走哪一個呢?白石頭也是哭無淚。過去總説:唯女人和小人難養也娘們小孩,能有什麼正現在白石頭要説:唯女人、小人和小劉兒難養也一個小劉兒,能有什麼正攆還是不攆,請教還是不請教,白石頭在那裏像遇到了活着還是死去的命題一樣開始苦惱。本來他站起身是要趕小劉兒回家餵羊還是餵馬,但等他站起來的時候,自己也突然犯了胡塗。開始揹着手在那裏走來走去的想:活着或是死去攆還是不攆原諒還是不原諒請教還是不請教…
誰知這個時候小劉兒又説出一句致命的胡塗話來,那就是:“你説這些口號和標語,和你接着要討論的面瓜有什麼聯繫呢?”他提出的問題,又打中了白石頭的要害。因為他在胡塗中的胡塗話,也是白石頭在那裏另外苦惱和胡塗的一個關鍵問題。雖然胡塗不同,但問題相似;雖然提出不同,但目的一樣──倒是這個時候,白石頭突然有一些和小劉兒同病相憐的覺呢,突然到小劉兒並不是那麼討厭還有些傻呼呼的天真可愛呢,接着又到似乎和小劉兒共同回到了1969──兩個夥伴一同玩遊戲,一同玩泥,一同去找呂桂花,一同去到打麥場,一同去到瓜田,一同去看樣板戲和一同去看女演員解小便──的時代。──本來當小劉兒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是不準備向小劉兒解釋什麼的──是我請教你,還是你來請教我呢?我們兩個誰是前輩呢?倒是前輩沒給後代留下什麼──森林都讓你們砍光──現在倒要向後代來討飯吃嗎?──但是正因為他一時胡塗和傷,一下回到了1969,於是就本末倒置地沒有從小劉兒那裏得到什麼倒是開始回頭給小劉兒解釋目前的形勢和任務了。──於是在那裏──還投入和沉浸地──掰着指頭説:“小劉兒老前輩,我今天為什麼要把您找過來向您請教?為什麼要費您的寶貴時間呢?──如果在一般情況下──知道您時間寶貴,惜墨如金──我不會這麼做,但是因為它牽涉到1969年另外一個重要的方面──因為我們説起1969年,你能説當時我們村裏滿牆的標語和口號──那標語和口號是多麼地堅決和果斷,多麼地深入和廣泛,多麼地大好而不是中好和小好,多麼地亂了敵人教育了羣眾,多麼地徹底砸爛和平地重建,多麼地砸碎一箇舊世界和建立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是不重要和可以忽略的嗎?如果我們忽略了這些只是重提當年的呂桂花和樣板戲──我對自己也不偏袒──只是重提自行車和接煤車,只是重提三礦五礦甚至只是重提咱姥娘、過去的老梁爺爺和後來的二姥爺和聾舅母,只有大豬蛋和禿老頂的表演,那麼我敢説,我們對1969年的回顧和温故就一定是片面的和走上了斜路,就一定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出來的東西,就一定是走形變質的1969年而不是全面和準確的1969年那麼這個1969年還有什麼温故的意義和歷史價值呢?滿牆的標語和口號怎麼能忽略呢?關於生活的提煉和濃縮──本來是一碗酒──怎麼能像水一樣給放走呢?如果我們放棄了這些革命口號,就等於30年後舀起一碗自來水假充保存了30年的陳年老酒來喝──不但欺騙了歷史,也是自欺欺人──它也就不是1969年和1969年的我們了──我還有什麼必要在這裏軒衣宵食地作這部第四卷呢?只有你前邊的三卷也就足夠了。當然,如果按照你在前三卷的作辦法或者第四卷仍是你在作,也許這滿牆的標語和口號真要被你忽略和胡塗過去了,但是現在的作者是我而不是你,現在是第四卷而不是前三卷於是我們就不能那麼做了──這樣做不但對第四卷有好處,對你的前三卷也有烘托作用呢──我們的利益就是這樣連在一起的,這也是我叫你來討論標語和麪瓜的本原因──你還不能不負責任和放任自呢──要讓第四卷墜住前三卷──老前輩,一卷墜住三卷,也是任重而道遠呀;於是就不容我們不認真,不容我們不從大局着眼和還1969年一個歷史的真面目,就不能只提自己的私事和自行車而不説滿牆的口號和標語,否則我們不但達不到海底潛的『史』的深度,恐怕連新寫實的原生態都趕不上。所以,要説1969年,滿牆的口號和標語就一定要講,一定要分析和聯繫。──同時,這些標語和口號放到1969年,我們一羣小搗子可以把它看成符合我們遊戲的一種氣氛──當時那麼看可以,但是30多年後我們再這麼看就不行了──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想起我們的面瓜表哥也就是你所説的牛表哥──如果我們要分析這滿牆的標語,就一定要跟面瓜的人聯繫起來。因為:當時那些要血戰到底和窮兇極惡的口號,到頭來有幾個在生活中是實現的呢?
