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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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馬丁的辦公室位於華爾街一幢寫字樓的第25層上。門上的牌子給人以冷若冰霜的覺:保羅·馬丁,法律代理人。
拉臘深深地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接待室比她預想的要小,室內擺着一張疤痕累累的辦公桌,桌後坐了一位淺發女秘書。
“早上好,您有什麼事?”
“我來見馬丁先生。”拉臘説。
“他説好要見您的嗎?”
“是的,説好的。”拉臘沒有時間去多費口舌。
“請問尊姓?”
“卡梅倫。拉臘·卡梅倫。”那秘書以一種不為所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請稍候,我去問一問馬丁先生能否見您。”她從桌後站起身,向裏間走去。
他一定得見我,拉臘心想。
一會兒,秘書出來了。
“請吧,馬丁先生同意見您。”拉臘掩飾住內心的寬“謝謝您。”她走進裏間,這是一間面積不大、陳設簡樸的辦公室,有一張辦公桌、兩張長沙發椅、一張咖啡桌和幾把椅子。一點兒不像有權有勢的地方,拉臘尋思。坐在辦公桌後的男子看上去有65歲以上,面孔輪廓分明,鷹鈎鼻,一頭好似鬃般的銀髮。在他的身上有一股獷有力、富於野的生命活力。他穿一套雙針灰條紋的老式西服和一件窄領自襯衫,説話聲音頓挫低沉,有一種威嚴。
“您對我的秘書説我約見了您?”
“很抱歉,”拉臘説“我非得見您不可,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
“坐下,小姐芳名?”
“卡梅倫。拉臘·卡梅倫。”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能為您做什麼呢?”拉臘又深深了一口氣。
“我遇上了一點麻煩,”一幢尚未竣工、還只是個框架的24層鋼筋水泥大樓被人遺棄在那裏“是關於一幢建築的。”
“怎麼了?”
“我是個房地產開發商,馬丁先生。我正在曼哈頓東區建造一幢寫字樓,眼下與工會發生了糾紛。”他聽着,一言不發。
拉臘加快了説話速度。
“昨天我發脾氣打了一名工人耳光,結果工會號召工人罷工了。”他困惑不解地打量着她“卡梅倫小姐,這些事情跟我有什麼相干呢?”
“我聽説您能夠幫助我。”
“恐怕您聽錯了。我是一名法人律師,不介入建築行業,也不與工會打道。”拉臘心中一沉“哦,我本以為…您就一點也幫不上忙嗎?”他將手心按在桌面上,似乎要站起來“我可以給您幾條忠告。去找一位勞工律師幫忙,讓他到法院起訴工會…”
“可是來不及了,銀行給我的貸款快到截止期限了。我…那第二條忠告是什麼?”
“退出房地產行業,”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前“您不具備駕馭它的條件。”
“什麼?”
“那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那麼女人該去什麼地方?”拉臘氣憤地質問道“光着腳丫,懷孕,整天縮在廚房裏?”
