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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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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樣!"羅世慶把背一直,三尺長的煙桿往身後一擱,拿主意道,"賬,是不能讓這幫人查的,一查就餡了!那些細伢崽,都是説起來比唱得還好聽,真幹起來,總是鑼齊鼓不齊的,看他們敢不聽隊裏的,自己把田土劃分到作業組裏去?他們敢和我頂着幹,我也沒啥好臉給他們,就説他們鬧單幹,搞倒退!"

"這話才叫硬氣。"

"跟蟲"羅世祥還像每一回那樣,羅世慶一説話,他句句贊同,當即興沖沖地説,"你要掏我的心肝,我要挖你的五臟,看哪個兇?"黃文發連連地搖着腦殼,尖嘴猴腮臉龐拱到羅家弟兄夥跟前道:"要不得,要不得!現今是一九七九年,不是一九六九年啦,你們沒得聽説嘛,上頭的政策鬆下來了,窮得叮噹響的寨子,不但要扶助,給扶助款、救款、貸款,還要准許農民分組搞定額,不好,還准許包定產量,搞包產到户!"

"再一條",會計羅世洪不急不慢地補上一句:"'形勢大好'這人,也不像前些年那樣粘糊了。他那桿硬多啦!"

"一口下一包針,這下難辦了!"

"跟蟲"羅世祥斜乜了羅世慶一眼,哭喪着臉説:"説他們是倒退,他們還講是前進的!"

"有什麼難辦的!"羅世慶把眼一瞪,嚇得羅世祥趕緊縮脖子。他齜着黃斑牙道:"我們這窮山旮旯,山高皇帝遠,外頭的風聲,哪這麼快就傳進來了?世洪,你把隊裏的那張報紙給我收到,莫給一個人看!風聲是風聲,我當隊長的,辦事看文件!我説聲沒收到文件,不許搞,看馬鳴強那小子敢跳?"

"跟蟲"羅世祥豎起了大拇指讚道:"這一着棋兇,世慶哥,真有你的!"

"這麼幹,糊是能糊到幾天。"羅世洪點着頭,顯然還懷着憂:"只怕時間糊不長。"

"有它幾個月也成了。我們先找點麻麻碴碴的事,把馬鳴強整臭了再説!"羅世慶滿有把握地説。

"跟蟲"羅世祥躍躍試地説:"對頭,抱琵琶進牛圈,跟這號東西用嘴巴説不清。乾脆,跟他們來硬的。噯,我説支書啊,這回子,你也該伸伸胳膊,出一把力囉!"黃文發被羅世祥一句話點到,有點莫名其妙:"我該從哪裏着手?"

"從你家屋頭!"羅世祥把手往黃文發心窩上一指。

黃文發更是緊張:"我家老婆子咋個…"

"不是老婆子,是大姑娘!"羅世祥嗓門大得震人的耳朵,他這話一出口,羅世洪和靠壁坐着抱娃兒的於蓮翠都"嗤嗤"訕笑起來。

黃文發還是不解:"我家黃輝,她咋個了?"

"她嘛,不咋個。只是,人長得週週正正,漂漂亮亮,正在和馬鳴強那小子,講戀愛哪!"羅世祥拖着腔説道。

"啊!"黃文發大驚失,女兒黃輝在縣頭高中畢業回到沙坪寨來做活路三年多,他還是頭回聽到這個消息。

"跟蟲"羅世祥輕輕一笑:"支書,莫説馬鐵匠和你黃文發是死對頭,現今馬鳴強還要來搶權。就是沒得這些事,你堂堂大隊支書的姑娘,能嫁給馬鐵匠家嗎?他家窮成那副樣子,你姑娘嫁過去,苦得起嗎?我説這事是貼反了門神,談不攏。嗨,這兩個人,還真幽會哩。逛山頭鑽樹林子,怕是把腳板都走大囉!黃支書,你該不該管教管教黃輝呀!"

"要管教,要管教!"黃文發氣得咬緊了牙關,眼珠子要彈出來一般,氣不可抑地道。

羅世慶、羅世洪、羅世祥三個,瞅着黃文發這副樣子不由得暗暗冷笑。

"莫取笑黃支書囉!"一直沒話的於蓮翠,這陣兒趁娃兒閉上眼睛睡着了,截住機會提醒道,"你們剛才講到收報紙,封消息,這都成。不過,莫忘了,晚飯前,原先在這裏隊的知青嚴欣進寨子了!聽説他去找小寡婦,被攆了出來。攆出了小寡婦家,攆不出沙寨啊!他碰一鼻子灰,馬上走,也要等到後天才有客車。這個人留在寨子上,把外面的形勢給馬鳴強那些人一説,他們的桿不就硬了?"這話一出口,給四個當權人物出了個大難題,一時都面面相覷,不出聲了。

於蓮翠趁這機會,繼續發揮道:"再説,嚴欣這龜兒跑那麼遠路來沙坪寨,碰一回釘子,他哪會甘心走掉。肯定要借宿下來,死賴活纏地找小寡婦。時間一住長,他還不給你們幾個八方挖坑坑,要你們摔跤子?莫忘了,當年,他替馬鐵匠説公道話,遭你們幾個遊鬥過!這會兒,馬鳴強他們要搶權,他才樂意幫他們哩!"