敵人和朋友的問題,最後歷史的發展是:敵人成了朋友,朋友成了敵人打倒、火燒、油炸、活埋×××的問題,最後歷史的發展是:打倒的沒有被打倒,火燒的沒有被火燒,油炸的沒有被油炸,活埋的沒有被活埋,倒是那些在呼喊這些口號的人,後來都被打倒、火燒、油炸和活埋了破與立的問題,最後立起的又倒下了,破了的又捲土重來孩子鬥老師,青年人鬥老年人,30多年後,還是老師在管制孩子,老年人在壓迫青年人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當年的革命情,現在卻成了一首卡拉ok所以我們的老前輩呀:時間不饒人誰也不要太自信你不要説改造世界,你能改造北京郊區的一片樹林就不錯了…
──但是,如果我們讓我們的認識這麼發展和出溜下去,我們豈不又在另一個方面徹底否定了當年和我們自己了嗎?如果説當年滿牆的標語30多年後都成了談笑玩世的卡拉ok,那麼我們的自行車和煤車,我們的三礦和五礦,我們的樣板戲和呂桂花,頃刻之間不也變得有些虛無了嗎?於是我們對標語和口號的考察並不證明我對標語和口號有什麼特殊的情──誰都知道書寫政治是吃力不討好還容易失去先鋒和後現代的意義,但是恰恰因為它和我們的自行車煤車、我們的樣板戲和呂桂花是連在一起的,是一損俱損和一榮俱榮,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我們就不能只顧個人利益而對它視而不見──同時,這些口號和標語30年後在我們村莊和人的身上就一點沒有實現和留下痕跡嗎?一個鐵釘在玻璃上劃過還留下一道痕跡,一個如火如荼的1969年就沒有在我們和村莊身上打下什麼烙印嗎?──如果説什麼都沒有留下,那不就等於不但在污辱我們的村莊,同時也在污辱我們的童年和少年──年份倒還在其次呢。──這個時候我就想起了我們的面瓜表哥。我就發現了他在1969的特殊意義。這些標語和口號從歷史的角度考察雖然沒有一個能在30年後得到落實,但是我們從個別人身上去論證,還是能從他身上看到歷史的映照、折、倒影和回聲呢──牛表哥,你也是挽狂瀾於既倒呢。當年你在我們中間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是一個面瓜,看似和這滿牆的口號與標語毫無聯繫,誰知恰恰在你身上,這些口號和標語得到了最隹體現呢──看似局外,身在其中;倒是發明這些標語和口號的人,30年後成了卡拉ok──這一點本來我也是不清楚的──我不清楚為什麼要把我們的面瓜哥哥和當年的標語和口號扯在一起──我也是一種盲目,我也是一種預,我也是一種覺和猜測,我這麼做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現在被你──老劉兒──這麼胡塗一問,我倒是一下就豁然開朗了──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遇到問題怎麼能不找您呢,怎麼能不請教老前輩呢?──由於你的胡塗參於,我倒一下就清醒了。──雖然您一陣清楚一陣胡塗,但您胡塗時的偶然發問,就成了打開世界一扇門的鑰匙;雖然您清楚的時候也很胡塗,只是我説話和發的一個對象和附着物,但您給我提供了一個發和發揮的彎道──誰知我説着説着──説着發揮着──就自己突然明白和超越了自己呢?本來是不明白的,説着説着就明白了;本來是沒有路的,走着走着就有路了;本來不知道口號和麪瓜之間的聯繫,現在它們就自動連結到了一起。本來只是一種預,誰知現在就是一種現實。説到這裏我還有些後怕,如果我們在這裏稍有大意──讓口號和麪瓜擦肩而過,那麼帶來的整個失誤和謬誤,就不僅僅是1969年和第四卷能不能成立的問題了──整個人類能不能活到今天都要受到懷疑。──謬種是怎麼誤傳的呢?就是這麼誤傳的。──如果我們讓事情僅僅停留在第一種狀態──如果我們僅僅知道口號和標語對1969的重要而不知30年後對於認識面瓜表哥的啓示抓住一點不及其餘初見成效鳴鑼收兵那麼對於謬種來講還是五十步笑百步呢,我們等於剛剛走出一個謬誤又鑽入另一個謬誤,剛剛爬出一個陷井又跳入另一個陷井──那麼當年的標語口號,現在還有什麼重説的必要呢?