“差不多就是這類事兒吧。”拉臘站起身來,極力剋制着自己“您想必是從恐龍時代剛過來的人吧?您大概還沒有聽説過吧:現在婦女解放了。”保羅·馬丁搖晃着腦袋“不,只不過瞎起鬨罷了。”
“再見,馬丁先生。很抱歉佔用了您的寶貴時間。”拉臘掉頭大步星地出了辦公室,砰的關上了身後的門。她在走廊裏停下腳步,深深呼着。到這兒來是個錯誤,她想。我將多年辛勤奮鬥掙下的家業孤注一擲,如今窮途末路,就要毀於一旦。我已經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了。
一切都結束了。
拉臘在雨中走過一條又一條陰冷的大街,絲毫覺不到料峭撲面的寒風,也知覺不到周圍的一切,心裏充滿了大難臨頭的恐懼。霍華德·凱勒的話在她的耳畔響起,你蓋起一座又一座大樓,靠借錢支撐着它們。這就像一座金字塔,一旦你有個閃失,這座金宇塔就會轟然倒坍。現在,這話應驗了。芝加哥的銀行將吊銷她在那裏的財產贖取權,她在紐約這項工程上的所有投資將喪失殆盡,她將不得不全部從頭開始。可憐的霍華德,她想,他相信了我的夢想,而我卻使他失望。
雨住了,天空逐漸轉晴,一輪黯然失的旭從雲層中掙扎着出臉來。她這才陡然意識到,現在已是黎明時分,她在大街上奔走了整整一夜。她這才四處張望,辨認自己在什麼地方。她發現自己離那個倒黴的建築工地只有兩街區之遙,去看它最後一眼吧,拉臘聽天由命地想。
在距離工地足有一街區之遠的地方,她聽到了那裏傳來的聲響。那是機鑽和汽錘發出的聲音,是混凝土攪拌機的轟鳴聲。拉臘站住傾聽了一會,然後拔腿向工地跑去。當她跑到工地時,卻僵立不動了,眼前的情景使她呆如木雞。
所有的工人都在工地上,賣力地幹着活。
那個工長笑嘻嘻地上前“早晨好,卡梅倫小姐。”拉臘半天才説出話來“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不是把人都撤走了嗎?”他一臉順從恭敬的神“這是一次小小的誤會,卡梅倫小姐。布魯諾掉下的那把扳鉗差點送了您的命。”
“可他…”拉臘把話又咽了回去。
“別擔心,我已經把他開除了,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了。您儘可以高枕無憂,我們一定按期竣工。”拉臘彷彿置身夢境。她站在那裏,注視着大樓腳手架上密密麻麻的工人,心裏想道,一切又失而復得了。保羅·馬丁。
拉臘一回到辦公室就給他打電話,他的秘書説:“對不起,馬丁先生沒有空。”
“你能轉告他,請他給我回個電話嗎?”拉臘把自己的號碼告訴了對方。
直到下午3點鐘,馬丁仍未來電話。她又打電話給他。
“對不起,馬丁先生現在不空。”他過後仍未給她回電話。
5點鐘時,拉臘徑直來到了保羅·馬丁的辦公室。
她對那位淺發女秘書説:“請通報馬丁先生,拉臘·卡梅倫來見他。”那秘書顯出沒有把握的樣子“這個,我…請等一下。”她走進裏間辦公室,過了一會出來了“請進吧。”拉臘走進屋時,保羅·馬丁抬起頭望着她。
“喔,卡梅倫小姐?”他聲音冷淡,既不熱情,也不敵視“你有什麼事嗎?”
“我來謝您。”
“謝我什麼?”
“謝您…謝您通融了工會那邊的關係。”他皺起了眉頭“我不懂你在説什麼。”
“今天清晨,所有的工人都回去幹活了。一切就像奇蹟一樣,大樓又能夠按期竣工了。”
“喔,那麼恭喜你。”
“我將樂於支付您的費用,如果您開一張帳單…”
“卡梅倫小姐,我想你一定是錯了。如果你的問題解決了,我替你高興,但是這件事跟我無關。”拉臘注視着他,良久,她説:“好吧。我…我很抱歉打擾了您。”
“沒關係。”他目送她出了辦公室。
一會兒功夫,他的秘書進來了“卡梅倫小姐給您留下一個包裹,馬丁先生。”這是一個不大的盒子,上面扎着鮮豔的緞帶。他好奇地打開了它,裏面是一尊全副戎裝、虎視眈眈的銀質騎士雕像。一個道歉?她叫我什麼來着?恐龍?他祖父的話音至今言猶在耳:那是個你死我活的年代,保羅。年輕一代決定奪取黑手黨的黨魁地位,清除那班留着髭的老古董們,他們都是些死不進化的恐龍。這是一場血成河的殘殺,然而他們成功了。
這一切已經那麼遙遠了,發生在一個古老的國度,在西西里島。