"嫂子,不用怕他!"

"跟蟲"羅世祥頭一個充英雄道,"嚴欣是為小寡婦而來,那小寡婦已經趕他了,他還賴在這兒,我們就有辦法治他。只要世慶一句話,用繩索捆着他走,用打着他走,都給我去辦!"羅世慶搖頭道:"怕不行。去年我去縣城開會,碰到在商店當營業員的顏雍謀,聽小顏説,嚴欣這小子,這幾年抖起來了,大學畢業後找了個耍筆桿子的工作,連連寫文章登出來哩!這人背後有子,對他來硬的不行!"羅世祥傻了眼:"那咋個辦呢?"羅世洪出主意道:"要依我説,嚴欣為鄭璇而來,如若他真有背景,就讓他把鄭璇帶走算了,我們高抬貴手,放人!把她孤兒寡母拖在沙坪寨,也是隊裏的一個包袱!"

"這事兒行不通!"聽説女兒黃輝陰悄悄和死對頭馬鳴強講戀愛的消息,像被人打了幾般灰溜溜的黃文發,好不容易打起神來説,"鄭璇是'四人幫'那會兒捧出來的典型,'四人幫'剛倒,我們批鬥過她。羅德益死後,她提出過想回上海去,我們都已出公函回絕了,這會兒哪能變卦?"

"這事兒倒是不用慌,要放她還是卡住她,主動權在我們手頭。"羅世慶也陰沉着臉説:"眼下嘛,當然是先卡住她囉!她嫁給羅德益,到死也是我們羅家人,沒得給她這個便宜沾!獨獨一個辦法,就是明白告訴嚴欣,他那個歪主意,到天邊去也莫想辦成。還是趁早離開沙坪寨。"

"要依我之見,莫在嚴欣面前耍羅家威風囉!麻利點,讓他帶起小寡婦走。不過,既是你世慶有這個膽,先就依你的辦。只是,"羅世洪納悶地問:"哪個去給他把這事兒點穿呢?"

"我去!"羅世慶敢作敢為地一脯説:"怕個球!俗話道,張口不罵笑臉人!我替他着想,好聲好氣勸他,再恭維他幾句,他還能把我咋個樣?不錯,當年我鬥過他,那有啥關係,那年頭,哪個人也鬥過別人!"會計歷來心路多,又問一句:"他要不聽你的呢?"

"嘿嘿,"羅世慶陰險地眯眼一笑,"那就再想法子嘛!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沙坪寨人,莫非還怕他這個外來的無草?"話音剛落,從羅世洪家那個方向,傳來一聲撕破了嗓子般的叫聲:"哎喲喲,不好啦,不好啦!我家裝錢的鐵盒盒被人盜走了,我家裝錢的鐵盒不見了!"頭前幾句,屋頭的人沒聽明白,都側起耳朵靜聽,待聽清了喊叫,年紀輕些的"跟蟲"羅世祥捅捅羅世洪的眼提醒他道:"世洪哥,是你家嫂子在喊呢,説是裝錢的鐵盒被人偷了!"

"壞事了!"説話一貫沉得住氣的會計,渾身一震,聲音都發了抖,"我怕出意外,那幾本賬簿,都鎖在裝錢的鐵盒盒裏呀!"一句話出口,屋頭四個人刷地一下都變了臉。不待眾人回過神來,羅世慶一腳踢翻了板凳,大吼一聲:"追,一定要把鐵盒追回來!"説完話,他帶頭衝出了廂房。緊跟着他的保管員羅世祥,小個子一閃,也出了門。慌了神的會計,腳跟被踢翻在地的板凳絆了一下,險些跌倒,踉踉蹌蹌跑了出去。黃文發年歲最大,手腳也慢些,當他跨出廂房門時,前頭三個人已經出了院壩。

最後一個跑出廂房的於蓮翠,雙手摟抱着娃兒,張眼朝着漆黑的寨路上望去,除了晃動的手電筒光影裏那斜斜的雨簾,便是影影綽綽向鄭璇家屋頭跑去的人。於蓮翠憂心地鎖緊了眉,不由得喃喃出了聲:"這麼黑的夜,咋個追得着人啊?真要了餡,才真叫焦球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