除了它的歷史意義,還有什麼現實意義呢?它怎麼會不變成卡拉ok呢?──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在第一個陷井裏待著呢,那個陷井畢竟還初級一些──現在你在第二個陷井中就越陷越深最後倒不能自拔了──而這個時候,您胡塗的發問,竟讓我們找到了牛表哥。於是我們在爬出第一個陷井的時候,馬上就有人給我們帶路。我們馬上找到了標語和口號在生活中的落實──這是多麼充足的論據啊。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不但找面瓜這個標語和口號的附着物找對了,恐怕還得説找這樣一個附着物的附着物──也就是前輩您哪──也找對了。正是有這一步步找對,我們才一步步找到正確和完整的1969年。從這個意義上,我們不但要謝1969年的面瓜,還要謝1996年的您──我們的前輩小劉兒。前者是以你的清醒面對了現實,後者是以你的胡塗──説起來也不是全胡塗,連全胡塗的境界也達不到呢──以你的一陣清楚和一陣胡塗的替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附着物和反光板,於是我就能在1996年的時候清醒地面對歷史──過去我認為一陣聰明一陣胡塗還不如完全的清楚或是胡塗,現在看來我這個觀點也得修改,還是一陣清楚一陣胡塗的好──對於我們的歷史,他的清楚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胡塗,他的胡塗又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清醒,於是我們就恍然大悟和徹頭徹尾地清楚了。胡塗的老年的腿腳已經不靈便的的長輩啊,本來我和大家一樣認為長江後推前您的青和歷史閃光點已經永遠地過去了,您已經走向廢物了;現在看,廢物恰恰不是廢物呢,廢物還可以利用呢,你的不廢和第二次青原來是以走向廢物為表現,你的價值恰恰體現在您的胡言亂語之中──胡言亂語之中,潛藏着多少閃光的真理啊。您的聰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笑料──是您故意跟我們鬧着玩或是玩我們吧?您的胡塗給我們提供了思考和深入的切入點。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甚至要謝上蒼和自己的一時胡塗的靈呢。是誰讓我突然有一念之閃去找長輩和請教長輩呢?是誰讓我去尋找別人看起來已經毫不中用的年老發黃的螞蚱呢?過去我們膚淺的時候,看到嘴歪眼斜的長輩就唯恐避之不及──請聽今天楊柳枝,莫唱前朝發黃調──誰知我們所玩的一切,都是你們玩剩的;你們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還多,你們吃的鹽比我們吃的飯還多──而作為一個後來者和嘴還沒長全的雌黃小兒,剛才還生出過要趕走長輩的念頭呢──歷史到底還發展不發展了?差一點滑向懸崖峭壁──現在想起來真是羞煞人也。長輩啊,如果過去我趕您走的時候您因為自己的糊裏胡塗而沒有走,現在當我清醒過來不讓您走的時候您千萬可不要清醒──一清醒説不定您真要走了──那麼1969年就得玩完──現在不是攆不攆你走的問題,而是在我向您負荊請罪之後,趕緊再請您吃一頓飯──請給我一個懺悔的機會,請讓我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和一個姑娘好上一回,不是還得請人家吃一頓飯嗎?──何況是為了1969和整個人類。──長輩啊,放慢您的腳步,堅定您的信心,過去的我們的疑問是攆還是不攆、是請教還是不請教──是活着還是死去,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如果您不答應和我吃這頓飯,我就立馬死在您面前讓您看!
…
”
…
當然,最後小劉兒還是給了白石頭一個面子,和他共同吃了一次飯──雖然白石頭所説的一切──一切的轉彎和轉變──糊裏胡塗的小劉兒都沒有聽懂──而這正是白石頭所需要的狀態呀,聽懂了也就不胡塗了,沒聽懂正好讓白石頭有可乘之機──但飯還是要吃的。這時白石頭又耍了一點小聰明──在愛耍小聰明上他和小劉兒倒是一脈相承──他以為小劉兒在大事上一陣清楚一陣胡塗,在生活小節上也是這樣呢;於是就想拋開大事,在小事上佔他一個便宜:飯還是要請的,但在請飯的場合和規模上就要有所考慮──就沒有領小劉兒到麗麗瑪蓮,隨便在街上找了一箇中等偏下的小飯館對付了一頓。但他沒料到小劉兒的清楚和胡塗還有這樣一個特點。那就是在大事上雖然胡塗但到了小事卻又往往清楚,主幹雖然胡塗但枝葉往往清楚;剛才的1969年的標語口號與1969年的面瓜牛的種種聯繫雖然胡塗但到了吃飯的時候卻突然清楚。──於是白石頭這客算白請了。一頓飯吃下來,還不如不吃呢。不吃沒什麼,等一切吃完了小劉兒從飯館的等級上看出了自己在白石頭心目中的地位,從此見人就説:“這個白石頭,不是好人──説是認我做老前輩,請我吃飯,誰知把我領到了街上一個最差的髒兮兮的飯館──賣小菜的籠罩中,還有蒼蠅在飛!”倒是把正鑽到歷史和大事、口號和麪瓜之中的白石頭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時他已經拋下前輩獨自在歷史中和我們的面瓜相處了一段時間呢──真和麪瓜相處起來,才發現面瓜也像小劉兒的胡塗一樣──原來也是面瓜不面,吃起來也有些扎嘴──現在又見街上站着一個髒兮兮的老頭子對他自稱前輩還在那裏罵人,他一下竟有些反映不過來腦子一下出現了斷電和空白。好不容易把電路修通用往事一點一點把空白填起來,才明白目前發生了什麼。於是在那裏喟然自嘆地説:“我這個人一輩子的病,就是不知道節制呀。”接着又拿自己和正在相處的面瓜比較,這時的面瓜正處在劍拔弩張和刀光劍影之中,於是又自愧地説:“相比較之下,不管是在1969年,還是到了1996年,還是我們的面瓜更狠毒和陰險一些呀。”
“我們這些人,連一個面瓜都不如了。”
“我們這些人,不過都是在以小做大罷了。”
“大氓們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六親不認,小搗子們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處處還能見到一些温情。”這時又由衷地指着正在街頭鬧情緒的小劉兒説:“前輩,從這個意義上,你也就會鬧一個飯館罷了──你也不如面瓜!”但説到這裏,他看到小劉兒已經在那裏又犯了胡塗──他一開始還有些不解:怎麼一到利於他的時候他就清醒,一到不利於他的時候他就胡塗呢?──懷疑到了小劉兒的品質──於是不屑地向小劉兒揮了揮手,離開街頭而去。但是等他回到家又鑽入歷史之中,才突然醒悟剛才對小劉兒的不屑是他再一次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為小劉兒在街頭的突然胡塗,是因為他們又涉及到了大事──當他們由飯館聯繫到面瓜的時候,就已經又離飯館了。──事情幾經周折和磨挫,白石頭也終於成了──於是如箭弦一樣從家裏又返回街頭,重新打量胡塗的前輩,虔誠和由衷地説:“胡塗相似,胡塗不同啊。”又説:“前輩,您好。”説着説着,突然又電閃雷鳴地產生了另一個靈,在那裏大叫着説:“現在我明白麪瓜,現在我明白麪瓜了──原來面瓜就是我們心理上潛藏的一把刀呀!”
“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原來你手裏握着殺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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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瓜哥哥娶親的那天風雪加。一場大雪從臘月初七下到臘月十八。花爪舅舅家的草屋讓雪壓塌了。牛文海舅舅家的豬娃讓寒冷給凍死了。水井讓雪給封上了。我們看到劉老坡舅舅裏勒了一條草繩急急忙忙從家裏走出來。新年的氣氛讓雪壓處有些推遲了或是讓雪渲染得更加濃烈了。在這種推遲或濃烈、不合時宜或是更合時宜的氣氛下,面瓜哥哥要娶親了──他倒一下將我們新年的氣氛和着風雪攪得更加濃烈。到目前為止,如果説農村和村莊的新年還給我留下什麼印象,我馬上就想起了1969年的古歷新年。面瓜哥哥的娶親,疊印在一場鵝大雪上,於是這新年就顯得格外的突出、濃烈、新鮮和萬山叢中一點紅。如果説1969年僅僅充斥着標語和口號,這種認識也是不全面的,就把我們的生活和麪瓜哥哥看成了冬天田野上一棵光禿禿的白楊樹──主幹有了,但是忽略了它的枝葉──子就像是樹葉一樣稠,你怎麼能只談主幹而忽略樹葉呢?紅花雖好,還要綠葉扶持;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你怎麼能只談紅花、好漢、籬笆而忽略了綠葉、幫襯和那三個重要的樁呢?標語和口號之下,我們還有大雪紛飛之中的娶親──而娶親是超越任何歷史階段、社會制度和標語口號的。這才是對口號和標語的最好陪襯和最好註解呢。我們的生活豐富多彩,我們的生活充滿着或更加充滿着笑語歡聲──正是滿牆的標語口號,才使我們對娶親的到來更加牽掛和揪心呢。就像我們的小劉兒大叔──正是因為他的胡塗,才更加襯托出他的清醒和不同凡響呢。正是因為面瓜哥哥的娶親,我們就提前在風雪中挖出的一條小路從家裏來到街上和世界上,開始關心標語口號之外今天世界上發生的最重要的事情:娶親的車馬已經出發了嗎?路上的風雪會不會影響今天的娶親呢?花轎會不會準時到來呢?新娘長得什麼樣呢?今天晚上的新婚之夜他們會怎麼度過呢?──風雪打在他們的窗户紙上。娶親、生老病死,你這千古傳的話題──讓我們所有的人在風雪之中都超越了時代──而這些話題恰恰又是我們最悉的──世界上深刻的話題都是我們所悉的,一切我們不悉的新的命題和話題,都是暫時的和膚淺的──於是我們一街筒子人都在風雪中袖着手和溜着我們的清水鼻涕在那裏共同等待着面瓜哥哥的花轎的到來。──面瓜哥哥,雖然你娶親的最終結果是對我們滿牆標語口號的闡述和解釋,你用你的實際行動實現了我們膚淺的理想,但是你娶親到來的那天,那個長留在我們心裏的風雪之,卻是以人類最深刻和本的命題為開始的;最後你的毅然離去──你以你的自戕告別了我們,拋棄了我們,譴責和責怪了我們──反倒顯出了你的膚淺──我們之間存在着一場天大的誤會。──面瓜哥哥,你有什麼話一直掖着藏着不能對我們説呢?
面瓜哥哥,你有什麼話就該對我們説你不該丟下我們跳黃河…
或者:面瓜哥哥,你不該學習屈原就像我們不能總打落水狗一樣岸上的狗已經夠多的了…
結論:你最終的結束是一種膚淺你臘月十八的開始對我們卻是一場深刻我們就是在這種深刻和歡樂的氣氛中,説起來也是在面瓜哥哥人生大事的籠罩下,來開始我們的1969年呢。把關係的結合和男女的真正開始安排在我們的歲末年初是多麼地煞費苦心呀──第一個產生這種想法的人簡直就是一個天才。我們對1968年的結束和1969年的開始沒有什麼不滿意。我們和麪瓜哥哥共度人生。這時我們就發現風雪加和娶親攪和在一起──醖釀、發酵、變化、昇華──的特別之處了──高梁和水摻在了一起,最後出來的怎麼是芳香撲鼻的酒呢?──如果僅僅是一場風雪而沒人娶親,如果僅僅是有人娶親而沒有風雪,那麼1969年和1996年的開始也就沒有什麼區別了,那還只是一種敍述而沒有疊加,只是一種積累而沒有質變,我們都還言又止到還缺點什麼,我們雖然看到了樹葉但又缺少了主幹,雖然看到了綠葉但又缺少了紅花,雖然看到了幫襯──幫襯一個個出場──但又缺少了主角和好漢,籬笆都編好了但又缺少了主要的樁最後是一切都立不起來──就構不成一堵牆和一道風景,就構不成一個集團而是一羣烏合之眾;主要的部分還沒有出來,次要的部分已經登場了;宴會的大廳裏坐滿了人,但主持宴會的人遲遲還不頭;一篇文章材料都有,但是現在缺少主導詞;萬山叢中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是缺少那一點紅──我們的耐心已經達到了最後一刻──我們馬上就要爆發和破碗破摔了──而恰恰在這個時候,我們的主角、主幹、紅花、好漢、樁終於出場了──賓曲可以奏起來了,宴會可以開始了;過去的等待和煎熬,現在馬上變成了歡樂和歡呼的催化劑──壞事馬上變成了好事,爆發馬上變成了眼淚──立刻,大廳之下,響起了比主角正常到來還要熱烈的雷鳴般的掌聲。我們的枝葉和綠葉沒有白長,我們的幫襯沒有白來,我們的籬笆沒有白編,因為我們的主幹、紅花、好漢和樁懂得我們的心。這時我們還有些後怕,如果我們剛才的爆發稍稍提前一點,現在又是一個怎樣混亂和不可收拾的局面呢?原來:有利的情形和主動的恢復,往往就在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好事情總是在出乎意料的時候來到。上帝總是在毫不留情的情況下顯靈。風雪加和麪瓜娶親總是在我們失去耐心的時候出乎意料地攪和發酵飛騰昇華閃現出它不可替代的閃光和彩的一瞬。雖然當我們袖着手和哈着氣跺着腳耐着寒泠個個像一個企鵝在那裏翹首以待的時候,當我們在討論着那些世界上最深刻的話題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認識到風雪和娶親攪和發酵的真正意義,這時的議論也是白議論,深刻的命題已經顯出它的膚淺;但就在我們打哈欠開始疲勞、疲倦、疲軟、疲乏其實也是一種疲於奔命的時候,在我們就要將這深刻和本忽略和要轉頭回家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人的一聲吶喊,接着我們就看到遠遠的天際之間,1969年的開始的彩的篇章和一瞬就在那出乎意料和平易近人地出現了:這時天上的風雪和人間的娶親馬上就不是分離而是結合和渾然一體了。因為我們看到漫天風雪之中,一頂大紅的小轎遠遠地出現了──天地突然出現了亮光,風雪馬上就有了內容,小轎馬上就有了陪襯。如果沒有萬山叢中一點紅的小轎,風雪也就是白風雪了,平的風雪我們在六十年代見得多了;但是風雪之中突然出現和點綴出一點臘梅似的小紅,於是這1969年的風雪也就格外地是風雪,1969年的風雪也就具有了它風雪之外的一切含義了。它就有了弦外之音和言外之意,它就有了靈魂。如果我們的小轎只是平的小轎,平的小轎我們也見得多了,陽光下的小轎我們已司空見慣,但是因為這風雪,這風雪瀰漫的世界,這紅紅的小轎,就成了一點紅的會飛和靈──就像平常遇美女,旱地遇美女,美女解大便,也不見她的特別之處;倒是在一種特定的氣氛和風雪之中,她去解小便而不是大便,讓我們等待的時間又不長,就顯出她格外地美給了我們格外地暢想──這個時候風雪之中的小轎就格外地是小轎呢。鵝似的大雪,紛紛揚揚,翻轉飄落,一頂小紅轎遠遠地出現在我們的天際──天地溶合──這就是1968年的歲末和1969年的開始──馬上就使我們的1969年具有了特殊的記憶。啊,1969。…但是30年後想起來,當時我們對這特殊的新年和萬山叢中一點紅風雪之中有靈魂花轎之中有氣氛的到來的接和歡呼又是多麼地膚淺和蒼白呀。本來我們是深刻的,我們把它化成了膚淺;本來我們是熱烈的,我們給它化成了蒼白。我們是多麼地不會接生活──當新生活和新啓示突如其來地到達我們的面前的時候,我們怎麼能這麼毫無知覺──一廂情願──情而不是理智地讓它一閃而過呢?神的啓示就這麼被我們忽略了,天地的靈光就這麼被我們錯過了,生活的主幹就這麼被我們胡塗的枝葉和綠葉給掩蓋了,好漢就這麼被眾多的庸常的人給淹沒了,樁就這麼被籬笆的延伸和無窮無盡給包圍和噬了。──當時我們雖然看到了風雪和紅轎的融,我們動了跳躍了和歡呼了,但是我們還沒有像牆上的標語和口號一樣將它本來所具有的靈魂和閃光──生活之筋──給出來──本來是不常的,現在倒讓我們給常了──我們僅僅在那裏看到一個詩意的景象就忘了去冰冷的生活之筋──恰恰忘記了滿牆和標語和口號──就在那裏跳躍和膚淺地叫喊:“頭了!”
“花轎來了!”
“風雪之中的花轎真好看,像一朵臘梅!”
“花轎之中的風雪真好看,像滿天的蝴蝶!”
“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